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稽记—血玲珑

　　崖女蓦然醒转，时空移转，置身于石龛闭塞黯淡的阴影中，恍然南柯一梦。
　　婴奴站在身跟前，探头探脑，举着一擎油灯，梦中的几道金光原是灯光所射。
　　“姑娘可是醒了，外面篝炊已毕，简席已摆上，就等姑娘上座了。”
　　崖女有点愣神，对婴奴道句辛苦。“你先去，我随后即到。”
　　婴奴应了一声，背转身间复看了她一眼，出门去。崖女平定心绪，无需周公解梦，心中的意念笃定，不再彷徨。她踱步龛内，想了想，抬步出去。
　　龛外谈笑中摆席的三人抬身张顾，迎望走出龛外的崖女，时空有瞬间的停滞。
　　她调整了下表情，微笑着快步上前：“贫女身体不适，自去歇息了会。托劳婴妹子聊尽地主之谊，真是慢待各位，等会我自罚酒三杯，向远道而来的贵客赔罪。”
　　葛坤微笑言道，“想是方才的争斗还是有伤姑娘，真是葛某的不是。”
　　“都是行走江湖的习武人，贫女晓得道理，葛帮主不必介怀。何况您确不曾真正伤到贫女。”
　　婴奴插言，笑道：“真是所谓不打不相识。葛兄，姑娘囫囵个好好的，您悬着的心可以落下了。”
　　崖女浅靥，倾瓮将蚌壳酒碗斟满，递于葛坤，笑道：“怪贫女不懂事，更衣走开，不仅有失怠慢，还因此横生误会。”
　　葛坤笑着回道：“没有的事。”
　　崖女又一一将大家的酒杯满上。
　　小头陀阎琅从篝火上拿下紫菜海鲜烩，端上石桌，笑道:“说归说，下酒菜我已备上，赶紧开席吧。”
　　三人席地而坐，虽是初识，却意气相投，甚是投缘。
　　葛坤品饮了第一杯，颇有兴味地咂啧了下嘴，拊掌道：“没想到‘海青’此类荤酒烈而不腥，醇厚甘冽，又袭女儿家所作，婴奴，你可真让人意外。”
　　婴奴笑道:“没有七成把握，也不敢妄端台面现眼。此酒虽不敢说敌得过老字号各路名酒，那也堪称当世独一无二——婴氏酒酿。”
　　“婴氏酒酿横空出世，葛某有幸第一个品尝，此乃三生有幸。”葛坤粗爽地续杯豪饮，笑言:“你们可知吾平素嗜酒如命，好酒贪杯，誓要品尽天下名酒，人送绰号‘酒中雨人’。”
　　婴奴道:“葛兄有这个典故？那我不甘相让，得揭揭我家姑娘的典故。在座各位可知崖女善酿素酒，酒葫芦不离身，是位天天薄醉、名副其实的酒娘子。”
　　崖女的脸一红，瞪了婴奴一眼，“莫听婴奴胡掰，那是药酒。”。
　　葛坤摇头，笑道:“药酒也是酒啊。大家既是同道中人，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就以酒会友，不醉勿归!”
　　阎琅拍手叫好，掰指念道:“这儿既有千杯不醉的酒中雨人、日日薄饮的酒娘子、开坛设局的婴酒匠，呵呵，又有我这沾酒即晕的醉头陀，四类凑齐，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众人齐笑，酒兴盎然。
　　首瓮海青不一会就倒净饮干。
　　崖女微笑道：“瞧大家尚未尽兴，我索性凑个趣，拿出葫芦岛的珍藏与大家共赏。”
　　她自袖囊掏出一只月白葫芦，就手掰开两枚果壳、分作酒盅，汩汩地斟上酒液。
　　酒色蛋青，清澈无味。她不着不慌，迂回运掌于液面上空，液面起皱，泛起圈圈涟漪，杯底汩汩冒出气泡，刺啦雪冽，游丝冷香萦袅升腾。
　　婴奴欣然于色，“尝过姑娘亲酿的不少果酒药酒，这款酒，姑娘一直深藏不露,想必是绝品珍酿。”
　　“区区花果酿，不足馈友，尤其对饮遍酒林的葛帮主而言，必是味同白开，再莫论药酒的冲鼻难闻，怎能拿得出手？此款清酒名为‘无稽雪’，或能与酒中雨人相映生辉。”
　　崖女端起一杯敬上，葛坤恭受。崖女依次端杯敬于阎琅、婴奴。
　　葛坤审视杯中酒液涡旋、蠢蠢欲出，不禁运气、隔空吸吮，涓涓细流似一线涌泉，泼溅于舌齿喉间，品啧—冰爽苦冽，酽醇沁脾。
　　婴阎二人则衔杯啜饮，不料酒液象长了腿似地窜进喉腔，舌根仅沾残存的酒滴，不禁愕然。
　　崖女笑靥似冻梅，“怪我嘴钝，你俩也太心急，囫囵吞饮只能跑酒，葛帮主酒品豪放，却心思细腻，识得酒性,不愧是酒中雨人。”
　　婴阎二人不甘，讨要续杯,崖女笑着摇首，“不成，此酒存世仅有一葫芦，岂能滥饮？二来它酒力甚强，若是续杯连饮，您二人只怕醉卧酒乡、回不来了。”
　　阎琅对婴奴笑道：“只怪你我饕餮牛饮惯了，怨不得谁。”
　　崖女郑色道：“你二人虽无尽兴品啧之乐，却并不白喝，此酒之滋补神效，只怕举世无二。”
　　葛坤问道：“此酒囫囵粗饮不得，浅酌慢品不得，敢问它是如何酿制的？”
　　“既谓无稽，便是无从查考细详，我也酿制不得，传说它是以六月初霁的雪菘、数升蛟龙的眼泪、酸甜食材里提炼的苦晶等十七种稀贵材料酿酵，而后深埋入亘古冰川柒拾年后方成。”
　　葛坤叹道:“矛盾中求真髓，不通中取新异，偶然中诞罕奇，确是稀世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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