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妃(上部)之王府沉浮

作者:花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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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郊外的那所房子原是胤禛踏春时临时歇脚的地方,小小的一明两暗的房子,后面还有两排屋子,原是下人休息的地方,现在改成了厨房。因为说要我静心修养,人多了只怕吵到我,故而随同我去的就只紫雯翠雯小路子等六人。虽然他们也是奴才,然而平日里也都是娇生惯养,不曾做过什么粗活。现在打扫院子,洗衣服,拖地,做饭一应都是他们亲自动手,只几日就已经累的腰酸背痛,在我面前还强打着精神玩笑,哄我开心。瞧着他们的用心良苦,心里半是感动半是心酸。
      我点起檀香,在案前的蒲团前静坐,问我可是礼佛念经?不不,我不信菩萨,只是这许些的事情我总该想个明白。
      香草走上前来轻声道:“福晋,方先生来访。”
      我慢慢睁开眼睛,扶着香草的手站了起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以后不要叫我福晋了,听着刺耳。”
      香草十分的乖觉,忙改口道:“知道了主子。”
      我点点头,转到前面的小厅,只见方先生背着手站在床前,身形分外的消瘦。
      “先生——”
      方先生听到我的唤声忙转过身来,凝视我片刻叹气道:“云儿,你消瘦了……”
      我微微一笑,亲自为方先生斟茶。“先生看起来也憔悴多了。”
      方先生苦笑了下,在我面前坐下。“云儿,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我微微有些迷惑,凝视着方先生示意他说下去。
      “我说过,其实你并不真的了解四王爷。你只知道他温文儒雅的一面,却忘记了他也有骄傲自负的一面。说到底,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他有他的尊严,还有他的野心!
      那天陈先生的那席话,端地是十分不妥,你说的也是很对。可是你可知道我心中与你所想的是一摸一样,但是为什么那时候我却没有开口反驳?因为我看出来王爷对那席话动心了!这个时候万万不能直接反驳,只能私下里细细地分说。可是没有想到你年轻冲动居然把事情搞成这样一个局面!现在王爷不但冷落了你,而且为了找回面子,居然真的接受了陈先生的提议!云儿,你太年轻,阅历还太浅了!”
      我苦笑,“先生说的不错,其实我从来不曾真的了解过他,平素他那么宠爱我包容我,我只当他是我的丈夫,几乎忘记了他是一个王爷,而且是一个一心想得到皇位,有着天大的野心的王爷!我真的是错了!”
      方先生叹了口气,轻轻拍拍我的肩,“罢了,事已至此,再多的懊悔也于事无补。王爷现在是存心想煞煞你的锐气,你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想想,韬光养晦,他日必定有你出头的一天!”
      我起身躬身施礼,“多谢先生教诲,云儿一定铭记在心。”
      方先生盯着我看了半天,叹息道:“倘若有什么事情尽管让人来找我,先生定然全力相助!”
      我眼眶一热,垂首哽咽着说道:“多谢先生——”
      方先生摆摆手,“不必多礼了,我且去了。”
      我忙送先生出去,直至他的背影消失这才拖着酸麻的腿回了房间。
      认清了事情,反而变得洒脱,说到底,我错认了胤禛。他是王爷,是一个有野心的自负的男人,我明白了。他会接受我私下的建议不等于他允许我人前挑战他的威严,他夸赞我聪明,不等于他希望我比他更聪明。守拙才是门学问。我以前太天真了,以为面对自己的丈夫无需遮藏,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毫无保留的表现给他,现在才知道他虽然是我的丈夫,然而他毕竟不是寻常百姓人家的丈夫。我须敬他,顺从他,讨好他,却并不需要把一颗真心呈现给他。今日他是王爷,倘若他日他登基当了皇帝,我更须如此!
      我知道他现在认真地恼我,存心要冷落我,给我颜色瞧。无非是想我认清楚这个道理,无论他多么的宠爱我,我终究只是他的一个侧福晋,永远不能左右他的决定。他想证明给我看,他比我聪明,只有他才是对的。可惜,他的折子一递上去,皇上不但不会领情,还会认为胤禛冷血薄情,适得其反!届时,他只会更恼怒于我。看来,我要在这里长住了!
