溺水三滴

　　“大人，该喝药啦。”在床边矮桌上放下一碗热药汤，玉瑶坐到床边，轻推床里裹着厚棉被的男人。
　　床里人懒懒“哦”了声。
　　“大人，都中午啦，还不起？……”话音未落，人已被从背后一把搂入床中。
　　“大人大人？我哪里是什么大人，该叫‘哥’不是吗？”声音低低，笑意浓浓，鼻音重重。因为风寒关系，男人的体温很高，鼻息更是滚烫——害得玉瑶心头又是一跳。“芸妍楼”红牌小姐，阅人过百，这年头能讨她喜欢到微微动心的客人几乎没有，不过很明显，现在身后的人是个难得特例。“唉，哥，别闹了，该起床了~”请轻微挣扎两下反而被越锁越紧，“陆大人都派人来找你了啊！”她笑着回头瞪了对方一眼。
　　男人叹一口气，一脸无奈，终于放人套起衣服。三十岁年纪，习武缘故，形体矫健匀称，原本偏浅色的皮肤因为常年在外奔波，已成颇有男子气概的浅麦色，五官端正，两条黑眉柔和，一双亮目常年带着戏谑的笑，头发高束起一把扎于脑后，脸颊两侧随意散落下不少，这发型，看他顺眼时叫“潇洒”，看他不爽时叫“邋遢”——目前在玉瑶眼里是后者，先不提睡了一夜正乱成鸟窝，还没打理。
　　玉瑶捧过自己梳妆用的铜镜，又端来一碗水，递过一把小刀：“刮一下吧，你也忒不注意了。”
　　男人一摸下巴上的胡茬笑道：“是老忘记嘛。玉瑶妹子真是细心体贴，谁娶回去谁福气呀~”
　　玉瑶手中梳子“怕”一下狠狠落于对方头顶：“休得胡说！只是一风尘女子……哪里会是什么福气！”言罢，心中一酸，继续默默给对方梳头。
　　“别那么说。”对方话中没有了笑意。
　　玉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中却是一片感动。

　　这个在她手下变得异常潇洒体面的男人，扣上佩剑，将药一饮而尽，转身嬉笑着摸上她的脸蛋：“哥走了，玉瑶来，香一个~”
　　玉瑶哼一声，还是乖乖在对方面颊扣下唇印。
　　目送这个青绿色身影往门边飘去。
　　“司空！今夜…你还来吗？”她忍不住问道。
　　“当然，我在这边就来找你~”男人回头一抬眉。
　　“多注意身体……”
　　“放心！”

　　********

　　明庆元年十月十一日，正午，衡山郡与九江郡交界处的夔府镇，晃荡进一匹枣红色大马，骑客足踏水牛皮黑马靴；身着丝质暗紫色箭袖袍，立领，领口一直挡到下巴；头发半披半扎，淡紫色发带束冠；背后背一个巨大长形包裹，估计装着兵刃。

　　夔府镇坐落在夔龙山脚下，靠山吃山，靠山脚下的温泉出名。小镇颇繁华，酒家茶楼客栈接连成片，甚至青楼也有两座。
　　颇令人瞩目的暗紫色身影，最后在“酒天”小酒家前停了马步，黑马靴气势十足的地里落定。
　　店小二识客地迎上，抢过马缰，嬉皮笑脸道：“客官远道而来辛苦辛苦！里边儿快请~空的地方随便儿坐！好酒好菜应有尽有！包您儿啊，满意！包您儿呀，下回，还想来……”
　　聒噪！
　　男人点头，随口应道：“不会。”一边，目光已经扫了小小酒家一整圈，最后在远端一处墙角停下——一个干瘦男子正坐在桌边冲他挥手。他大踏步朝那边走去。
　　“温爷确实辛苦！那边刚做完事就要来这里挑大梁……”待紫袍男人坐定，墙角里的人开口笑道，“不愧为淳爷爱将！”
　　温淼一笑：“别说我，那都是淳爷计算得当！我只是随意活动下筋骨罢了，哪里算得辛苦。”（说的是春邱的官银案刚顺利完成不久，他又被安排来这边有任务。）
　　“是了！淳爷怕咱长闲膘嘛。”
　　“哈哈，先说正事吧……”
　　“再插一句！做完事儿，你可真得好好泡泡这里的温泉，贼舒服了！”
　　“行行！周兄推荐的，我自然不得错过。”温淼微笑点头。

