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理想国

作者:冥王府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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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钓鱼


      钓上来第一条居然是宋祁。谢沉钩很难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但当电话接通的瞬间,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他承认自己的呼吸还是凝滞了一瞬。

      简约的,富有时间赋予的特殊质感。

      “……沉钩,我知道你想干什么。退出去。”毫无寒暄的直奔主题,这是宋祁的方式。

      “不可能。”到如今他还是忍不住执拗。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谢沉钩苦笑着,一面对那终于将鱼拉上海面的老头竖起拇指致意。

      “墨友会的推手是我。”宋祁简单明了,他并不忌讳。

      “我知道。”谢沉钩嘴角弯起一丝笑。

      “苏征原说的?”宋祁听似淡然。

      谢沉钩沉默。

      “沉钩,你仍然这么意气用事。”宋祁在那边仿佛是叹了口气,“一副书生脾气,死也不改。”

      谢沉钩冷冷哼了一声。

      “苏征原的事情是我做的,你不必问。”宋祁平淡的说,仿佛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他不下去,我会被爆出来。”

      “他家破人亡。”谢沉钩语气冰凉。

      “所以你是替天行道?”宋祁仿佛笑了一声。

      “这跟他没有关系。”谢沉钩淡淡的说,冷静和理智重新回到了身体里,“有些事情在暗处做了太久,需要拿出来晒晒太阳了。宋祁,公众的良心不是你们的提款机。我会做到底。”

      “……那我等着。”宋祁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好似多年以前一些赌气的游戏。

      张勇这边有了新的收获。

      网民们近似病毒式的转发与人肉搜索,成功引出一些沉不出气的行业边缘人物,这些边缘人的字里行间又引发了新一轮的上溯。于是在滚雪球似的对号入座游戏中,一些重要节点上的人物轮廓便如同淋巴结肿大似的越来越明显。但这些信息仍属于外围,有点鸭背泼水的意思。

      张勇想剑走偏锋,“我们需不需要做一个内线?”

      谢沉钩拿着电话皱眉,“怎么做?”

      “书画界或者基金会体系内的,或者说一个能想办法进入这个圈子的人。最好能够是某些人身边的核心人物。没有的话,想办法培养一个。”张勇有点兴奋。

      “……下周给我一个计划。”

      周二的排版室里乱成一团,几个版的编辑记者争抢绝对稀缺的美编。张勇霸坐在关宇身边,几乎要将关宇逼到工作位的角落里。

      谢沉钩休假,深观版在没有新闻调查的期间,以时下的热点深度为主。因为找内线的事情进展不顺,他有些烦躁的敲着桌子,敲得美编关宇心头火起,踹着张勇的椅子连连往外赶:“出去出去!深观版小谢那么斯文个人,怎么带出来你这个鲁智深!”

      “别别别!我正烦呢,让我敲敲你桌子又不会破!”张勇瞪眼。

      “你要敲去隔壁敲!”隔壁有台坏得只剩下键盘能用的电脑。

      张勇翻了个白眼,不理会。

      陈苏木抱着报告过来,“关老师,这期的特刊还要麻烦你帮忙设计一下主视觉。”

      关宇一见陈苏木,十分急切,“小苏木快快快,过来给我笑一个!”

      陈苏木面无表情的慢慢咧开嘴,露出两只小尖牙。

      关宇的龌龊心思得到满足,惬意的连连啧嘴,“看这孩子,我一见他两小虎牙就浑身舒畅,”说罢踹了一脚张勇,“个个跟你似的顶着个死机的脸,我的人生就没指望了。”

      张勇怒,“你全家都死机!”

      关宇不理,热情接过陈苏木的报告,调侃道,“苏木今天怎么有空亲自过来送报告啦?你那些漂亮小实习生呢?”

      陈苏木笑,“这不是这期特刊要求高,我亲自带着脑袋过来请教您嘛!”