      我叹了口气,独自向走到了院中。外面一片繁花似锦,反而觉得院子里冷冷清清。我回头吩咐香草道:“我去河边走走,让嫣红备饭,到时辰去唤我就是了。”
      香草忙道:“不如让小篆陪着过去,主子您一个人怎么成啊。”
      我摇摇头,“我想一个人静静。左右也没几步路,出不了什么事的。”说着不理会她径自一个人向河边走去。
      八月已有秋意,河边那几棵桂花开的正盛。我是爱花的人,只是已往时间都用在看书习字上,侍弄花草却是需要闲情雅致的,我少的是那份闲心。现在却是真的闲了下来,见这几棵桂花虽然品种不见名贵,反倒比王府的那几棵看起来艳丽些。一时意起,就想让小路子把这几棵桂花移栽到院子里去,只是这心念刚动就又被自己打消,好好的花儿长在这里,我又何苦强行要它每日伴我呢?便是真的爱这花,多走走来瞧瞧不是更好?美原在自然,我若强夺了它的自然,只怕它也不能再似这般娇艳了。我望着花叹息,人世原有许多不如意。
      “好好的叹息什么呢?”一个温柔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我一惊,转身一看却不由得一呆,一位白衣盛雪,衣袂飘飘的男子手牵一匹白马已站在我的面前。再看他的面孔更是惊讶,他微笑着说道:“吉祥寺一别不想今日又相见了!”
      我垂下头,片刻当我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了一脸笑意,“当真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凝视着我,“前次见你,你如偶落凡间嬉戏游乐的仙子,无忧无虑,林中曼舞,令人望而心生艳羡之心。今次却如被谪之仙子,面带萧索之意,让人望而不觉为之痛惜!难道是有什么不如意之事?”
      我微微一笑,“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便是天子贵胄也难事事如意不是?”
      他面上闪过一丝讶然,忽而笑道:“你说的极是。只是这许些不如意事又该如何?”
      我折下一朵桂花扬手扔到水中,“既然不能事事皆如我意,何妨将烦恼抛开,让它顺水漂流,岂不洒脱?”
      他抚掌笑道:“好好!只可惜世人太过固执迂腐,总是‘倘若它不顺我意,定然让它尸骨无存’的想法,可怜可叹!”
      “那不是固执迂腐,那是一几之私的贪念!”
      他点头,叹息道:“可惜又有几个人能躲的过这个‘贪’字呢!”说罢沉思了片刻,忽然说道:“我还有要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我望着马蹄卷起的尘土喃喃道:“后会有期……”
      方先生托小路子从王府带来了胤禛的消息。果不出我所料,皇上看了胤禛的折子雷霆震怒,贪污军饷的王德正和唐信寒被处极刑,太子爷与八王爷也因为侵吞了部分军饷而被皇上严厉的申饬。然而胤禛弹劾太子暗害董兰山的折子却被驳了回来,一句“只凭一面之辞就妄然弹劾太子长兄,尔竟如此轻率薄情,实让朕寒心!”的批复让胤禛如坐针毡,只得告罪在王府闭门思过。
      王爷冷落了我,皇上冷落了胤禛,果然是因果循环。
      我在院子里移植了几树梅花,想来时节到时定然芬芳满院。嫣红知道我爱花,又特特地在院子里栽了几丛菊花,大朵大朵的花团,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闲暇时候浇浇花,培培土,自觉少了许些的浮躁。
      “主子,用饭了。”小篆走过来轻声禀告道。
      我直起身子,拍拍手上的尘土,刚要答话,忽见远处有人驾着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慢慢行近了才看清楚,是辆梨花木的宫车,垂着厚厚的帘子。驾车的是个四旬左右的家奴,车驾边坐着一个穿着一身杏黄缎子面小袄的丫头,唇红齿白,十分水秀。我慢慢露出了笑容,转身吩咐道:“让嫣红加两个菜,来客了。”
      小篆诧异地看看我忙着去传话了。我走上前去,车架在我面前堪堪地停下。那丫头伶俐地跳下车,施了个万福,“小青给四小姐请安!”
