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

　　于是趁着八月底凉爽的天气，她们从成都出发，踏上了这一趟进藏区的旅程。
　　从繁华热闹的城市进入在群山怀抱，蜿蜒曲折处的小县城，苍茫的天飘动的云，让顾文影恍然有种回到北方的感觉，松潘的大小还不及内陆地方的一个小镇，古老的城墙矗立在一片荒芜之中，绵亘数里，一片紧紧挨在一起的灰顶平房，便构成了这个县城的全部。
　　他们在学校附近一所早已租好的房子里安顿好，这里是接下来陈蓉生和顾文影要住上六个月的地方，也是这对台湾夫妻在松潘的“大本营”，两口子四十来岁，长期在高原来来回回，都晒成了高原红的脸孔，两个人将蓉生和顾文影当做孩子般照顾，陪着她们在松潘住了几天之后，才整理好行装，踏上去更人烟稀少地方的旅途。
　　送走这对性情温的夫妻，蓉生才忽然意识到，接下来的六个月，她将和顾文影为伴，在这个半个小时就能走遍的小城里住着，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小的地方，加上顾文影现在神智清楚，思维明晰，她能在顾文影面前，继续成功地当多久“陈蓉生”呢。
　　“回去吧。”顾文影见她木愣愣站在院子门口，拉了拉她的手，蓉生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跟着顾文影往屋里走。
　　“晚上吃什么？”
　　顾文影十分自然地挽住她的手臂，问道。
　　“我做地道的羌菜给你吃，手抓羊肉，配草原青稞酒。”想也没想，答案就从蓉生的嘴里溜了出来，想想又觉得不妥，添了句，“到这边还要注意饮食，多吃蔬菜好，还是待会儿去看看有什么蔬菜吧。”
　　蓉生是吃素的，而李文清，是吃肉的，脱离了熙攘的人群，她差点儿立刻就忘记了自己该守的规矩。
　　“好啊。”顾文影倒不觉有异，向来是蓉生当大厨，蓉生做的饭菜都是淡而无味，吃什么仅仅是句习惯的问话。
　　夕阳落山，夜幕迅速地降临，夜晚的山中小城，没了城市的灯火喧嚣，一片寂寞的宁静，吃完一顿淡而无味的晚饭，蓉生洗了碗，整理好厨房回到客厅，看到顾文影已经换了睡衣，拖着条毛毯半裹着坐在沙发上。
　　“一起聊聊天吧。”
　　顾文影带着慵懒的笑容在她的眼前慢慢绽开，蓉生不由得看直了眼，
　　“好啊。”
　　于是扯过剩下的半截毛毯，也钻到沙发的另一头。
　　“什么时候开课？”
　　“后天，明天差不多登记好学生的数量，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到时候院子里会很多人哦，我们也不能独占客厅了。”蓉生盘算着，“还要给他们做三餐，虽然有几个学校的老师会过来帮忙，我每天下午要去小学上三节课，上午在这边教半天，下午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英文比我棒，对着学生别紧张，他们都很听话的，你教的内容我第二天上午都会再复习一遍，不用觉得有什么压力。”
　　“放心，对着一群成年人演讲我都没脸红过，难道还会因为一群小孩子怯场啊。那岂不是笑话了。蓉生，你这样上下午两头跑，会不会太累了？”顾文影收起笑容，眉头微蹙，认真地说道。
　　“不会，教小学生很简单的啦，县城也小，中午十分钟就走回来了，正好饭后锻炼。”蓉生揉了揉自己本没有赘肉的肚子，夸张地说：“要不然，肚子上的几层游泳圈下不去啦。”
　　“去吧你，光贫嘴。”顾文影被逗笑了，在毛毯底下轻轻踢了她一下。
　　蓉生做出个无奈又不解的表情，她的确不解，为什么到了蓉生面前，顾文影变得如此简单可亲。而跟李文清在一起的时候，顾文影总是端着个架子，眼睛里永远装着不告诉李文清的事儿，净在肚子里打着各种主意，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毫不设防的时候。
　　唯一无法否认的是，现在也好，以前也好，顾文影都一样让她着迷，无论是这个女人以前跟自己一样的满腹计算，还是现在的单纯真挚，都令她无法自拔。
　　你如果真的爱上一个女人，自然会发现她的许多面，并且沉溺于她的每一面。
　　所以蓉生怔怔地看着顾文影熟悉的酒窝，和嘴角上扬的幅度，不自觉地探身过去，想要仔细看清楚那个漂亮的笑容，那双带着笑意的湖水般的眼睛。
　　当两个人的距离拉近到只剩十来公分的时候，理智“嗡”地一声在蓉生的脑子里敲响了声音。
　　她打了个激灵，顺势双手环起，抚了抚自己的肩，做出怕冷的姿态，说：
　　“好冷啊。”
　　“嗯，这边晚上温度比成都低多了。”还好顾文影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还把身上的毛毯拉起来，从后面搭在她的身上，但是这样一来，蓉生的位置变成正俯身在顾文影的上方，而本来盖在两个人身上的毛毯，全部搭在了蓉生身上，顾文影身上反而没有御寒的毯子。
　　“海拔高的地方，受凉了容易感冒，得平时多注意才行，在这里感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顾文影有意无意地说着，这句话吓得蓉生马上连人带毯子都贴到了她身上，高原上感冒是什么后果，每年在这一带跑的陈蓉生最清楚不过。
　　“哈哈哈，”本来一脸正经的顾文影忍不住笑了出来，扯着蓉生贴在手边的领口，说：
　　“你趁机贴过来占我便宜啊！抓了个现行，不准走啊。快叫人来看看，哪有你这样为人师表的？”
　　“你——”蓉生瞠目结舌，“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贴紧着对方的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怎么也不肯爽快地离开，顾文影的脸就近在眼前，她能闻到顾文影身上那熟悉的味道，馨香柔软的香味刺激着她的嗅觉神经，钻进她的脑子里，让她昏昏沉沉，只想离那香味近一点，再近一点，蓉生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将头低下来，往顾文影的脖子上蹭去，然而顾文影揪住她领子的手正好映入她的眼帘，手腕侧面一个与周围肌肤形成鲜明对比的疤痕就这么近距离地闯入她的眼睛里。
　　蓉生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抬起身子，将毯子盖在顾文影身上，挤出个笑容，说：
　　“好啦，早点睡吧，明天要做的事儿还多着呢，教育事业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等上过课，你就知道做老师的不容易啦。”
　　顾文影倒是真的听进去了这句话，不再与她闹笑，裹着毯子跟着她进屋睡觉。这个院子大大小小有六间房子，一间空旷的客厅，其余的都被做成了卧室，为学生准备的房间里都是两张上下铺，蓉生一向独自住着最小的一间屋子，因为顾文影的到来，在屋子里又添了一张单人床，屋子中间用布帘隔开，权当是划分成了两间屋子。
　　道过晚安，两人各自上床睡觉，小城的夜寂静得像细细淌过的流水，没有声音，却缓缓划在人的心上。旅途的奔波加上这几天的劳累，两个人都早已疲乏不堪，很快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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