      “你这脑袋带着倒省事,哎,你,”关宇用脚推着张勇的椅子,将他推到一边,“过去点,来,苏木过来。”

      陈苏木笑着看了张勇一眼,也不客气的拉着椅子坐在关宇旁边,两人拿着一张废样的背面嘀嘀咕咕。

      张勇偷偷摸摸越过来一看,大叫了一声。

      关宇和陈苏木愕然回头。

      “抽风了你?”关宇愤愤,“你们深观见不得人画东西?”

      张勇茫然,陈苏木心知是说当年谢沉钩那件事,有些黯然,便也笑笑不说话。

      关宇笑着拍陈苏木的肩膀,“张勇你来认识一下,我们报社的新秀,以后要超过李寅的牛人!”

      陈苏木一头黑线的说不敢不敢。

      张勇拿起桌上的画,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就走。十几分钟后又急吼吼的冲了回来,俯下身子盯着陈苏木,盯得他身上汗毛倒竖。

      “张老师,”他友好的咧开嘴,心说我这是跟深观上辈子有什么羁绊啊。

      “你就是陈苏木?”张勇一脸严肃。

      “……是……”陈苏木拿不准这老师在打什么主意。

      “是不是给“世界窗”供过漫画稿的那个苏十?”张勇问。

      “呃……就是我。”苏十是陈苏木供稿的笔名。

      “我想请你帮个忙。”张勇说得十分郑重。

      周末再去师傅那边学画,陈苏木觉得自己眼神有些躲闪。面前鹤发童颜的老人悬腕运笔,雪白宣纸上落下遒劲有力的笔触。淡墨渲染以后破出几笔,孤石枯草,无一笔繁缛,萧杀之气扑面而来。

      陈苏木专注的看着师傅运笔的手腕,依然被那掌间乾坤与笔底风云所深深震撼,然而他看向老人的面容,眼里却多了些不同的东西。

      如果说相由心生,画如其人,那么,这位面容肃整、气节刚劲的老人,怎么能够容忍自己的画作被拿去参与那一条龌龊的利益链?还是说,他明知如此,却刻意参与甚至推动?他觉得心底有些发凉。

      “小陈,你来了。”老人画完,看见站在一边的徒弟,和蔼的笑道。刚才风起云涌的气韵顿时收敛成一派风和日丽。

      “师傅。”陈苏木笑得很坦然。

      “上次的画我给你看了,落笔和布局上有了很大进步,但还是需要悟。”老人慢条斯理的打开柜子,双手取出画来,在桌上铺好,陈苏木赶紧拿了镇纸压住天头地脚。

      “要看大局,年轻人画画总喜欢往细里钻。”老人用手在画的上方虚空画了一个圆,“讲究一个气,你退后一看,那气是活的,哪怕有些边角走了形也没关系。但如果处处精细,气死了,画就是死的。”

      陈苏木凝神盯着自己的画,沉默不语。

      老人打量徒弟看画的眼神,满意的点点头,“慢慢来,这需要时间和经历。急不得。”

      “师傅,”陈苏木仔细对比自己与师傅的画,漫不经心的问了句,“临摹的话,临哪些前人的比较好?”

      “恩……”老人笑着沉思,“临摹越多,领悟越多。临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领会前人画里的东西。”

      “我喜欢蓝瑛的白云红树图。”陈苏木看着自己的画,伸手摸了摸纸面,抬头一笑,“那种没骨山水真是色彩与布局都让人赞叹。”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没骨山水我不擅长。”

      “可惜见不到原图……”陈苏木怅然若失。

      “临后人仿的,”老人笑道,“到蓝瑛那个程度,估计也就华老了。”

      “华藤老师?”陈苏木想了想,“我记得他的山水在墨友会的网站上公拍过。”

      “嗯。”老人点点头,抬了抬手,陈苏木给他递上宜兴小茶壶。“你也知道墨友会?华老一图足以假乱真,在墨友会上拍出过极高的价格。”

      陈苏木心头微震,脸上却一副心驰神往的神色,“华老真是老当益壮,这么大年纪了,每年都有佳作出来。也不知道一年能拍多少钱。”

      “胡说!”老人忽然厉声喝道,“你懂什么!”