      我微笑着:“免了,是额娘来了吗?”
      小青笑道:“可不是。”说着挑起了帘子,我忙上前搀扶着母亲下来。母亲看了看我,挽着我的手叹息了声,“可是委屈了你了……”
      我眼睛一红,强笑道:“有什么委屈的呢。这里又清净,风景又好。额娘快请进,里面刚摆下了饭,咱们母女正好一起用饭。”
      母亲携着我的手进了屋子,里面翠雯紫雯见了忙上前问安。嫣红几个也知道这是我的母亲,忙都赶上来招呼。
      小篆赶着打了盆水给我们净了手,这才坐到桌前。
      母亲看看丫头们,摆手道:“你们且下去,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嫣红等人看看我的眼色,我点点头,“下去吧。有什么吩咐我自然叫你们。你们到后面招呼小青吃饭,别委屈了她。”
      “是。”丫头们答应着退了下去。
      母亲看看我又叹了口气,问道:“究竟为了什么事情,让王爷动这么大的火!”
      我默默斟酒给母亲,只是不答话。
      母亲看我敢自着急,“你这一出来,外面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我跟你阿玛也是摸不到头脑,心里这个着急。好不容易今天得着这个机会就来看看你,也问问缘由,看看事情可有转圜的余地……”
      “额娘,”我截住她的话头,“您也别多问了,这里面的事情说了您也不明白。总之是女儿言语不提防,得罪了王爷。”
      母亲叹息,“我也知道不该多问。只是实在是担心你……你阿玛这几日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惹王爷不高兴……”
      我淡淡一笑,“你请父亲放心。王爷断然不会因为我的缘故迁怒阿玛,他反而现在要加倍的对阿玛好,以安稳阿玛的心……”
      母亲点点头,“果然这些个日子王爷对你阿玛确实是和颜悦色,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反意思啊,王爷的心思,难猜啊!”
      我苦笑,我是他身边的人尚且猜错了他的心思,何况是外人呢。
      “您放心就是了。王爷现在是用人之际,又是他得力的助手,再加上王爷前些日子又在皇上那里碰了钉子,这会子只能笼络阿玛,不会为了我这点子事情为难父亲的。况且,王爷也不是那种不知事理的人。”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说着饮了一口酒,“王爷最近也被皇上申饬了一顿,现在也天天在王府里养着。你阿玛心里也没有了准头,不安的很。”
      我微笑,“皇上只是想压压他的气焰,不会真的把他怎样。说到底,皇上到底是仁慈的主子。王爷闲置几个月,皇上还是会重用他的。父亲当初既然已经把赌注压到四爷的身上,这会子还犹豫什么呢。”
      母亲摇头叹息,“他们男人的事情,我不懂。太子当皇帝也好,四爷当皇帝也好,我都不关心,我只是担心你。你这一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只怕你以后就算回去了,日子也不好过!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为你心焦啊……”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我温言软语地劝道:“您放心。其实王爷对我,就像皇上对王爷一样,只不过是把我闲置一段日子,迟早还是要接我回去的。真的回去了,我自然谨言慎行,不再惹王爷气恼就是。难不成教训还不够深吗?”
      “我是担心,他到底是王爷,你还是服个软,王爷也好有个台阶下不是?”
      我叹口气,“服软现在也不是时候,他刚被皇上申饬,这会子正不自在呢,我要是这会子去了,又撞到枪口上,缓缓再说吧。这里也挺好,没有王府里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住着也舒心……”
      “唉——早知道这样,当初真是不该把你嫁到王府,如今眼看着你受苦,却一点法子都没有……”母亲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只得好言好语地劝慰,直半晌才缓了过来。又叙了叙家常,只听得家中一切安好就不再在意,闲话了片刻,又用过了饭,这才送母亲回去。

      点上一柱檀香,铺上纸,开始静心地抄写金刚经。这抄写经书和习字都是极需要耐心的事情,过往的我难免锋芒太露,又常常压不住性子,是以有今日的失宠。真正聪明的人是懂得守拙的,且能泰山压于顶仍自面不改色。这份功力,我还差的多。
      “主子,小路子回来了。”嫣红轻声禀告道。
      小路子也忙赶上来打了个千,“给主子请安。”
      我头不抬眼不转地继续抄着经,慢条斯理地问道:“大福晋那里可有什么说的?”
