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砥岛陌缘(三)
晨起雨憩风歇,天机织罢月梭闲,石壁悬垂雪练寒;冰丝带雨玄霄汉,露华惊人怯衣单,晨虹饮涧,
暗雪飞滩。菱池骨牌桥上,崖女抚琴奏磬,时下宛若流莺花低吟,忽凄如孤鸿之悲鸣,倏急如暴
风骤雨﹑铁马金戈……,骤然一声爆裂,乐曲戛然而止,浑仑回声于峰回路转震荡去后,鸦雀无
声。半晌,神情暗淡的崖女徐徐而立,趟进菱池,一步步浸没了膝,腰……,掩身暗处的婴奴按
捺不住,现身而出,惊呼“姑娘—!”崖女似若未闻,忽地沉没了,头顶涡圈旋了旋,复归于平
静。婴奴无暇思琢,纵身跃入池中,扎了猛子几下,发觉池水不过齐肩深,池底平坦,崖女却步
步走深,眨眼就没了呢?循得是何水路?踌躇间,身周池水蝶泉翻汩,水浪翻腾,跃眼一浪里白
条冲水而出,银光闪烁,闪眼落于桥上。水雾蒙身的崖女手上多了一柄雪里藏红的银鮫剑,亮蹭
蹭明晃晃,寒慑夺人,见她旋臂舞动,银龙蹈舞,收势环腰一系,化厉器为阴柔围成玉带,婴奴
暗暗叫好,二人相视,化芥蒂一笑。
婴奴后来知道此剑是葫芦三隐采集冰寒极地的铁矿石用天火炼铸而成,并且另铸一把姊妹剑天星
冰慧双剑并蒂镇于池宫中。银鮫剑顾名思义剑身敷鳞,尖锥形似,“水陆两栖”,当脱蒂拔出使
用,需得时镇于清冷水中滋润涵养,饮水而灵锐,脱水思钝竭,而天星冰慧乃用天外陨石炼铸,另有
玄能,轻易不出鞘。
漱浪亭,崖女将一篓玲珑葫芦器抛入滚滚江水中,望江凭吊。“崖姑娘,你日日以药饵为食,莫
非身患难能根治的奇恙?”崖女微微一抻冷靥:“练功误入歧岔,走火入魔落下的毛病,假以时
日,病非病,不过是一门功法罢了。”“听过以毒攻毒,却未曾听说以病治病,甚至能将病就病
衍生出一套功法来。”“是求生的本能令人杀出重围,硬生生突出一条活路来。人定胜天,亦是
逼出来的。”崖女拈香亭前拜祭,尔后缘铁索顺崖壁哧溜而下,凌波欠身匍匐于枕石漱流的石椁
上蜻蜓点江水,与二先师叙别:“师翁,夜半惊魇,扰人清修,徒儿曾心冀如梭光阴能磨蚀琐忆,过
心无痕,现想来实一厢情愿。耿耿心结不解,病灶难除。前途未卜,但我仍需下山一趟。”复攀
崖上来的崖女立在眼前,神清气爽。“我得封岛出门,不能留你了。”“那敢情好啊,若您我结
伴而行—”“您我不同路,走出塞上荒原,就各走各的。”婴奴被顶得噎住了喉咙。
枣源堡,宝宸翰室,沙子鸿痕正在屏息练字,笔走苍龙,有人闪身潜入浅门内,抱拳施礼:“少
主!”“嗯。”“属下设在出谷峡口的暗哨禀告,瞭望到崖岛主与婢女婴奴晌午时分出谷往东去
了。”沙子鸿痕握笔行书,头也不抬,“知道了。”来人犹豫进言:“少主,属下是否……派人--
”“不必,你退下吧。”室内重新恢复沉静。一气呵成后,沙子鸿痕轻吁口气,蹙眉沉思着从书
柜层叠撂放的书画中抽出一轴尘封已久的画卷,铺展于案,这是少时画作,少年不耐将不时缠绵
梦魇的惊心一幕涂画在纸上。眼前又浮现—葫芦岛刮鳞台,天公作恶,浊云翻滚,电闪雷鸣,披
头散发、轻舞飞扬、一脸冷魅的粉衣少女自缚于当中立柱上,堪受雷电之刑,天不可怜见,渐渐
少女遍体伤痕,血流如缠身红线,薄如蝉翼的皮鳞落地翩飞,少女先是喑哑沉声低笑,倏而入魔
似得纵声狂笑,不畏声势堪与天斗,褴褛的衣衫破处原本粉嫩的肌肤血渍脂玉晶黄……。轰隆隆
哗一声大雨倾盆,惊醒殿舍中倾卧病榻的少年,惺忪睁目,恍惚看见眼前团团白影晃动,缓缓显
影胡卢三翁或捻须或颌首如释重负的展颜一笑,“痕儿,龙宫里没逛够,现在才想起回来了?”
少年回应以微笑,却有些浑沌,闭目回想,是师姊使葫芦刺将自己击落峰顶,落入菱池;在峰上……
我如何冲撞了她?实是再想不起,自悔心性顽劣屡屡作弄她,自惹了祸端。眼前泛现一片漫红花
影,少女运力将周袭埋顶的红花劈开,红英纷散,绚烂映日……“师姊呢?”胡卢四翁回首与他
不禁一起望向窗外,雨声淅沥,像应了召唤,一团黑影象被天庭贬黜,砰得滚落凡尘,待她徐徐
立起,沙子鸿痕永生忘不了这一幕,她悄没声得像个雨夜中的游魂荡魄,周身的惨淡光景足以给
他想象,模拟出她所自虐堪受的近乎凌迟的苦刑。胡卢三翁早已冲出到室外,少女跪地祈求,扯住
师翁衣襟,声音微弱:“师翁,姚椒知错了,请您们收回成命,不要赶椒儿走啊。椒儿自知难逃
天谴,自罚刮去逆鳞,祛除魔性,前我已死,方获新生啊。”“傻妮子,你可知此举的后果?经
此你的元神重损,元气耗竭殆尽,你将永世病魇缠身,心魔虽除,却永坠苦海啊。”少女淡然一
笑:“没事的,师翁,凡事都得付出代价,即便果如您言,只要能消除魔障,我也心甘。”少女轻喘
着似无意地瞟向室内,鸿痕瑟缩着,不敢对视她的眼神。少女望诊了他,目流欣慰,然而二目碰
触,少女的眼睛恢复了一贯的疏冷,将目光移开......。
沙子鸿痕卷起画轴,自语道:“崖儿,你去哪?是回到姚椒的前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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