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十一、斗心
十一月二十五日,行至宿州。
傍晚刚在客栈安顿下来,林燕忽然来访,唐鹤给她开了门。
“呀,天还没黑就锁门啦?”她边笑边四处张望,“萧速在不?”
“去厨房了,马上回来,你稍等。”
“其实我也是来找你的!”桌边坐定,林燕严肃起来,“敬王爷有麻烦了!前些日子,查‘官银受贿案’的特查使,被人刺杀!据说是因为查到了一名朝中要员身上,被杀人封口。凶手已经被抓,是敬王爷保去泸州做的校尉。” 【官银受贿案:“官银案”中的大量官银能被偷运,和相关郡县的官员被收买脱不了关系,因此海公院派特查使来查办。】
“难道是黄腾?”
“肯定不是啊!”林燕急道,“马青是被逼供的!但案子估计就要这么结了!”
“怎么不找人再查一查?!”
“不可能再找,因为查此事的海公院王钏,是皇上亲点的!号称‘铁面无私’…我感觉人其实有点愚,应该是被利用了。不过,若能立刻找出真凶,与他说清楚,到也好翻案。”
“那赶紧啊!……你是想找我去?”
“你要能去当然好!不过,‘食髓’不要紧了吗?我到是来借萧速的银牌的,好方便查案!”
“哦?寒雪帮要去查?”
“海公院的事,他们不找寒雪帮,我们不能管!”林燕冲他眨眨眼,“要翻案,也得偷偷的……”
“原来是你亲自去啊……”
“哎,不是我瞧不起自己啊,但是女人吧,装谁都太明显了,没人信啊……”林燕悄声道。
“也是…”唐鹤乐了,“那我去吧?”
“真能?”林燕一愣,还是很欣喜,“食髓,萧速能搞定了?”
“这你得问他。”唐鹤笑一声,垂下眼,“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听你说案发是在泸州,离这里远吗?……”
正此时,门被猛地推开了。
林燕吓一跳地回过头。
“……是你呀。我说怎么就没锁了。”萧速边说边往桌上放下一碗药,“有事?”
“呵呵,来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对方皱眉,“你知道我最近走不开。”
“问你借下银牌!”林燕简单把来龙去脉一说。
“你要找人翻案?用我的名义?”
“你也是海公院啊,品级还比王钏高,就说甚重起见,核查一下!不行吗?!”
“当然可以啊。”萧速拿出银牌,“但你得找个靠谱的人给你找出真凶,不然也没用。”
“嗯…”林燕清清嗓子。
唐鹤终于喝完了那碗苦得要命的药,缓过一口气:“我去。”
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了。
“那怎么行?!你不治‘食髓’了?”
林燕还没来得及抓住银牌,已经被收了回去。
“不是说我什么都不用管,只要信你就好了?那你一个人去不就好了?我正好有时间……”
“是啊!但如果真是一个月就毒发怎么办?到时候我去哪里找你?你不要命了?”
“……但事关重大,算我拜托你了,行吗?真的信你!”
“不行。”
“泸州是不是不是很远?”唐鹤立刻问林燕。
她赶紧道:“在江边,离南元不远。”
“不行!别问了。”
“为什么不行?你不是和黄腾也有一点交情?怎么能这样……”
“敬王爷的事另外想办法!”交情?肯定是哪里搞错了。他和李蓉蓉兄妹勉强算有,但现在也没了。
“就算毒发,我也要去!!”唐鹤双拳一捶桌面!受够了!到今天为止,小到吃穿住行,锁不锁门,大到性命攸关的事,被迫不问原因地去信一个人!已经全由萧速说了算了——他这条命都已经打算白送他了!还不够?连最后的自由也没了?他不干了!“银牌拿出来!”一把揪起对方衣领,他知道银牌一直放在对方胸口的暗袋里,伸手就去摸。
萧速直接站了起来,抓开他的双手。
林燕已经被吓到,慌忙起身劝:“唐公子!萧速说的有道理!你治毒要紧!”
“才过了一个月不到,我去个十天,看一下卷宗,不会有事!”
“算了算了!”林燕直摇头,“萧速借我银牌就好了,敬王爷会想办法的。”
左、右法使这么快就沆瀣一气了?!唐鹤气得浑身颤抖:“万一毒发是三个月呢!你那么听他做甚!!!”
“银牌等下我送下来。”萧速道。
“好!”林燕巴不得地一拱手,闪到门边,回头冲唐鹤一眨眼,“我会记住的!谢了!”
门再次被关上。
唐鹤直接去床边收拾东西。萧速一把按住他的包裹:“做什么!你这是要气我?”
“没有!我真的觉得可以去!再说你一个人就能解决,干嘛非拖着我!”
“……我解决不了…一个人。”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
唐鹤张了张嘴——无话可说、无话可说、无话可说!“那为什么?!你在威胁我?”他怒道,“哈,其实你从来就没真打算帮我,不是吗!”