      “大福晋倒是没说什么,照例问了问主子的身子好不好,我回大福晋说,主子现在静心修养,已经大好了。倒是……”小路子说了一半停了下来,偷偷瞧了瞧我的颜色。
      “倒是什么?”
      我仍然面不改色。
      “我去取月例银子的时候,正巧王爷也在大福晋那里呢。听了我的话就问了一句,说‘你们主子现在每天都做什么呢。’我就回说‘主子现在每天不是抄写金刚经就是侍弄花草什么的。’王爷说‘好的很啊,让你们主子好好养养性子,以后也好知道点规矩。’……”
      我的手猛地一顿,一滴豆大的墨点滴在了抄好的金刚经上。我放下笔,轻轻将金刚经揉成一团,“可惜了这一篇的好字了。”说着转身慢悠悠地向外面走去。
      这天越发的萧索了起来。风吹过来,隐隐地觉得有些凉意。紫雯小心地将披风披在我的肩上,“外面风大,站站还是进屋去吧。”
      我摇摇头,“里面有点闷,倒是到外面透透气也好。我要去河边走走,你就不用跟过来了。”
      “主子——”
      我不理会她的呼唤,径自地向河边走去。站在河边,看着那粼粼的波光,不由得微微苦笑。胤禛一向是儒雅平和,不想也有如此尖酸刻薄的一面。想来他在王府闭门思过,日子也是不好过了,难免迁怒于我。可惜我的涵养的功夫仍不够到家,那墨滴便可见一端了。
      “怎么这两次见你你都面带郁色呢?”
      我闻言抬起头来,原来又是他,不由微微一笑,“是巧遇?”
      他笑笑,“前两次是巧遇,这次乃经意相逢。”
      我叹息,“可惜可叹!”
      他上前一步,“倘若相逢时君未娶卿未嫁,今日情景定然大为不同。”
      我退了一步,“凌云就此别过……”刚转身欲走袖子却被轻轻拉住,我侧首斜着眼睛瞥着他,他微微一笑,“在下在附近有一处歇脚的寓所,何不过去坐坐?”
      我挣开袖子,“身份有别,请恕凌云不能应邀。”
      他粲然一笑,翻身上马,走了几步,忽地又转回来,一伸手将我捞上马背,我一惊,待要挣扎,却已经被他固在臂弯里,动弹不得。
      “也请恕胤禵无状。”
      我又羞又恼,却不敢声张,只有闷声生气。他纵声一笑,扬鞭疾驰。耳边风声呼啸,心也不由得一阵狂跳。除了胤禛我还未曾与一个男子如此的亲密过。然而他身上却有一种让人微微沉醉的气息……正胡思乱想着,忽见前面一所小小的房子,直到跟前,胤禵收住缰绳,翻身下马,又把手递给我。我掩饰住羞涩,扶着他的手,跳了下来,脚底一个踉跄,已经被他稳稳的扶住,只听他在耳边柔声问道:“不碍事吧。”
      我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答道:“不碍事。”
      他微微一笑,引着我进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太监赶上来,“给十四爷请安!”见了我不由得一愣。
      胤禵挥手让他起来,对我笑道:“他是小祝子,是贴身服侍我的人。”
      小祝子只得供躬身打了个千,上了两杯茶便退下去了。
      我且不饮茶,在房内四处打量,却见东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字,写的龙飞凤舞,潇洒飘逸。不由的露出赞赏之色。“好字!”
      胤禵走到身边,笑道:“过奖了。”
      我见案上备有纸笔,不由得也提起笔来写了两行字,却是金刚经。
      胤禵看了看微微的有几分诧异,“怎么你还钻研佛法?”
