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第一部分是有关满狄入关的累累滔天罪行背景下的灵异文(我现在充分了解了那些反清志士的心理;但他们最大的不明智就是复明)。
18岁以下(不是H,而是怕影响你们的心理健康),或肠胃功能不大好者,或盲目迷恋满虏(前清,尤指康熙亲政之前的后金、满政权;亲政以后的应该讲已经成为了华夏民族的一员)者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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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本文非提倡险隘民族主义。这样的非文明野蛮罪行在每个种族身上都有过(除了像蒙古元靼等部族的民族歧视和民族灭绝政策外,古代汉族对少数民族的所为也同样令人发指)。

只是……觉得……这个人间……无道啊!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正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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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第一部分是有关满狄入关的累累滔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2620   总书评数:43 当前被收藏数:1 文章积分:3,098,936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古色古香-奇幻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8826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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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无道

作者:梵天Su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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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怨清


      (地藏篇)

      “昆山城破了!!守军竟然全跑光了?!……”
      “皇帝被逼死了!听说将领为了个婊子投降鞑子……”
      “鞑子一进昆山,男人都被杀光,女人全被奸污!死了好几万人……”
      “……”
      号哭和呐喊声如潮水般涌动着,越来越大。不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拼着求生的本能寻找着活的路。可,往哪里逃?听说府城里也遭鞑子屠戮,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子全被强行掳走,富户的财物也都被抢光、稍有反抗就被杀。
      “宝贝儿,平日里怨你是个女孩,可现在想想那些男孩子被串起来活活钉死——你说,我们娘两个,没有吃食、没有钱财,是不是应该早点点上火?”
      柔美的妇人在小楼的窄露台上搂着年幼的女娃哀哀哭着。楼下是一夜间变得空荡荡的庭院:丈夫、正室和嫡出的儿子、公公他们带着细软去广州投靠正室的娘家去了,而她跟她的女儿被活生生抛弃在这片刀光血海里。丈夫临走前给她们母女留下两柄匕首和几捆柴火,他只说了一句话:“不要给我们家丢脸。”
      女娃不说话,只睁着明亮的大眼静静地听着。母亲真的比那个从没给她过好脸色的“娘亲”美得多,总是温柔地行礼、温柔地侍奉……可她们,却将死去,将成为残破腐烂的尸体肉块……她把双手放在母亲的光滑面庞上,汲取着温热的力量。也许,这是她们最后一次的亲昵相拥吧?

      哭叫、惨号和人马践踏的声音开始变大、变清晰。杀光了昆山县的人、抢光了那里的东西,鞑子兵又朝下一个目标来了!!女子转头,看向女儿平静、清丽的面容。
      “女儿呀,我们来世再见好不好?”颤抖的纤手费了很长的时间点着油灯,而滚滚的热泪再也控制不住。“……苍天无眼!人间无道啊!!”
      油灯扔到楼下柴堆中,慢慢的火苗窜起。这时门外一片嘈杂叫喊,转眼外头的大门就打破。一队穿着盔甲的士兵各举刀枪闯入宅第,却愕然地见到精巧小楼上、一位汉家盛装的美貌少妇冷眼看着他们、和底下腾起的火。
      “你不想活了吗!我等昨日已经封刀,不会随意杀人!!”领头的军官用颇为流利的汉语大叫。那女人真的很漂亮,完全可以献给亲王、送入宫中府里的,就这样死掉未免太可惜了!
      “女儿,我们进去再说会话吧,黄泉路上也有个伴、热闹些。”
      女娃默默退进房内,然后,无声地睁大眼看见一条绳索套上母亲的颈项。她想叫,却叫不出来,因为她从出生起就未开口说过话。
      那军官的动作很是迅速:就在楼上的女子惊呼着摔下、将要掉入火堆时,一个箭步冲上,将她抱离火苗。
      火势渐大。
      女性的凄惨哀叫回荡着、远去——
      “女儿!!我的女儿!!女儿啊……啊……”

