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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那里有一潭水,闪着粼粼的波光,似乎一眼能望见底。他走了过去。
为什么那里会有水,他没有去想。只是那水吸引着他,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牵着他往水边走。当他接近的时候,水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人的脸。他只知道那不是自己,但为何会不是自己?水,不是应该会映出自己的倒影吗?他俯下身子,想看个清楚。
要掉下去了!
水里的人嚯地伸出手抓住了他,那张脸瞬间清晰起来。
啊!
五月初五。
位于南北通衢要道上的通州县在五月过后,一下子多了许多陌生面孔。通州本就是个繁华的城市,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在城内最热闹的青瓦街上各式店铺鳞次节比,生意闹猛非常,人流量很大,即便入夜也不见人少。城市繁华本该是好事,可有人却在暗地里担忧,因为外来人多得不正常。
通州城中最大的客栈顺安客栈的贾掌柜近日里每每看着进出客栈的住客时,眼神中时时闪着担忧的。因为通州城涌今了许多身佩刀剑的江湖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都有,有面貌凶恶的,也有看起来慈眉善眼的,将整个通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客栈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即便是这样,每天还是不停地有人进客栈来询问有无客房。贾掌柜只能赔着笑,小心翼翼地回绝。就在前一天,连他客栈内的柴房都被人包下了。
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吧,虽然巡街的衙役有增加,但能管用吗?贾掌柜站在高高的帐柜后头拨拉着算盘子,忧心忡忡地想着。听说行走江湖的人都是过着刀头舐血的不要命的人。唉,但愿店里能平安无事,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才好啊。
贾掌柜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见有人“啪”的把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在柜台上。看见银子,贾掌柜一下清醒了过来,他认出青年是前几日来客栈投宿的。
“客倌有何吩咐?”贾掌柜堆出一脸职业的笑容。
“这锭银子先押在柜上,过几日我再来结算。”青年温和地说。
“好好,待小老儿记在帐上。”
青年点点头,“那么麻烦把洗脸水送到东一房中,我家公子要梳洗了。”
“是。”候在一边的店小二立刻跑去张罗。
青年正要转身回房,忽听客栈门外有人吵了起来。紧接着听到一声惨叫,门外专为住客牵马的马夫像个包袱一样被人仍进了客栈,重重砸在一张木桌上,喀喇喇,好好的一张桌子立刻四分五裂,马夫瘫软在碎木堆中凄惨地呻吟。
“啥东西,竟敢挡公子的路,吃了豹子胆了!”
如钟般洪亮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客栈内跨进两个如铁塔般粗壮的汉子,黝黑的皮肤,额扎红巾,身穿斜襟皮袄,腰扎掌宽的牛皮腰带,身后斜挂着一把古怪的兵器。乍看之下是刀的形状,却比普通的刀身略为狭窄,长度却比一般的剑更长上许多。两人在客栈中一站,像两根柱子般,铜铃般的眼睛朝贾掌柜一瞪,吓得贾掌柜一个哆嗦,差点软下去。
跟在两壮汉身后走进一身材伟岸的男子,一身黑衣,一头黑发未梳成发髻,只是用穿着珠玉的皮绳在脑后一把束起,极为异端。壮汉见他进来后,恭恭敬敬地退到男子身后。其中一人洪声道:“公子,这间顺安客栈是通州城里边最大的客栈了,怎么都要他们给公子腾间上房出来。
此时客栈中人不多,仅留着的几个人看到马夫的惨样,也都畏惧般躲到了一边。
“掌柜的,你这边可有空房?”
“没……真的没有了,连、连柴房都租出去了。”贾掌柜战战兢兢的回答。
黑衣男子目光一扫,只见一身穿青布衣的青年扶起了马夫。青年搭了脉后,发现马夫只是吓坏了,内腑并未受伤,转身欲往楼上去。
黑衣人朗声道:“这位兄弟,请留步。”
青年身形一滞,却并未回头,径自走上楼梯。
“朝刚!”
“是。”
名叫朝刚的巨汉大踏两步,伸出天灵巨掌欲扳青年的肩头。
青年的背后仿佛长了眼睛般,头也不回,一晃身形避了过去。于巨大身体完全不相称的是,朝刚应变极快,眼见一掌落空,趁招式未老,立刻化掌为指,朝青年背后要穴点去。口中兀自轻松说道:“这位小兄弟可否将房间让于我家公子?”