      我微笑,“不过是为了修身养性罢了。平素抄抄经书原是极好的,何况一个人住在外面总要找点事情做。”
      胤禵端详了端详,道:“字是好字。学四哥的笔锋学了有八分像。”
      “还是略有嶙峋之意,算不得上层。”
      他摇摇头,“何苦一定要学他呢,本色其实最好。看你的字,想必原来定是清秀潇洒,颇有几分傲骨的。”
      “傲骨总是要被拆去的……这王府容不得傲骨……容不得锋芒……”
      他叹息,“谁让我们生在帝王之家呢。无可奈何!”
      我微微一笑,“罢了,不谈这些了。”转到窗前,忽看到小桌上摆着一盘下了一半的棋,用心看了半天,忍不住便捻了一枚棋子轻轻落下。
      他慢慢走过来,在我对手处坐下,略思量了下,也下了一步。果然棋艺精湛,我也起了兴致,坐下来用心与他下了起来。
      大半个时辰过去,胜负已分晓。他的棋艺原在我之上,只可惜过于仁厚,即使有机会,也不肯赶尽杀绝,且又惜子,往往不肯弃子而保全局。处处求全,反而落了下风。
      他轻轻笑起来,放下棋子,“我输了。”
      我将棋盘抹乱,笑道:“你是仁厚之人,赢了你反而觉得胜之不武。”
      “不过是一盘棋,何必太认真。”
      我凝视着他的双眼,慢慢说道:“这棋如人生啊!”
      他看看纷乱的棋盘,只是摇头轻笑。
      我微微叹息,如此的绝品人物,只可惜,太君子,太仁厚了,在为人,乃是上上,在为君,就落了中层。
      “时候不早了,我该去了……”我起身告辞。
      “等下,”他叫住我,“我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这次他不再与我共骑一匹马,而是让小祝子驾着车,送我回去。快到别院时,我嘱咐停车,轻声道:“便到这里吧。”
      他点点头,扶着我下了车,我转身欲走又转回来,自袖中拿出那块玉佩,“这个,还你——”
      他露出一丝苦笑,“想来当初你看到这块玉佩的时候便已知道我的身份了,而我当时却万万想不到你居然是四哥的侧福晋……真是造化弄人……既是送你的,你收着就是,只当是朋友相交的物件。”说着喊了声,“走!”小祝子立刻驾车而去。
      我望着车卷起的尘土,呆了半晌,这才拖着步子回去。一进门就见紫雯一脸焦急地迎上来,“主子您去哪儿了?让我们好找。”
      我也不理会,只道:“我累了,要歇会儿。”说着进内屋休息。

      又过几日,我正在房中习字,翠雯走进来道:“外面有几个太监说是十四爷府上的,要求见福晋。”
      我一怔,于是说道:“让他们进来吧。”片刻就看见小祝子带着两个太监捧着两盆花进来,一见我,先是甩了下袖子,恭恭敬敬地打了千儿道:“给福晋请安!”
      我微微一笑,“你怎么跑了过来?”
      小祝子笑道:“我们爷打发我送两盆花儿过来。”说着让两个太监把花儿抬到我跟前来。我一看却是两盆白海棠,美的令人眩目。不禁惊异,“你们爷哪里得来的?”
      小祝子笑道:“这原本是进贡给皇上的贡品,皇上赏给了我们爷,我们爷又让我来给福晋送过来。”
      我点点头,“回去代我谢谢你们爷。”
      “是。“小祝子答应着,接着话锋一转问道:“这花儿摆在哪里好呢?”
      “就摆在那窗边好了。”于是小祝子吩咐那两个小太监将花搬了过去。恰巧紫雯自里面出来,忽见几个陌生的太监,不由得一愣。但见我神色自如,也就不多问,退到一边去。
      我又唤翠雯拿了银子赏那几个太监。小祝子起先还不敢收,直道:“这是我们爷吩咐的差使,怎么敢收福晋的赏银!”
      我微笑,“你尽管收下,我赏你的怕什么呢。便是你们爷问起,也有我呢。”
      小祝子见我坚持,只得磕头谢赏。于是一行人离去。紫雯这才忍不住走上前来问道:“这是哪个府里的太监?”