　　********

　　司空翦出得夔府镇芸妍楼，直奔夔龙山的小龙山。夔龙山是这一片山峦的总称，有人烟的山头还有个小名，小龙山就是其中之一，它就在夔府镇背后，山上有个春邱的南军器局——其实就是前元的南军器局，改朝后被完整继承下来，主要用来研究、改良兵器。因为山寨易守难攻，这等建筑都喜欢建在密林深处，有士兵把守。

　　司空翦，前朝时候，在南阳南天会（匪帮），混饭吃。春邱建国后，南天会被寒雪帮（为春邱服务）肃清，如今的他已弃暗投明，成了寒雪帮的一员。前段日子，他被寒雪帮右法使萧速，派来协助南军器局总督陆善，看护一个叫“火龙柱图纸”的东西，因为最近新冒出的血盟会（为南元服务）在这一带有活动。

　　刚爬过山腰“龙门”（军器局的一个寨门），司空翦只觉浑身难受，累得要命：小风寒真是折磨。心里提前把陆善问候了一遍。他觉得这病，就这“祸害”害出来的——这辈子第一次碰见这么神经又难搞的人，狂妄固执到让人抓狂！多亏镇子里有个芸妍楼，有个玉瑶，不然自己坟头草早一人高了（气的）。

　　路边少歇片刻，爬至山头。军器局很大，分东西南北中五个院子，北院官员办事；南院住人；东院住仆人，做炊事；西院最大，是工匠们干活的地方，藏有各种书籍图纸、模型；中院是个小花园连接了四个院子。军器局外，东、南各有一个兵营，驻兵一共百人；西侧紧靠山崖有个老旧仓库。军器局正大门在北，上下山的路也在北。

　　司空翦烦躁地找到了之前派人寻他的陆大人。
　　陆善，四十多岁年纪，个头高瘦，一见他来，劈头就问：“这两日，你下山可寻得血盟会半点蛛丝马迹？”
　　“没有。”因为全在芸妍楼。
　　“明明是借口去青楼耍了！”
　　明知故问最烦人！司空翦靠入椅子中，顺便拿茶壶自己给自己沏了碗茶。
　　陆善顿时爆炸：“萧速都派来的什么垃圾？你直接滚回去吧！都还要我去妓院抓人，真当我是你娘了？”
　　瞧瞧，多厉害一张嘴？司空翦“啪”地拍下刚端起的茶碗：“大人，我，是萧大人派来‘看护图纸’的，不是派来被你差遣去抓什么血盟会的。难不成，你让我倒洗脚水，我也得倒？”
　　“你来不就是因为血盟会来了吗？把他们一网打尽便是结束！……”
　　司空翦早听腻了这些说教，也可能是风寒的缘故，一阵头晕：“你军器局就是造军器，干嘛非要去抓什么血盟会？让该做这事儿的人去做！”
　　“那不就是寒雪帮你么？”
　　“好好……你让萧速来亲自对我说一遍，我立刻去！” 还好直属上司不是真是陆善，司空翦告退走人。
　　“今夜，血盟会烧秋田镇军粮仓。消息可靠。你和我一起，就这一次！一网打尽。”
　　司空翦停步，思了一瞬：“我生病了，去不了了。”
　　“必须去。”
　　“差不了我一个。”言罢他便走了。
　　“回来！……”
　　他认为陆善这样的人，无非贪功贪昏了头罢了。非要越界去表现。今夜真来个血盟会，把家偷就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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