      * * *

      “生灵涂炭……阿弥陀佛……”
      几名僧人边念着佛号,边无视恶臭与污秽搬运着尸体送去郊外火化。几乎每口井里都有血或尸体,到处是散落的残肢、人头,和……血污的女子裸尸。
      “阿弥陀佛——”老和尚拔出尸体胸口的的一柄斧子,合上了死者暴睁的双眼。然后走进一座被焚毁的院落。只有楼是被烧成半塌的黑色废墟,但其他地方完好,应该是为守节而死的女子……唉!
      突然,老和尚怔住,因为一双明亮的却毫无生气的眼睛正看着他!
      活的?!
      “大家快来!有个孩子还活着!”和尚们奔过去,徒手扒开瓦砾、焦木和杂物。那是个女孩,坐在墙的角落,因为墙壁倾斜却未完全倒塌而没有压死,竟也没有被烧死。只是睁着眼睛,一直、一直地望着家门的方向。
      检察了一下,大家惊讶地发现这幼小的女孩居然没有伤痕!连衣服都焦了,皮肤竟然完好?!
      “孩子,你的家人呢?”
      女孩仍然只看着门口的方向。
      “方丈,估计……她家都遭了难。蛮族以为楼烧起来就不会有人生还……”可废墟里没有其他的尸体,难道是……难道是她的家人将她留在楼内然后放火不成?!
      “也罢。”老方丈早以疲惫不堪,却在见到这个女孩清亮的眼后突然升起一股力量。“孩子,吃点东西、喝些水。我知道你累了、怕了,可人还是得往前头的路走的。来,同我们一起为这些往生者超度罢!”

      几十名僧人与上百幸存的男女老少一起挖了个范围不小但不深的土坑,将已开始腐烂的成千上万的残肢放进去。柴根本不够用,又把捡拾来的房屋残留木料、杂干草、纸屑、破布等等所有能点燃的东西聚拢在上面、四周,然后点火。
      巨大的火化场升起浓浓的、气味异常难闻的灰烟。
      饥饿的人们哭泣着、恐惧着、憎恨着……那惧、那恨、那样的血腥,流淌在血管中、与心脏一起跳动,再传给下一代。
      “老天爷啊!!——”
      老妇人趴伏在地、撕心裂肺地号哭着,因为她一具具地翻找,就是找不到女儿和外孙的尸体。其余人则坐在地上,有的默默垂泪,有的跪在地上嚎啕,有的表情木然呆滞。
      老和尚是大梵寺的主持,寺中的僧众沙弥全部出动,冒着染上尸瘟的危险徒手搬运死者、解救伤者,又将食物尽数让给妇孺老人和伤者,如今也是又疲累又饥渴,个个原地打坐、以修行抵抗空乏。
      “孩子?过来,这里还有野菜粥。”老和尚道。这火场废墟中活下来的女孩似乎是个哑巴,可她的表情极其平静,既不会让人心底发凉、也不会认为她无情,却非常地不正常。
      此刻她正睁着一双平静而美丽的眼睛,看着那个哀痛欲绝的老妇人。过了片刻,她向那老人走去,跪到老人身边,拍抚着。老人哭得太久早就脱力,慢慢才能半爬起,见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子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不由抱住女孩的身子,“我苦命的孩子啊!……”
      女孩仍然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不动,面色平静地等待老人哭晕过去。
      老和尚见着这副情景,突然双手合十、跪坐在地。“佛出乱世……乱世成佛……”

