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

　　趁唐鹤没注意，萧速悄悄丢了剑，用衣袍还干净的地方使劲擦了擦脸和手，这才举着火把转过身：“解药取到了，明日我们回春邱……”正见唐鹤把手收入怀中——雪白的袍子还因这个动作擦染了星点艳渍。
　　四目相对，唐鹤先错开了目光！
　　需要解释、狡辩的事无数，萧速张口第二句却是：“你拿了什么？”
　　“你给了（紫衣人）什么？”针锋相对，唐鹤面无表情地起身，也用衣服擦掉了手上的血。这一次，对方冷冷望住了他。
　　地里的死人衣襟微敞。
　　唐鹤绝对拿了陈潋一样东西！萧速看着，莫名嫉恨起来：“让我看！”
　　唐鹤没理他，管自己拾起陈潋的长刀去树林里刨土——他不想让她曝尸荒野。本想问紫衣人借个火把方便挖掘，现在摸黑算了。
　　萧速把火把插往路边一插，抱起陈潋的尸首，轻跃几下，下了江堤，直接丢入了漆黑一片的钱塘江。
　　唐鹤在堤上恼火地看着，对方回身的刹那，他转身去找“雪月”。
　　竟又要跑！！萧速气得咬牙切齿，一个纵跃追至对方身后，抓住了后背心，抢过长刀也丢入江中，忽然注意到手中的衣服单薄：“哟，都不怕冷了？”
　　唐鹤转身推他，锦袍都拧成了麻花。
　　萧速抓住了对方双手——竟还热哄哄的！？“你怎么…”
　　“吃过解药了。”唐鹤冷笑道。
　　“哪儿来的？！”
　　“被你杀死的人给的！”
　　萧速惊呆在原地。
　　“没错！你杀了我的救命恩人！！”唐鹤挣不脱，怒道，“你还想怎样？！”
　　“不可能！！”萧速瞥到对方沾血的衣襟，伸手就抢对方怀中偷藏东西，还顺带拖出了一封信？
　　唐鹤措手不及，一样都没留住！“还给我！！！”换成他去抓萧速。
　　萧速哪里肯！单手挡住人，抓着两样东西，强行走到火把附近。
　　“混蛋！还给我！！”
　　萧速的外袍都快被扯破了！但唐鹤越是要抢，他越是想看！实在被搅扰不过，他回身一脚把人勾翻在地，用膝盖压制住，腾另外一只手一抖，沾满鲜血的纸被抖开……压毒贴配方？？他再一次被狠狠惊到！细细一阅，松口气——和自己的还是很不一样，许多草药没写用量！
　　唐鹤放弃了，红着一双眼望着他：“还我。”
　　“这是假的！她骗你呢！笨蛋！”
　　“还-给-我！”
　　“假的要它干什么！！只会吃死人！”
　　“哈，我就是吃了她的解药！才不用再穿你的臭皮袄！！”
　　萧速嘴角一抽。可是为什么！！……还有一封“信”，其实是一张折叠精巧的一张纸。一不做二不休，也看了！
　　身下的人再次闹腾起来。拆开之前，萧速干脆封了对方穴道。
　　终于，真相大白！陈潋在要唐鹤追罪萧速的信里坦白了一切，直言了萧速有真配方，她如何由此记下了不完整的配方，获得了两粒解药。
　　他竟然忘记了，陈潋出身于南方的草药世家！不得不佩服，陈潋姐姐的超强记忆力！萧速无言地把两张纸一起送上火把。

　　要说，他若是肯把陈潋的信，给唐鹤看哪怕是半眼，也许之后就根本不用再费那么多口舌，也根本不会出那样的事。但他却毫不犹豫地烧了。诚如陈潋所言，他也是个撒谎者！而且到此刻，他还依旧贪婪！

　　“住手！你快住手！！……”唐鹤的破嗓子已经快喊不出声！他的配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点燃，被吹走，成了随风乱舞的焦黑碎片……“你……”唐鹤气得浑身颤抖，眼前发黑。
　　“很多药都没写用量，那东西真的是假的。”萧速笑道，刚解开对方穴道，一只拳头直冲面门！扣下那只手腕！“我说的具是实话！！偷两粒颗药丸，乱写一个配方，你就信了？拜托，你可是西征军师啊，怎么会看不出！”
　　“哦，陈潋为了害我，不惜被你杀死？？”唐鹤揪起他的衣领，“最想害我的人！其实就是你！”
　　“我？？！！”
　　“你！在-自-欺-欺-人-吗？！别演了，骗你自己就够了！”
　　“什么自欺欺人？！我没骗任何人！！”
　　“哼！刚才那人是不是血盟会！张淳的手下！”
　　“……他不是说了…一个朋友！”
　　“呵呵，我在酒楼都看到了！‘二位爷，毛皮袄子跑了’！敢不敢现在带我去找他！”
　　“哈，杭城这么大，就我一个人，怎么找你？！”
　　“你就是个骗子！叛徒！”
　　“我-不-是！！我为你好，都是真的！从没骗你！”