      我转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是十四爷府上的。”香草忍不住问道:“十四爷怎么平白无故地打发人送花儿来呢。却也奇怪。”
      我冷冷一眼看过去,香草忙收住话头,不敢再言语。我转身往里面走去,不经意地瞥见紫雯一脸忧虑的神色……
      次日黄昏时分,我正在院中伺弄花草,忽听见一阵马蹄声,直起身子就见胤禵骑着一匹白马奔了过来。转眼间便到了跟前,一个伶俐地翻身下马,已是潇洒地站在我面前。我忍不住微笑,却不说话。
      他也含笑不语,两人相视良久,他方才开口道:“客人已到,不请进去喝杯茶吗?”
      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于是引着他到小厅。房中的几个丫头看了不由得一愣,小路子却是见过胤禵的,忙上前请安道:“这不是十四爷吗?小路子给您请安了!”
      胤禵笑道:“难为你还能记得爷。起来吧。”
      翠雯于是端茶过来,笑道:“十四爷请用茶,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好茶,只怕不入十四爷的口……”
      胤禵笑笑,“只你这句话这茶就已经足够香了。”
      翠雯莞而一笑于是退下。一时左右无人,胤禵这才笑问道:“昨儿送来的那两盆花你可还喜欢?”
      我含笑谢道:“很喜欢,多谢你费心。”
      “昨天皇阿玛唤我们进宫,说是下面进贡了许多玩意,让我们去挑选。别的也罢了,看到这两盆花便想到你一向爱花儿,于是向皇阿玛讨了来……”
      我不禁有些感动,垂下头道:“难为你想着……”
      一时间两人沉默下来,只是静静地喝茶。半晌,胤禵站了起来颇为不舍地说道:“我走了。”
      我起身送他出去,他挽着马缰,凝视着我,欲语又停,转身上马奔驰而去。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觉的痴了……

      转眼秋去冬来,院子里的树树梅花在雪中傲然绽放,映得满地的雪也染上淡淡的嫣红。我忍不住披上大红羽纱的斗篷,在院中徜徉。
      “这梅花开的真好,红艳艳的花称着这亮晶晶的雪,真真是美的不得了。”香草见我赏花,也跟在一边凑趣。
      “晓寒斋里也种了一院子的梅花,不过都是白色的,美是极美的,可是雪天反而不如红梅,到底红色也喜庆些……”
      “大福晋原是不喜欢红色的。”我悠悠说道。忽指着一支梅花,“那支梅花极好,折了下来插瓶是很好的。”
      “是。”香草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折下来,捧着花笑道:“放哪只花瓶里好呢?”
      我微微一笑,“这花开的这么红,正好配那只白玉净瓶。”
      “好,我这就去插上。”香草兴冲冲地跑回屋子。
      我走近梅树,深深嗅了一下,甜甜的冷香丝丝直沁人心脾。
      “真的是好花,好景,好美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转过头去,只见胤禵披着雪白的披风漫步走来。脸上不觉地浮出一丝笑意,“十四爷踏雪寻梅寻到这里来了。”
      胤禵粲然一笑,“天下除了这儿,哪里还有如此美景?”
      我轻笑,“十四爷请里面坐坐,喝杯酒暖暖身子。”
      “好。”胤禵答应着随我走进屋子。
      他已经是这里的常客,闲暇时候常来同我谈诗论画,品茶下棋。翠雯香草等人已经与他十分的熟惯,见他走了进来都忙着上前请安。
      这边香草为胤禵解下披风,那边翠雯已经端上来一壶酒,又取出两只羊脂玉的小盅子,满满地斟上了两杯。
      “好香!”胤禵端起杯子饮了一口赞道。
      “那是当然,这酒可是我们主子亲手酿的梅花露,一共就酿了两小坛,那一坛子酒已经送给了方先生。这坛子搬过来以后一直埋在梅花树下,昨儿才刨出来,特地让十四爷您尝尝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死丫头,居然把我藏的酒偷偷拿了出来!”