      马蹄声,不,是铁蹄声由远而近。
      所有人变了颜色。僧人开始念佛号、诵经文,而其他的人们则开始惊惶哭泣。附近一马平川,根本无处躲藏——除了巨大的、熊熊燃烧着的焚化场。
      “要亡了啊……”
      “大明早就亡了!”
      几名褴褛的文生,家人有的逃散、有的惨死。那些圣贤书,真的无法靠之存活于乱世吗?!
      来的是一队蛮族士兵,全身罩甲,每个人身后都留着根奇怪的辫子。
      领头的军官下马,直直走到这群早已无人色的生者面前,又看了看燃烧的尸堆,然后清晰道:“奉旨,剃发蓄辫者皆为大清子民,不得掳掠惊扰。”
      “你是汉人?!”有人问道。
      “何必研究汉人满人?归顺者、皆大清子民,反叛者、概为逆贼。”军官手一挥,十几名士兵挎着刀,拿了……吃食、水袋与剃刀。“我这里还有些衣物、药材、明矾之类,大家剃了发就马上可以分。”
      众人不动。
      士兵们也不管,只在军官的指挥下在不远处架起几口锅子。没大工夫,久违的食物味道就传来。
      “军旅不会对剃发者挥刀。何况,大明被李军灭了,要复仇也去找那些贼军去。”
      军官才现在开始规劝。一些孩子已经开始跟大人哭泣,人的生存本能渐渐占了上风。
      “你是汉人,为何给鞑子作狗?!”另一人怒骂。
      “呵呵哈哈,”军官们开始笑起来,指着周围几名士兵,“我,与他们,祖先都是朱元璋的开国勋臣,可他儿子是怎么对我们的?那篡位的朱棣不许我们读书、做官,周围那些满口仁义礼教的人每天高高兴兴地践踏我们的姐妹!大明?哈哈,姓朱的已经从海上逃跑了!来呀!,准备热水、剃发!”
      和尚本就无头发,女人剃了发就不叫女人。留下的也不到百名男子,多被半拖半拉地按住。
      “发肤乃父母所赐,我等宁为束发鬼,亦不会作剃头的降贼!”老头子是万历年里的进士,虽然被大明朝廷贬了官,但要他屈服于未开化的蛮夷胡主,是万万不可能的。
      “你忍心让小孙子一起陪你?”军官非常轻松道。
      无力回天的老方丈本想站出来:大家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女人老幼们活活饿死啊!可这时,一条瘦小的身影走出来。是那个一直不说话——也许不会说话——的小女孩儿。
      “你们——”
      “大人,难道您要剃这个标致女娃娃的头发?”
      军官只是挑了眉,“县城里的人都在这里了吧?这样,一天内剃完发,如能得到赏赐,我就分给大家。”
      木然。只有头发被削去的声音。
      “林兄、钱兄,小弟就此别过。”
      中年人虽是身破烂的衣裳,却行着规矩的礼。另几人都呆住,然后看着他整整衣袖、理理发丝,往火堆里一跳——

      * * *

      简陋的戒堂里还发散着霉变和微微的腥味。几名容貌端正的女子,连同废墟里救出来的女孩子一块剃度。鞑军有令,征召美貌女伶入京,不少娼妓也与良家女子一道纷纷入道家、进佛门,以示气节。
      柔软的发丝簌簌落下。在挨个取法名的时候,女孩子突然道:“我叫光目。”
      众人惊愕异常。大家以为这女孩子始终没开过口,现在却突然讲起话来,而且嗓音清朗,完全不像是受过伤。
      老方丈闭上眼,低声念着佛号,像是一点也不奇怪。“光目……地藏……光目!好,以后你的法号就叫光目吧!”
      光目继续闭嘴。在随后的几天里,无论大家如何逗都没再开口。渐渐的,人们开始回到生存的争斗中,每日寻找食物、为妄死者超度成了所有的功课。

      “南方稍微安稳些,日子也好过些。我们不如前去投奔?”
      人多、粮食少。僧人的昧着自尊,为鞑军和投降了的官吏们看护伤者、超度死者,以换取少有的平静与衣食,但仍不时有财物、妇女和义军被抓走。这里已经成为了占领军人眼里的美食,而异族将领们对部下的行为完全放任,甚至自己亲自参与抢掳暴行。
      “也好。”方丈问了问其他的人,有些人不愿离开故土,而另一些人则乐意跟着去陌生的土地。他望向光目清明的眼,直接将她也带上。“走吧,光目,一起来看看这人世间!”

      光目吃的东西极少,不仅是肉类,她连米粮都不太碰,倒很是爱嚼些植物,也很喜欢看着旁人填饱肚子的愉快场面、自己则不动筷——大家也很少看见她碰筷子。本来行游的出家人就褴褛简陋,僧衣大多已看不出原色,可光目的灰黄袍子即使经过了劳作活动也没什么脏污。
      如此种种异像,方丈什么也没说,但一些臆测的呓语在受难的人群中流传开来,渐渐的,南方开始传说有转世救难的菩萨游走人间、解除人世之苦。
      传言的中心人物光目,仍然不肯说话、不爱吃饭,每日交给她研读的经书文卷也在极短的时间内看完。
      “阿弥陀佛,就快到广州了。”那个贸易城市物产丰富而生活宽裕,应该可以为久经磨难的众人提供一处安身之所。
      话音才落下三天工夫,当他们疲倦地到达广州城外时,发现这里已经是一片死地——只余焚烧尸体的黑色灰烟和腥臭。
      为什么,他们要再经历一次人间屠戮的惨剧?
      为什么,梳着鞑人小辫杀人的多为汉族军人?