　　唐鹤眯起眼，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和血盟会剪不断理还乱，肆意撒谎，隐瞒欺骗！被当面揭穿也毫不知耻！“放开我！让我走！”他得赶紧走！躲得远远的！根本不该再费口舌！
　　萧速依旧不放手：“你还是在怨我烧了你的配方！”
　　这还用问？！唐鹤真是被气到要笑死！不想再说半个字！他就这么看着，等对方下一招！
　　“你若……真有了配方……会留下吗……”那人垂下头。
　　他能感到胳膊上那双手用的劲！不明白。因为“配方”早被烧了。
　　“……算了…本来就不会的。”那人摇摇头，抬起了头，“我有解药，你留下！！”
　　“不用！！我自己不会去找？！”唐鹤怒道，“滚开！”终于，对方松了手。他得以推开人，爬起来。跌跌撞撞去找“雪月”。这一瞬，酸楚漫过了愤恨：所以当初，他到底是为什么，去招惹这么一个人！作孽啊……
　　“那……我可以现在就去杀了她。”
　　唐鹤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那个人从地里站了起来，慢慢向他走来。他猛地意识到，自己重获自由的机会，早随着陈潋的配方灰飞烟灭了……从他指尖溜过，他却没把握住！
　　萧速打开了一个木盒给他看，里面有六粒药丸。“这就是解药！加上陈潋偷的，一共是八粒。昨日，李蓉蓉是在‘陈氏草堂’赶制药丸，所以她有机会偷记配方，只是没记全！我真的没骗你……”
　　唐鹤盯着药丸，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du药！绝对是du药！哈哈哈！你演了两个月的戏，就为等我毒发！结果……哈哈哈哈！真笑死我了！功亏一篑！哈哈哈！看把你急的！”
　　“胡说什么！这就是你今天吃过的……”
　　“不要我的命！就让我走！也别杀李蓉蓉！”唐鹤双眸一瞪！最后一次警告！刚转身！
　　“不！”那人一扣木盒揽过他，不顾他挣扎使劲抱住！“到底该说什么！！你…你对我很重要！一定不惜代价把你留下！！”
　　唐鹤身躯一震，安静下来。就像蛇被捏住了七寸。这就为什么，他是总被得逞！那人收紧了双臂，压在他耳边说到“各种喜欢”……但他明白：真心对自己好的人，是绝不会毁掉压毒贴配方的！这一次，不会再迷失了！“不拿我命，就让我走。”
　　“为什么！！陈潋说什么你都信！我句句真心话，药也是真的，你不信！！”萧速捧起他的头一阵摇。
　　真的受够了！“没错！我就是不信你！”唐鹤狠命推开人，转身直奔“雪月”，“要杀李蓉蓉也请便！别再烦我！”
　　“唐鹤！！”萧速第n次追上，抓下手腕。
　　“让我走！别再提什么‘信不信’……”
　　“好，我证明给你看！！”
　　手腕被扣住的地方忽然传来一股暖气，暖气顺着胳膊爬入胸腹，瞬间，体内的一个匣子似乎被打开，熟悉的寒意汹涌而来，唐鹤浑身一个激灵：“你这是？！……”
　　“药丸是真的，就是证明！！我从没有想过害你！留下，就永远不用再顾虑这个！”言罢，他强拉人入怀，紧紧抱住，松开了手腕，摸到腰部，再送入一股真气——陶紫说过，运气的话毒发更快！
　　“混蛋！”唐鹤缩起了身子，“要杀我用刀！用刀……”
　　萧速似乎想起了什么，直接抱起他来到了江堤边。

　　江堤上，吹的根本不是风，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子！唐鹤蜷在地里，已经快不能说话。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淌。食髓之毒实在折磨。但更折磨的，怕还是人心——事实证明你没有想错的时候，才是杀人诛心之时！他看到那个让他心碎又绝望的人再次向他走来，手里多了一把剑——刚才的杀人凶器。他再次被抱了起来，被紧紧地抱住！与此同时，腰间又有一股暖气涌入，钻心剧痛蔓延向全身，骨骼仿佛开始碎裂！“啊…”他倒吸一口气，揪住了对方衣襟，想痛骂！却只能通过眼神。
　　“毒发了吗？”对方柔声一笑，亮了亮剑，放到触手可及处，取出一颗药丸，“别怕，药丸是假，马上来陪你！说过，不会让你先死。”
　　唐鹤紧盯着对方双眼，咬着牙，浑身颤抖——剧痛，已让他全身抽筋，根本张不开嘴。
　　“张嘴啊！”萧速急了，来捏他的嘴，“还不肯信？！真tm够不要命！！”。
　　你到是自己尝尝食髓呀！唐鹤对之怒目而视，嘴角躺下一溜血，牙齿已快被他咬碎。
　　那人竟也怒瞪向他：“好歹试试啊！！！”——哈，还敢冲他发火？！
　　下颌骨快被捏碎了！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他紧闭的齿列渗出……唐鹤闭起眼，深刻体会着“食髓”啃骨食髓的剧痛，一心只想快点结束！剧痛之下，耳边的呼喊越来越微乎其微……“快张嘴！你到是张嘴啊！求求你快张嘴……”意识飘远前，他脑海里剩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说要死在我之前，敢不敢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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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犯错了。这是第几次犯错了？
　　同样是做人，为什么他就这么失败？

　　使劲地捏、掐、拍打，不管威胁、命令还是哀求，唐鹤依旧一边呛血一边紧咬牙关。
　　眼泪疯狂地掉落，陈潋说的真太好了，被自己盯上，果然比中食髓还惨万倍。

　　他很自私，认为对方生命里最黑暗的两个月，是自己生命里最美好的两个月。
　　他很贪婪，就算已经万分对不起，依旧想得到喜爱，想被爱。
　　他很阴险，说是真心替对方治毒，其实更想借毒药把人锁在身边。

　　他很自卑，从头就认定两颗心相隔天涯。
　　他很固执，就算“相隔天涯”还是要不计代价把人留在咫尺。
　　咫尺天涯，又远又近的距离，一层薄薄心墙。

　　“对不起！！”萧速抓起剑，泣不成声，“不管你走到哪，解药都给你送去！真的不用再留在我身边了！！求求你，张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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