青年被迫转身,伸臂一挡,却被对方指尖传出的强劲内力迫得连退三步方才止住。饶是再温和的人,也不禁愠怒。暗想,这几人好生无赖,竟要硬夺人住处。当下内劲一提,挥拳回击。
黑衣人看了两人拳来掌往十几回合觉得有些不耐,出声道:“朝刚!”
明白主人在催促后,巨汉朝刚加紧了攻势,掌风乎乎,竟逼得青年一时透不过气,心惊不已。这个看似粗鲁的莽汉居然是如此厉害的角色,怎么从未听闻过?正暗叫糟糕的时候,朝刚嘿嘿一笑,掌式忽收,双掌变爪,带着劲风朝青年两肩直直爪来。
眼看巨爪即将搭上两肩锁骨,只听一声高喝:“清河!”白影一晃,将青年带向一旁,一股强大的劲气朝朝刚扫去。
黑衣人见突变,大喝一声:“让开!”从朝刚身后推出一掌,两股劲气一撞,竟使得几人肌肤刺痛,如针扎刀割般。
“公子!”即若他般壮硕,亦挡不住如此猛烈的冲击。
劲风消散,白衣人轻轻晃了一下,被称为清河的青年意欲相扶,却被白衣人阻止。
只见他脸色一沉,道:“阁下与我下仆有何冤仇,竟然如此痛下杀手?”
黑衣男子一怔,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来。身高比自己略矮些,但在中原人中亦算是高大了。一张普普通通混在人群中谁也人不出来的脸,过于苍白的脸色,只有眼睛有着异样的神采。心下一动,刚才因感到朝刚完全不能抵挡的杀气才出掌相向,却轻易被挡了过去。虽然自己也只使了五分的力,但这人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看来也是未使全力。中原武林何时出了此等厉害的人物?
男子本对自己的实力颇为自傲,所以才从关外赶来,意欲趁此次武林大会之际与中原武林人士一争长短,岂知才到通州就碰到实力与自己几乎不相上下的人,大感意外。
当下抱拳道:“公子误会了,朝刚塞外野民,所使不过普通擒拿手,只是开个玩笑。我等找了七、八家客栈都说客满,只好请那位小哥帮帮忙,让个房间与我三人,好歇息一宿。在下朗天照,请公子原谅则个。”
清河肚中甚怒,原以为我好欺负,想霸占我房间罢了,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只因主人出声在前,不好发作。只气愤得瞪了黑衣人一眼。
黑衣人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
白衣人微默片刻,转头对贾掌柜说道:“烦劳掌柜将我那间东三号房开与他,我暂时用不着了。”
贾掌柜赶紧称是,吩咐了小二领路。
“公子海量,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请问公子名号,容我等日后拜谢。”朗天照抱拳作揖,朝刚与另一巨汉亦抱拳作谢。
“在下……墨子映,此等小事朗公子不必在意。在下尚且有事要半,朗公子请便。”说罢,撇下立在原地的三人,往客栈外走去。
朗天照一愣,墨子映?此时店小二前来引路,三人便随店小二上楼安顿稍歇。
清河紧跟着墨子映出了客栈,用旁人无法辨的声音说道:“主人,那几个人来历不明,可要派兄弟盯着?”
“唔,三日后即是武林大会,这通州城里龙蛇混杂,你去跟朱雀说一下,让他安排好。”
“是,有关那个人……”
“他一定会出现,让朱雀小心些。”
“是,主人。”
穿青衣的身影混入人群中,很快便消失了踪影。墨子映顿了顿,往通向青瓦街的方向走去。他随着人流来到青瓦街上,走进了一家名为“醉仙楼”的酒楼,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点了酒菜自斟自饮,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店中江湖人士众多,却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边。
与墨子映隔着两桌,坐着一群年轻的道士和一俗家打扮的少年,正在低声谈笑。
“再过两日,这城外的万雷山庄要开武林大会,虚空师叔尚且未到,你们几个可别去惹是生非,添乱子,辱没了武当派的名声。”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道士训诫道。
“师兄,武林大会不是四年一开吗?照理应该在明年才到四年之期,为何要提前呢?”
“嘘!”被称为师兄的道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其他几人立即不再言语,视线警惕地扫描着四周。
道士左边一桌坐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一脚搁在凳子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吐出一串烟圈后,桀桀怪笑起来。
“万笑天成名前是江湖上有名的吝啬之徒,爱财如命。他会这么大方地把自家的庄子拿来作开武林大会的地儿?”
旁边立刻有好事者凑上去问:“怎么说?”