      火继续在燃烧,城里城外。
      光目到了广州就没吃过米粒。按理正常人两日不食早就支撑不住,可她仍然能孤然立着,仿佛旁人吃饱了她就能吃饱一般。
      “方丈,这孩子可是在僻谷修行?怎么以前没见她修炼!”内家大师们修炼到很高的程度后可以吸取自然之气而饱,且能一日内背诵数万字而不忘。传说中秦汉时的谋士张良就是这样一位拥有大智慧的内家宗师——只是大家没亲眼见过罢了。
      “阿弥陀佛,人间六道、地狱十八、天道万仞,你我凡眼可曾全见识过?”
      “是。方丈说的是。”
      旁人嘀咕些什么,像从未传入过光目的耳中,也仿佛她根本不在意人间低语。她只默然地重复着拣拾残木剩料的动作,不曾止歇。
      一担担已开始腐朽的残肢尸块被送出城。下手屠戮之人的残忍无度令各族人甚至前来帮忙的洋人变色——
      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一张张可怖的、恐惧的脸面表情让活着的人记忆刻骨,连收拾残局的僧人们也开始频频掩面不忍多看。
      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焚烧的大火又开始燃起。这幕场景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许多南迁的人俯倒在地、痛哭失声。

      “一切皆得如法所求离诸忧苦。随其所应安置生天涅槃之道。
      一切皆得爱乐合会怨憎别离。随其所应安置生天涅槃之道。
      一切皆得解脱牢狱杻械枷锁自在欢喜。随其所应安置生天涅槃之道。
      令众苦皆得安乐,随其所应安置生天涅槃之道!……”

      清雅却异常悠远的诵音响起。人们跪坐起,惊愕地看着不开口的光目,边打着陌生的结手印、边郎声超度着亡灵。
      红黄相间的火焰腾起丈高,耳边似乎能听到屠杀时人们惨烈的尖喊声、哭叫声、□□声。火,离光目极近,近乎已经舔至她的衣襟,但她全然不为所动,继续着她的诵词。
      那,不是经文上的原句!
      方丈突然长跪起,注视着小小的身影和与之共舞地狱超度的火焰……
      “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

      * * *

      “扬州城外遗民哭,遗民一半无手足。
      贪延残息过十年,蔽寒始有数掾屋。
      大兵忽说征南去,万马驰来如急雨。
      东郊踏死可怜儿,西郊掳去如花女。
      女泣母泣难相亲,城里城外皆飞尘。
      鼓角声闻魂欲死,谁能去见管兵人。
      令下养马二十日,官吏出遏寒栗栗。
      入即沸腾曾几时,十家已烧九家室。
      一时草死木皆枯,骨肉与家今又无。
      白发归来地上坐,夜深同羡有巢鸟。”

      当这首诗传到南方时,光目他们已经完全适应了岭南的生活,且在当地拥有大批的信徒。
      人就是这样,衣食代替了血腥,新的居民建造起房屋后,一切仿佛从未出现过。
      “改朝换代都是这样啊!想当初朱天子不也是杀了无数功臣当的皇帝吗……”老人们抽着滇南来的烟丝,开始讲述着十几代人共同改编过的传说故事。

      方丈开始感觉自己已衰老无力。很多人和事,他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光目?”年轻的女僧依旧沉默、安详,对盲目的信徒从不理会。但他有种感觉,她可以随时弃大家而投奔万仞极乐天。清冷的眼看向她。谢天谢地,她终于听到“凡人”的说话了。
      “想来你也知道他们那些人的计划……我是老了、无所畏惧,你还年轻、修行尚早,”其实他在她面前早已无任何东西可指导,也许应该说修行尚早的人是他自己。“所以,你乐不乐意跟着悟惠他们北上?”
      光目仍然没有表情地望着他一会,忽然间摆手示意他跟着她走。方丈狐疑之下,在这个清冷的山陵早晨,跟着年轻的女弟子翻过两条山涧、一个半山头,眼前竟然是一个树影婆娑掩映下的山洞!
      光目平稳地领着他在幽深曲折难测的岩洞中穿梭。她走过的地方,都有种淡淡的似香非香的气息。透过不知哪里漏下的光线,方丈在其他的岔道明明白白地看到有白森森的骨骸,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似乎行走了一个时辰之多,光目在前边一转弯,顿时令方丈窒住了呼吸。这片林子……不是以前来过的山外小镇吗?
      “阿弥陀佛!”老方丈合十称颂。
      光目突然伸出手,调整了下他的手势。原来他的双手不一样长短?!当他双掌虚虚地合拢、稍长的右掌微探出半厘的时候,往日打坐修行时从未感受过的强大力量泉涌而出。
      四周好安静、安静到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方丈从恬淡虚无的冥想中清醒时,自己居然置身于全然黑暗的洞中——可明明不见一点光线,他仍然能轻易地沿着某种似只有自己能嗅到的香味前行,半丝不害怕恐惧。
      也就两刻多钟,转过无数高低不平的崎岖弯道后,他回到寺院附近的洞口。
      原来,天黑了。
      光目也离开了。
      方丈并不惋惜错过了午餐晚餐和晚课,反对四处找寻他的众人微笑,显得年轻而慈祥。
      “把……我等一起来把东偏殿收拾一下,从此供奉地藏菩萨!”

