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证

　　三日后。甘露殿。

　　武曌看着张易之的脸有几处已经青紫，心里暗暗咂舌。当天夜里，上官府邸的眼线就已经向她禀报了上官婉儿命人狠打张易之的事情。本来想着张易之既然是自己的男宠，上官婉儿多少会有点分寸，没想到下手毫不留情。

　　武曌面上露出诧异之色，问道：“张易之，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张易之踌躇难言。一直以来，他在女人那里几乎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就连皇上也不曾说过什么狠话。没想到上官婉儿竟如此对他。不过，他也更加明白，皇上绝对是上官婉儿的软肋。报复上官婉儿最好的方法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是让上官婉儿亲眼看他和皇上如何亲密。而且，刺激了上官婉儿，也可以让三弟明白喜欢上官婉儿是一件多么不明智的事情。

　　张易之心底轻轻一笑，满脸惭愧之色：“易之素昔不讳言行，不想却让上官学士误会易之欲行轻薄之举，结果惹得上官学士生气。一切都是易之的错。易之想上官学士对易之已有成见，大概是不会接受易之的歉意的。易之今日来拜见皇上，是想请皇上帮易之请出上官学士，好让易之向上官学士致歉。”

　　武曌心里却猜这不过是张易之继续俘获上官婉儿的一个手段，而自己又怎么能让上官婉儿掉入张易之的罗网之中。

　　因此，武曌只是淡淡说道：“你以后见了婉儿，注意一下自己言行也就罢了，不必专门致歉。”

　　张易之闻言坚持道：“上官学士文采出众，大唐无出其二。易之一向佩服的很。易之不想因了误会失去向上官学士讨教的机会，还请皇上成全。”说完，张易之伏下身，长跪不起。

　　武曌只觉得好笑。张易之如果真的如他自己所说那么喜欢诗文，又何至于来做一个男宠呢？不过，武曌沉吟了一下。对于上官府邸当日夜里发生的事情究竟为何，自己并不清楚。婉儿究竟是恼羞成怒，还是真的鄙夷此人，也说不定。不如，让他们两个当面对峙，自己也好有应对之策。婉儿真的不喜此人也就罢了，如果只是耍耍脾气，自己不免要防着婉儿上了张易之的当。想及此，武曌唤进月娘，让她去上官府邸叫上官婉儿入宫面圣。

　　上官婉儿进了甘露殿看见的是这样一幅画面。武曌斜躺在榻上，一手支头。张易之跪在武曌背后，正在为武曌捶肩。

　　武曌看到上官婉儿进来，对她笑道：“婉儿，来给我念一下奏折。”

　　上官婉儿面无表情，拿起桌上一份奏折：“左武卫大将军，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张仁愿坚守韦州防线有功，大败突厥可那竭力部，歼灭敌军一万五千人。请封应天侯，赐采邑三百，请武皇准奏。”

　　武曌想了想，说道：“准奏。”

　　把奏折放到一旁，上官婉儿又拿起一份念起来：“御史中丞李峤为人倨傲不恭，时常冒犯公卿大臣，不合礼教，请降职三等，以示惩戒。 ”

　　武曌笑着说：“不准。既然是公卿大臣，气度应该更大才对。又不是升斗小民，斤斤计较，未免小家子气。”

　　上官婉儿看到张易之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心里一阵怨怒，正要去拿奏折的手便停了下来。

　　武曌看着上官婉儿：“怎么了，婉儿？”

　　上官婉儿冷冷答道：“朝臣奏折所写乃机密之事，岂可让不相干的人听了去。一旦机密外漏，生出祸端，殃及百姓该如何是好？”

　　武曌忍不住笑：“好了，婉儿。今日宣你入宫是为了让你和易之握手言和的。你就不要再针对易之了。易之在你来之前已经和我说了，那天夜里的事是他不对，他今日本来是向你道歉的。”

　　上官婉儿冷笑道：“他如果真心道歉，就应该拿出道歉的诚意来，不要只会耍嘴皮子功夫。”

　　张易之起身来到上官婉儿面前，真诚说道：“易之是真心诚意想要向上官学士表示自己的歉意，不知上官学士如何才能相信。”

　　上官婉儿只是冷笑：“那也好办。你夜里闯入我的房间，虽然没做什么，我的清誉却已受损。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你自刎谢罪吧。”

　　武曌只是笑，又隐隐有些担心。婉儿面对张易之有这么强烈的情绪，其实不见得是好事。过分强烈的感情，除了深仇大恨，反而很容易变成爱情。

　　只听张易之说道：“请上官学士恕罪。易之还想留着命去欣赏上官学士的诗文。”

　　上官婉儿一拂袍袖：“我早知你舍不得死。长安城里还有你没碰过的贵妇呢。还有，别拿你的脏手碰我的东西。”

　　武曌不禁皱眉。婉儿这是和谁学的这些话，让人听了去成何体统。武曌赶紧插话：“好了，易之，你别说话了。你先下去，我和婉儿还有话要说。”

　　张易之依言退下。

　　武曌这才问上官婉儿：“婉儿觉得张易之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官婉儿面无表情：“巧言令色、寡廉鲜耻。不过穿了件人的衣服，就以为自己真的是个人了。”

　　武曌叹口气，又问道：“那张昌宗呢？”

　　上官婉儿听到提起张昌宗，心里不免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自己和张昌宗一般喜欢皇上，皇上的眼里却是张易之。上官婉儿慢慢答道：“张昌宗虽然不会说很动听的话，但他是一个很真诚的人。”

　　武曌点点头，说道：“那婉儿就多和张昌宗说话。至于张易之，婉儿不喜欢他，不要理他就是了。”

　　上官婉儿顿了顿，还是问道：“皇上，可是喜欢张易之？”

　　武曌笑道：“婉儿在我身边呆了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我么。我不会喜欢不喜欢我的人。”今日的婉儿忽然去了平素的淡漠，好像又变成了从前的那个婉儿。如果是张易之的缘故，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上官婉儿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那么，皇上是不会喜欢张易之的了。

　　上官婉儿走后，张易之又回到了甘露殿。

　　张易之面对武曌苦笑：“看来上官学士对易之成见颇深。和大周的第一才女生了龃龉，易之失去了一个良师益友，心里实在遗憾。”

　　武曌笑道：“婉儿脾气坏得很，她连我都不怕。你以后不要去招惹她，否则真不知道她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张易之微微抿了一下下巴。这就是皇上的裁断么？上官婉儿可以随意处置他而皇上只会袖手旁观？我倒要看看究竟谁会落在谁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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