      陈苏木只得垂头不说话。

      老人将茶壶慢慢放回桌面,陷入藤椅里,闭目沉思。良久,才一挥手说,“画你的画去。”声音里仿佛透着无尽的疲惫。

      四月份的时候,K市的雨下了个昏天黑地。

      谢沉钩拖着箱子一下飞机就被浇了个透湿,好容易挤上摆渡车,走出机场却发现出口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拖着行李僵硬了片刻,低头从那人身边擦身而过。

      忽然手腕被人拉住,他心里哀叹,便抬起头来,十分不耐烦,“做什么?”

      宋祁平静的看着他,“我们谈谈。”

      谢沉钩看了看四周往来的人,叹了口气,“我需要先换衣服。”

      “我让人去买。”宋祁口气很温柔,完全不像胁迫。

      谢沉钩扬眉,“如此,我却之不恭了。”

      “还是那么书生气。”宋祁笑了。

      约谈在宋祁住处的高级会所里,人少得可怜,水晶灯在高高的穹顶上将光折射得碎片一样。

      谢沉钩换上新买的衬衣,总算舒服了很多。宋祁坐在对面,把玩着手里的洋瓷咖啡杯。

      “我知道那个孩子。”

      宋祁一句话将谢沉钩吓了一跳,他震惊的抬起眼。

      “很吃惊吗?”宋祁淡淡的笑。

      “不。”谢沉钩很快平静下来。以宋祁的方式,这原本不是什么难事。

      “呵,我没见过,放心吧。”宋祁仿佛了解谢沉钩的想法,笑着说,“你以为我还像以前一样?这次是朱云告诉我的。”

      谢沉钩蹙起眉头。

      “朱云没有恶意,”宋祁轻轻搅动着咖啡,勺子在杯沿轻轻敲击出声,“她只是告诉我,你有新的生活,让我不要再干扰你。”

      谢沉钩眯起细长眼睛,“她不会这么幼稚。”

      “一般她不会。”宋祁笑,“但为了刺激我,说不定就会了。”

      谢沉钩沉默的看着杯里的茶,仿佛要将茶杯看出个洞来。

      “那是个有野心的人,”宋祁优雅的端起杯子,“他的野心不比你我的小。”

      “你看谁都有野心。”谢沉钩冷冷的说。

      “我当然有。我恨不得全世界都是我的。”宋祁做了个夸张的手势,“你呢?你一样有。‘新闻佐罗’……你敢说你没有乐在其中?”他的眼底有一丝嘲讽的笑。

      “将黑暗面翻晒于阳光之下,将恶的事情曝光,还大众以正义——于是你真以为你是正义使者?还是正义本身已经成为你甩不掉的包袱?归根到底,你放不下的还是名利。”他靠在椅上,语气温柔而深沉,丝毫不像在逼问。

      “也许是。我做不到万事皆空,但我能行眼之所到、手所能及的正义。”谢沉钩丝毫不为所动。

      “还是一样天真。”宋祁笑着摇摇头,那表情仿佛在看一个孩子。

      “你的感情还和以前一样,看似平淡,实则冲动。你和那个孩子之间的事情,事实上仓促而脆弱。”宋祁嘴角含笑,“你想过没有,你们根本不在同一条路上。那个孩子对画的野心,与你要做的事情,根本不是同一个方向。就像我们当初那样,没有同一个理想,你们根本无法长久。”

      “这与你没关系。”谢沉钩站起身,拿起椅子后的行李,“衣服我借走。”

      然后他拉着行李,沿着长廊往外走去。

      宋祁嘴角含笑,依然放松的靠在椅上,不错眼的看着手里只喝了一口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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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有了点剧情的赶脚,不简单啊,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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