萧速盯着他,良久:“那就……是这样。你要是去!”
坦白了?想找一把刀,一刀捅下去!“就是你!毒死的我!你这个叛徒……”唐鹤气到浑身颤抖。
然而对方就那样看着他,似乎根本察觉不到他的恨与怒:“为什么,为了黄腾,你可以命都不要了?”
唐鹤一愣。他从没想过为任何人牺牲性命。
“真好呢……”萧速松开了他的包裹,笑了笑,垂下眼,“想去…就去吧。我怎么可能!不帮你?我只是……”拿出了银牌,紧紧握在手中,看着,又苦笑出了声,“其实都不该说‘帮’!让你中毒,就是我最后悔的一次犯错!!”萧速抬起头,“你可能不知道,我是愿意做任何事情来补救的,只要你能活下去!!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我只是……想一直看到你,知道你没事,我才好放心去做事!一个人,做不了!拜托了,别去……”
唐鹤离开了床边。那个人拿着银牌,目光一直追逐着他的背影,似乎在等他的决定。他觉得,这个人,从头到尾彻底贯彻那越来越露骨的强势就完事了,锁上门,冲下去给了银牌,回来,继续锁上门,永远锁上门!何必再来问?何必非要他信!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人终于动了。和他想的一样,锁上了门,下了楼……
躺倒在床上,闭起眼……想死。
**********
过了长江进入南元地界,又赶了十来天的路,十二月十七日,清早,钱塘江宽阔的江面,烟波浩渺,杭城正静静隐在那层薄雾之后。早上第一趟的渡船很小,没有船篷,刀削般的江风把人的脸颊刮得生疼。萧速尽量把身边之人罩在风吹的死角。
“好嘞,到了到了!下船咯!”船老大一声吆喝,抛下铁锚,船身跟着猛烈一震。
唐鹤拉了拉裹住整个脑袋的毛皮斗篷,露出了一双眼睛。萧速已背起了所有包裹,正站在前面等他。
年关将近,船客大都是些提着年货回家过节之人,浑身上下喜气洋洋。不过这些都与唐鹤无关,对他而言,“过年”只意味着死期将近。默默走到船头,跳下甲板,双足触地的一瞬,从膝头猛地传来一阵急痛,一直延伸到腰际。唐鹤杵在原地半天没敢动,一种陌生的恐惧已经攫住了他的心。抬头焦急一望,萧速正在不远处和别人谈租马匹的事。一步、二步、三步……每走一步,那种四肢百骸快被冻碎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喂……”一张口,冷气更是凶狠地灌入腹中,话都快说不出。
萧速注意到了他,匆匆谈了个价赶了过来。
唐鹤慌张地抓住了对方胳膊,缓过劲:“怕是真的要死了……”
真到性命攸关的时刻,原来脑子里只剩“想活”了。不管愿不愿信,萧速,就是自己最后那根“稻草”,压死还是救命,永远搞不清楚。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下意识去博取对方同情,就好像自己的生死,就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已经开始疼了?怎么个疼法?!”——萧速的反应,很多时候会让他安心,俨然成了一味他已经离不开的“麻药”。
大致描述了一下,唐鹤脱口而出:“直接找李蓉蓉吧!”就差说“求”了。
“还能骑马吗?”
“还能吧。李蓉蓉在哪?我要找她!”
“我去牵马,等我一下!别急!”
“喂!”唐鹤想直接跟过去,但人似乎冻僵了,走个路都笨拙缓慢。好在刚才那要命一疼没再有——以后就明白了,这是毒发将近的“警告”,偶尔来那么一下,也够苦不堪言的。
萧速把人带到了一处小旅店,落了脚,要来笔墨,写一份名帖。
“还是…要去找张淳吗?”唐鹤焦急地张望着。
萧速点点头。
“李蓉蓉!是不是就那个李氏!你认识她!!你想放她走!!所以!……”
萧速一个哆嗦,毛笔差点掉地。看那人,穿着厚袄裹着被子缩在床头,红着双眼满面愁容地望着他——心疼的同时,更是侥幸,这要是那个没中毒的唐鹤,他不得直接给他跪到地里!“别胡想了。”他镇定下来继续写。
“李氏一定和你认识!她和我说两句话就要看你一眼!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一走,你就立刻放了他们!‘说不清的原因’,那是因为,她就是李蓉蓉,你们之前都是‘伏虎堂’的!”
萧速惊得睁大了双眼。往回一想,明白了,他就不该去那四天找陶紫!一个没盯住就被知了底。
唐鹤挣扎着下床扑了过来:“快带我去找她!我们逼她交出配方!”
“知道了……”萧速接住人,领回床边,拉过棉被重新裹好,捧起对方的脸,“别着急!这里等我!”言罢拿了名帖,锁了门,匆匆下了楼。
到最后还是这样,不管哀求还是恐吓,不管他怎么努力。有人同时被绝望和希望煎熬过吗?他放弃了。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注:官银受贿案,详见《凝霜黑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