老者冷哼两声,把烟锅在桌沿上敲了敲,开口道:“十八年前三百余所谓武林正道以多欺少在光明顶杀了光明教上上下下百余口人,如今人家的后代要来报仇却怕得不得了,什么武林大会,还不是给他自己找帮看家狗替死鬼!”
周围原只作旁听的众武林人士无不闻言色变。
啪!
“你说谁是看家狗?”坐在武当道士中的少年拍案而起,厉声喝问。
老者翻翻白眼,似没看见般又自顾点了一锅烟,一口接一口地吸起来。
年轻人怒道:“万大侠是武林敬仰的前辈,岂容枭小之徒诬蔑!”
“万笑天那狗贼……”
老者话未说完,只听一声清吒,呛啷啷宝剑出鞘:“住口!休要血口喷人!”人影一闪,众人只觉眼前飘过一朵红云,三尺青锋寒光闪闪,直刺老者面门。老者抬起烟杆一挡,只听噹一声,红衣少女剑锋一偏,翻身一跃,悄生生地立在人前,剑尖仍指着老者。
“哪来的狂徒,在这儿编派我爹爹的坏话?”
尖尖的瓜子脸,细长的丹凤眼,挑起的柳叶眉带着说不出的傲色,即使面带戾色仍不失为一个美人。
“彩萍妹子!”
随着少年一脸喜色的惊呼,众人才知道眼前的红衣少女竟是当今武林盟主、万雷山庄庄主万笑天的独女江湖人称火玉仙子的万彩萍,不由发出阵阵惊叹。盖因万彩萍每次出现皆着红衣,且脾性亦是暴烈如火,是以有了这么个称号。
万彩萍闻声杏眼一瞪,喝道:“谁是你彩萍妹子!”
在武当少年听来即使是责骂亦是婉转动听,不由心神荡漾。急忙道:“我是武凌啊,你不记得我了?”
“武表哥?”
万彩萍怀疑地打量着武凌。十年的岁月,磨去了少年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男人强健的身体和棱角分明的脸。
武凌见万彩萍还在怀疑,便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方小小的绢帕,绢帕一角正绣着一个小小的“萍”字,因年九已然发黄。武凌的同门师兄弟见状忍不住偷笑。
只听万彩萍一声欢呼,身形一动飞向武凌。
“武表哥!”
武凌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任由万彩萍的纤纤柔荑握住他一双大手。“我……这个……”被晒得黝黑的脸上似乎隐隐涌起了红云。正不知该如何解说的时候,万彩萍却一拳锤在他胸口,娇声怨怪道:“刚才那老头说爹爹的坏话,武表哥为什么不教训他?”
武凌摸着胸口被打到的地方,心里觉到一丝丝甜意。安慰了万彩萍后,走到老者面前抱拳道:“风雷搭侠乃深受武林敬仰的前辈,亦是武凌的表舅,老人家刚才出言相辱,甚至骂及整个武林正道,恕晚辈无礼,请指教。”
老者嘿嘿笑了起来,一双浑浊泛黄的眼珠突然暴□□光,武凌不由倒退一步,摆了个防御的架势。
“不愧是老狗家的人,其他功夫不行,这伪善做作的功夫你们若称第二,那武林中也再无人可夸第一了。”
“放肆!”
万彩萍挥动三尺青锋,越过武凌,直刺老者眉心,毫无留情之意。
老者桀桀怪笑不止,整个身子忽地从椅子上窜起,鸡爪般的枯手朝万彩萍当头爪下。武凌大吼一声,挥拳急攻老者。岂料老者半空中一个侧身,堪堪避开了武凌的拳锋,手臂突然暴长,一把抓住万彩萍的腰带,足尖在桌上一点,破窗而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众人视线外。只隐隐听到万彩萍的骂声。
变故来得如此突然,武凌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叫着“彩萍妹子”随后追去。武当众道士也急忙跟了过去。酒楼中的众人这才幡然若醒般纷纷冲出酒楼,浑然不顾店小二催讨酒钱的凄惨呼喊。
那可是盟主的女儿!要是自己能救出火玉仙子,说不定万彩萍感激之下就会以身相许,到时自己就成了堂堂万雷山庄的乘龙快婿,那荣华富贵还不纷至沓来,享之不尽!酒钱这种小事算什么,到时就算赔他座酒楼也不过区区小事一桩!
一阵咋咋呼呼地哄闹过后,酒楼损失了若干桌椅和几多杯盘碗盏。整个店堂中只剩小猫两三只和哭丧着脸的店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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