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马

作者:破颜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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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天之后细马又开始主动跟我说话了。
      我问他那天我爸和他爸说了些什么,他回答说他也不知道,我耸耸肩,只觉得大人们之间的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便也不再多想。
      我对于细马之前的疏远虽然心里还有些芥蒂,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细马被他爸这么一打,又被我和我爹这么一闹,转到现在又和我开开心心的一起上学放学,统共算下来也不过一两天的事情。尽管小梁叔叔看着我们的眼神还是有些回避,但好歹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追着细马揍。
      有的时候老爸会做好一桌饭让我去楼上喊他们下来一起吃,细马总会开心的跟在我屁股后面“蹬蹬蹬”的冲下来,小梁叔叔也背着个手慢悠悠的跟在身后。虽然楼道里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可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作为好朋友,我和细马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就这么优哉游哉的过了一段日子,在我和细马即将进入初中的时候,整个厂区突然发生了大变故——大批职工集体被买断工龄,其中就包括我爸和小梁叔叔。
      我从小长大的这个国营钢厂说实话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钢厂,靠着建国时的大规模收编被冠上了“国营”二字,晃晃悠悠的过了这么些年头,设备老化产量锐减,那些不是用来生产的车间部门也变得越来越多余。
      买断之后的老爸倒也乐得清闲,他原本所在的车间其实也不算车间,只能算是个专门给钢厂小区家属们修修补补的生活部门。从钢厂离开后,他在家休息的一段时间里天天光在研究怎么把已经做的很好吃的饭捣鼓的更好吃。短短的两个月时间,我和细马光是吃着老爸做的饭就足足胖了将近十斤。
      反倒是小梁叔叔,每天总是焦躁不安的样子。说来也很正常,买断工龄这件事,对于他这个才别的地方调来没几年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虽然拿到手里的钱也不算少,可丢了饭碗确是最让人在意的现状。
      老爸总是劝小梁叔叔“看看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实在不行了他可以和自己一起合伙做做小生意什么的。可小梁叔叔却在老爹的叨唠下越说越烦躁,后来干脆只让细马来我家吃饭自己却不愿意下楼了。
      连着过了好几天,到了饭点都只有细马下楼蹭饭。老爸原本想继续找小梁叔叔说些什么,但后来仔细想了想却又作罢了。这天细马在我家吃完饭,我照例拿了已经装好饭菜的搪瓷缸递给他让他带回去给小梁叔叔。谁知到他捧着缸子上去没一会,小梁叔叔就拉着他又下来了。
      老爸一见他手里捧着动也没动的缸子,顿时脸色有点变了。他让小梁叔叔进门坐在沙发上,然后转头跟我说:“吃了那么多,你带着细马出去消消食,我和你小梁叔叔有事要说。”
      我正要点头,却见小梁叔叔扯着细马的胳膊让他也坐了下来,一副要有大事商讨的样子。我看了老爸一眼,他冲我点了个头,我便也老老实实走到细马旁边坐了下去。
      小梁叔叔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想把细马送到他妈妈那边去。”他的声音很低,表情也很严肃,我和老爸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们三个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可反映最大的却是细马。他“呼”的一下站起来,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看了我和我爸一眼,又扭过头去看小梁叔叔:“爸……你说真的吗……?”
      小梁叔叔点点头。
      细马闭上了嘴,愣了好一阵之后又坐了下来。这一次,他的膝盖靠着我的膝盖,我感觉到他在颤抖着。
      一时间屋里没人说话。老爸站起身,走进卧室拿了包烟又走了出来。他点燃了烟叼在嘴里,眯着眼睛让目光在小梁叔叔和细马之间转了几遍之后问:“为什么?你不愿意带他了?”
      细马在听到老爸的话之后明显颤抖了一下,我伸出左手握住了他放在膝盖上攒成拳头的右手。
      “我有个朋友从荷兰回来了,”小梁叔叔叹了口气:“他有个挺大的外贸公司,想让我去帮忙。”
      “那跟你带不带细马有什么关系?”老爸吐出了一口烟。朦胧中我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可怕。
      小梁叔叔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
      老爸向前倾了倾身子,拍着小梁叔叔的手背,语气已经是明显的低气压:“从荷兰回来的朋友?是原来的男朋友吧。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你要舍弃自己的儿子?”我听着老爸的话,忍不住后背发起了冷汗。我太熟悉这个语调了,每次我考不及格之后还偷偷改了试卷上的分数被他发现时他就是这样的语气,这表示他已经十分生气了。
      小梁叔叔也显然是被这样的老爸吓到了,他抬头看着老爸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个人对视了好久,直到细马发出了几乎不被察觉的一声叹气之后他才回过头来看着细马。
      “你说的没错,”小梁叔叔说:“我想了好几天了,我一定得把细马送回他妈妈那边去。我……我以后的生活肯定会偏离正常的轨道,我不希望细马变得和我一样。”
      细马听完他的话,脑袋垂的更低了。我捏着他的手却只感到一阵冰凉。
      小梁叔叔接着说:“我知道你们都很疼细马,但是我希望他会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而不是跟他的父亲一样变成一颗毒瘤。我的下半辈子也就是这样了,但是细马不一样,只要他妈妈还管他,他就会还有机会成为更好的人……”
      “那当初你离婚的时候为什么法院把细马判给了你?”老爸掐息了烟头。细马突然反握住我的手然后捂住嘴巴闭上了眼睛。
      “……”小梁叔叔表情复杂的揉了揉细马的头发。
      “是因为他妈妈也不愿意要他吧?”老爸轻轻的说。
      小梁叔叔的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
      那一天晚上老爸和小梁叔叔在客厅里谈了很久,而细马和我则在气氛压抑的环境中被老爸催促着早点上床休息了。
      细马挤在我的被子里,不肯说话也不肯看我。忍了好长时间,直到我喊他,跟他说:“细马,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一点了。”细马顿时就开始哭了起来。
      没有太大的声音,也没有太大的动作,他只是捂着嘴巴啜泣着。我叹了口气,伸出胳膊抱住他。因为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所以只能不断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接近天亮的时候他才终于因为哭累了开始有了睡意。临睡之前,他凑到我的耳边叹了口气。
      我隐约听到他说“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一周之后,小梁叔叔带着细马离开了。我赌气不愿意理小梁叔叔,只能站在楼上看着细马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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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啊拉,第一部分勉强完结啦~
    我去搞搞第二部分……再见面的时候就都是大人啦,就不止搂一搂这么简单了……【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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