      * * *

      中原的田地不适合牧马,于是再次大批土地被圈走。多少人家受不了被强行“投充”于异族户内为奴口,不是流离逃亡、就是被打骂虐待……虽不至于出现生灵涂炭的屠戮场面,但成百上千的饥饿人群还是相当惊人。
      心情最苦的还是那些尚未泯灭良心的汉臣汉吏们。
      “看到不?那架马车里的是东直门里一位王爷家的管事……唉,我知道!可那位对旗下的农人挺好,王妃也是位苏州大美人儿!上回有户人家的女儿被个兵丁玷污、上吊自尽,王爷就亲自把那个兵抓来,你们猜最后怎么着?那小子被绞死了!你们说说,那些人蛮横惯了、吃东西从来不付帐,无恶不作咱也没法子。可你们要是有个这么有良心的主子,什么事都有人帮忙出头,那些……那些东西也不敢拿自己人开刀,是不是?还听说呀,投入了旗下,可以有个儿子上学不要钱、考举人也容易很多……”
      后头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但围着听的人却越来越多。
      眼见着昔日还不如自己日子好的相邻,摇身一变成了吃俸米拿俸禄、行走有风的官差,不少人的心开始动了。想想自家老小还和一堆难民乞丐一块缩在破庙里挨饿受冻,什么民族的气节、什么做人的尊严,统统被入骨的西北风和咕咕叫的肚子所战胜。
      汉人官差见到陆续有十来个人被管事选中,还有几个小女孩被选去伺候女“主子”们,不由长出了一口气。他也是为了全家人的肚皮着想,谁都不想活活饿死、冻死,成为“有骨气”的鬼!当他用发汗的手掌心按压着太阳穴的时候,突然发现眼前竟出现一名和尚,不、是尼姑,但他真的不想用尼姑之类的称呼这位出离尘世的人……
      “这位师父,安定门外有布施场,您可以去那里。”她穿得真少,略显矮小、瘦削,只一件粗布僧衣,根本无法阻挡冷咧的寒风。

      光目完全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她心中唯一的声音是:魔障。从南到北一路而来,踏过每一寸土地、循着曾经熟悉的气息,一直走到京师。原来这里就是京师!果然……怨气冲天。
      很多事情必须由人自己来解决,与她无关。
      朝还算良善的小吏摇头,光目正要坐下打坐,突然觉得有什么应该做的。于是她走至对方面前,开口:“南无地藏摩诃萨。每日诵读三百遍‘南无地藏摩诃萨’,可以解你噩梦连连。”
      “南无地藏摩诃萨。”小吏不由自主地躬身低头、双掌合十。那七个字像是钉入他的脑海里一样,只要一闭上眼就能脱口而出——“南无地藏摩诃萨。”
      待小吏头脑清醒过来,自己早就跪趴在结霜的地上、却不觉得冷。愣了许久,他开始不住叩头:“南无地藏摩诃萨……南无地藏摩诃萨……南无地藏摩诃萨……”

      * * *

      光目连续三天始终在破旧透风的庙中打坐,破旧的蒲团四周始终跪满了人,不论贫富、不论民族。
      很多人送来布施之物,有铜钱、有金银、有食物、有布匹。于是当光目睁开眼时,就见自己成了庙宇中的佛像,面前摆了……一堆的贡品。
      她指指这些东西,又指指饥饿而寒冷的被赶出家园的汉民。吃的、用的她都能弄来,但治标不治本。无视盲信的人群,她步出房子,顿时觉得空气清新。掬起一把雪放在嘴里,甘甜清爽。大地在□□,她想她听得见人心中的哀号:乱世!乱世!只,很多事情不是佛与佛经所能解决……
      那她呆在这个世间又有何意义?
      又吃了口雪。几名仆役点头哈腰跟在她身后,他们在说什么她全然没听进去。她只孑然立在雪中凝神,思索。
      生于此乱世间,所为何?

