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个流氓

　　怅然若失地走出高考考场，软回了回头，无厘头地想着高考倒计时的最后一张便签条到底有没有人撕掉。整个校园里，只有那制服灰色的色带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向校门外行去，软隐约看到有人回了头，站在原地微微等了一会，却又转身离去。
　　软忽然觉得那个人是在等她，刚要张口，炎夏的阳光却蒸干了她的声音，不在等她挽留，那个模糊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人流里。软忽然想起那个人是谁，那张脸模糊不清，但软却知道，那个人是凌。
　　在盛夏耀眼的阳光里，软的眼泪带着一丝青春的忧伤，消失在那年那月。
　　第一次见到凌，是入学的那一天。凌穿着黑色印着夸张涂鸦的帽衫，深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帆布鞋，第一个到达教室。这个时候，离规定的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软惊讶地站在门口，看着凌将教室中间的桌椅清开，自顾自的跳了一段街舞，舞毕抬头，凌才发现在教室门口惊成木头的软，脸腾地红了，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软镇定地走了进去，在教室后面一个没有被动过的桌椅上落座，不再抬头看凌，凌也就默默地将桌椅摆好。
　　说实话，凌长得没什么特别的，不英俊不清雅，成绩平平，也没有青春花痴女们追捧着的雅痞气质，只是干干净净一张脸，带着明亮开朗的阳光气息，看着有时有点欠扁。软不是外貌协会的，对于一个人，软更在乎的是他的内心，所以一副老实人样貌的凌从一开始就没有讨得软的青睐，倒也没有招致软的不屑。
　　凌第一次得到软的注意，是一个很不经意的午后，学校里的玉兰花开了，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颜色却是很纯净的莹白，还未长叶，清雅秀妍有几分风致。凌交上的作业周记里写了这样一句话，让很有些喜欢辞藻的软不由侧目，并且铭记良久：树举着它的花朵，犹如举着一只高脚杯。
　　这是何等的优雅！何等的从容！何等的美好！
　　软听了老师特意念了这句，不由向凌望去，凌平凡而阳光的面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煞是漂亮。
　　但是这仅仅能引来软的一个侧目而已。高中前两年半中凌和软的交集，大致如此而已。
　　到了高考倒计时100天时，凌的成绩依旧只能在一本线上下徘徊，而软的目标却是全国最高等的学府。软的日子，一天天过得分外沉重。不是没有野心，不是自甘丧气，而是好像空有一身力气却沉在了沼泽里，空有一腔抱负却遇上了昏君。那种百里挑一乃至千里挑一的地方，让软的压力很大。凌似乎毫不在意，糟糕的成绩下来了一笑而过，遇上老师愤怒的斥骂也只是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脸，似乎高考并不是什么决定人生命运的大考。
　　软的压力愈大，成绩竟开始下滑。终于在一次人和分数双重崩溃的考试中，软再也不能忍受，跑到海棠树下嚎啕大哭。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停在了自己面前，是凌。
　　他垂着眼，干净生动而明亮的黑眸中是淡淡的温柔笑意。
　　别哭。他说。不要哭。失败了站起来就好，哭没什么用的。我相信你能行，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能行，好吗？
　　软哭得更厉害了。
　　凌沉吟一会，换出一副那帮花痴女如果见了绝对会尖叫的流氓痞子样儿，冲着软道：怎么，这么点挫折就不干了？没种了？来来来，跟爷走，让爷养着你！以后也别去上学了，也别工作了，省得哭死，啊。
　　软很想回一句本来就没种，但还是狠狠抹了两把泪，倔强的站了起来。明明眼前的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明明他根本不了解自己，明明没有任何交情，明明不需要向她这个不相干的人伸出援助之手。
　　虽然凌在考试中似乎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但是他却能够非常细心的照顾着情绪时常濒临崩溃的软，并且比任何人都还要耐心。碰上软发脾气，他有时会极其温柔的安抚，有时会装出一副流氓样刺激软。他们聊了很多，包括凌的梦想是做心理医师，包括软的梦想是做一个作家并且不论什么情况下都绝不更改。
　　花了整整一个月，软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精神样貌，成绩也恢复了优异。
　　凌仅仅是笑笑，不再装出一副流氓样日日缠着软吃饭学习。软问了凌，问他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好，凌也仅仅是笑笑，半真半假的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为了磨软学习凌的成绩好了很多，上985大学估计是有戏了，老师找到了软谈话，让她劝劝凌好好学习，原因是凌跟家里人说想要去学心理学专业，并不想上家里人为他准备好的计算机专业的211高等学府，而是选了一个并没有那么优秀的985大学。
　　那天，是软的生日，凌拿着一个色彩斑斓的礼物盒来找软，软迟疑着没有接，向凌谈起了老师和凌家长的愿望。凌充满喜色和阳光的脸一点点暗了下去，眼圈发红，发狠地将礼物盒从窗口扔了出去。礼物盒摔到对面较矮的屋顶上，摔得变形了，露出了内里一支不算便宜的钢笔。
　　我以为你懂我的。
　　凌这样说着，转身离开。
　　他没有说出来的话，软是懂的。
　　你明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你，所以你说的一切，我都想给你。是你不相信我的。我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心理医师的，我也可以……给我们一个美好的未来的。
　　软的眼泪缓缓流了下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凌的呢？是他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安慰着自己的时候吗？是他的眼睛闪着光讲述着他的梦想的宏伟蓝图的时候吗？还是，他趁着那种流氓劲儿，吻了自己的时候呢？是的。她喜欢上凌了，可能很早就喜欢上了，早在那句诗一般的语言出世之时，早在那看见他顾自跳舞的的时候。
　　终究是……错过了吧。

　　谢谢你，陪我走过那年那月的那个流氓，那个与我一样付出了感情，却走得太快，来不及让我抓住你的流氓。
　　青春繁茂，我们能不能不错过？
　　青春繁茂，我们也许注定错过。

　　凌在跨出校门的前一刻，缓缓回了头，他想看见初见时的那个栀子花般的女孩，那个清颜美丽的女孩，却看见阳光明媚得那样忧伤，伴随着一滴泪，消失在时间的滚滚浪潮中。
　　再见，我的女孩。
　　再见，我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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