      胤禵笑起来,“好丫头,不枉十四爷平时疼你。”说着自怀里掏出一个金裸子来,“来,赏你!”
      翠雯一扭头,嗤地笑了一声,“谁稀罕这个!”
      我沉下脸,“怎么这么没有规矩,平时十四爷待你们和气,你们就没上没下了!”
      胤禵拦住我,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就不喜欢那些人每天必恭必敬的对着我,连点人气都没有。这丫头直爽,我喜欢。”
      翠雯对我拌了个鬼脸,我无奈地笑笑,“你不知道这个丫头,平时仗着我宠她,连我这个主子都不放在眼里呢。”
      翠雯立刻反驳道:“我没有放在眼里,可是放在心里呢!”
      我笑道:“好好,你放在心里!行了,别在这里站着了。”
      “是,主子——”翠雯拖着了声音答应着,说罢一笑,扭身跑掉。
      我脸上不禁浮出浓浓的笑意。轻声道:“这几个丫头里面数翠雯最是机灵,虽然看似没上没下的,其实也是故意插科打诨来让我开心,也是难为了她。”
      胤禵举起杯子饮了一口,轻声道:“皇上前几天身子不适,所以又重新起用了四哥。”
      我拿酒的手微微的一顿,接着顺势抿了一口,“不知道皇上这次派了他什么差使?”
      胤禵笑了笑,“官复原职。”
      我点点头,“原也在我意料之中。”说着站了起来,“十四爷还是不要常来这边,你我如此身份相见无益。”
      胤禵站起来走到我身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我也知道,只是情不自禁。只恨自己没有早认识你两年,否则我定然……”
      我猛地转身打断他的话,“十四爷请慎言!”
      胤禵转身在座位上坐下来,凝视着我的眼睛道:“我对你的一片心,便是不说你也明白。”
      我眼睛微觉一热,却冷冷地说道:“十四爷说得我不明白,十四爷请回吧。”
      虽不回头,却也能感觉到胤禵灼灼的目光盯在我的背后,半晌,只听得胤禵唤了一声“云儿——”欲言又止,长长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这边翠雯端着酒菜上来,忽见只剩了我一个人不由“咦”的一声,“十四爷怎么走了?我这里才吩咐了嫣红治好了酒菜呢。”
      紫雯也走上来,看了看我的神色轻声道:“走了倒好,十四爷来的这么频,要是传到王爷耳中,只怕……”
      翠雯急道:“谁又能把话传到王爷耳朵里呢?这里的丫头太监哪个对主子不是忠心耿耿?”
      “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凡事小心点总是好的。”
      翠雯一跺脚,“只你小心!”
      我挥挥手,“不必说了,你们都下去吧。”
      两个人只得躬身下去。
      我叹口气,紫雯的小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胤禛并不是宽厚的人,尤其对方还是他的对手胤禵。胤禵与我相交,只怕到底对自己不利。便是我,也可能惹祸上身。虽然我被冷落到此,可是名分上说到底,我仍然是胤禛的侧福晋。胤禵风神俊朗,才华横溢,又温柔仁厚,面对这样的男人,若说没有一丝的心动那是骗人的。只是,彼此身份的无可奈何,让我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样的感情是飞蛾扑火,最终只会粉身碎骨,有去无回!
      愈想愈觉心乱如麻,索性连衣服也不披就出了房门,步入梅林,望着满枝的梅花,心下忽觉一阵酸楚,当初刚嫁给胤禛的时候是何等的幸福,我只当胤禛是真心爱我,所以也将满腔的真情都付与了他,谁知道,所有的幸福不过是黄粱一梦。胤禛不爱我,也不爱年氏,耿氏,他爱的是权力,是天下!
      “主子,主子——”翠雯急着追了出来,将雪褂子为我披上,“这么冷的天,连褂子也不披,冻坏了怎么好呢!”
      我轻轻叹息,“叫上香草嫣红,摘些梅花,留着酿酒……”
      “是。”翠雯答应着,见我没有回去的意思,便劝道:“主子还是回屋里去吧。这外边冷,您身子又单薄……”
      我点点头,扶着翠雯的肩回房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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