      佛,本无情。去除欲望者,是不可能为俗人带来名利的!
      光目袖子一拂,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坐了数天的地方。她已成了凡夫的活泥偶,多留无益。

      气息越来越清晰。那个女子,那个哭着向她伸出手的女子,兴许是自己在人间唯一的羁绊了吧?
      脚下出现更多的流民,形状各异、有真有假。还有形形色色的所谓修行人在看相算命或卖药,而各族的人都相信僧道们能救苦救难……不——
      “能解救尔等者,只有尔等自身。”
      灰色的袍摆和单薄的布鞋在冰天雪地中毫无困难地行进着。说我慈悲也好,道我无情也罢,世间事本就如此:佛界有佛界之门,不入此门、从我之道者,生死不论。
      想是那样想……光目停下步子,将袖中的一块面团放入一名女童手中。见到那孩子不设防备的满足吃相,她也觉心满意足。

      就在光目教会孩子双手合什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驰来。
      不仅仅是一辆车,还包括了车边上的数名带刀骑士。附近的人们静了一下,有的散开,有的迎上。
      光目弄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力量,使她感觉……那一瞬间自己居然有了人的七情六欲。
      紧张、惊愕、喜悦……也许还有嫉妒?

      车上下来一对衣着华丽、长相相似的美人儿母女。尤其是那个女儿,还没完全长成人,但已具如诗如画的风采。
      “鞑子女人也有漂亮的啊!”
      “呸!你看清楚,那鼻子那眼睛眉毛,哪像那些方脸的大脚女人?那位菩萨夫人是金莲!”
      她们是来布施的,当然发放食物和木柴的是随处们。
      很快的,又是近十骑飞驰而来——都是戎装军帽的士兵军官。乞讨的人群开始惶惶,但领头的军官在距离母女两人十步的地方跳下马,跑着过去抱那个女孩。女孩咯咯笑着,跟中年的父亲撒娇,然后当父亲的又扶着当母亲的肘弯,低声说着话。

      那对母女……过得很好!
      光目静静站在等待拿取食物的人群之外,一身单薄的僧衣和没有情绪的表情慢慢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啊,是那位活菩萨!”有些信众居然就在雪地里对着她磕头。
      光目很确定自己不喜欢看见盲从,但也不会拒绝成为穷苦人的活塑像。他们需要一个可以拜的东西,她就暂且充一阵子。这不,大家又开始拜那些个给穷人施舍食物的外来贵族,哪怕他们曾经是杀亲仇人。

      然后,那位夫人也看见了光目,优雅的笑容开始僵住,换成了各种情绪。
      光目在对方的眼泪掉下来之前合什颔首。
      “南、无、地、藏、摩、诃、萨——”
      这七个字生生挡下了雍容贵妇的泪。她呆呆看着光目,连丈夫的焦急询问也听不进去。
      最后那名军官自己过来了。

      光目看了会:他是个不错的人,地位也不低,而且没有很多的恶孽,简直是异族军人中的奇迹。
      手指虚虚地指了下,“每日诵读南无地藏摩诃萨一百遍,三月后可解背痛。以后记住,不得屠戮无辜众生,汝可得平安下半生。”
      高大的男子毕竟位高权重,也见过很多出家人,真的假的都有,但看不出年纪的光目仿佛令他有种想拜倒在地的力量。他最终还是躬了躬身,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如何做。眼前的僧人显然是爱妻的女儿,衣着单薄,神情漠然。
      但至少还活着!
      他瞪向光目伸向自己的手,那只手白净、修长……看不出纹路?!
      他惊愕地抬头,却见光目指向他腰带上的钱袋。他连忙直接解下,双手奉上。

      光目不熟练地打开绣着花样的荷包袋——这个绣工手法似乎有些眼熟——取出一锭黄金,然后还给他。接着就步向街道尽头的一个饼摊。
      她从没看错过人。
      做饼摊主的是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但打扮有些不大像汉人,却如汉人一般贫困。光目在他们面前停下,将那锭金子送过去,又指指成百的乞讨者。
      “够、够了。够……够每人四个大饼,吃到明天了!菩萨放心,我等一定……”
      老夫妻两个双手举过头顶拜了三拜,才接过金子。
      但当老人像拿着圣物般揣着金子,起身四下寻找活菩萨时,只有风。

      风,竟然不冷。

      -----------------------------------------
      满旗兵入关后,毫无人性的民族大屠杀暴行请见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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