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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吳邪那天一個人去看戏,小花給的票。說是一定要去,他會親自登臺唱花旦。小金杯拿去修了,吳邪在樓下的車站等了十幾分鐘公車。都是人滿為患。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就決定要走路去會場。
三站路的路程,經過三個紅綠燈,兩個施工工地,十幾棵開滿嫩黃色花朵的樹。
因為有約所以走得心急如焚。到了戲院看到門口兩個方陣至少幾百人的陣勢頓時冷靜下來。拿出手機開始撥電話,淡定地告訴小花人太多所以自己臨時決定不去了。然後又撥了個電話告訴王盟推掉今天所有的約。一個人繼續往前走。
從來沒有發現杭州的道路原來還可以寬敞而筆直。兩旁的人行道卻總是空曠。看起來有些冷清。花壇里的花倒是看得轟轟烈烈,看到有童心未泯的阿姨蹲在裏面自拍。技術好像不過關,於是她拍了又刪删了又怕,把自己的身子拗成奇怪的造型。
看到站在路牌上等人的中學生。拿著本雜誌看得專心。會很靈光一現地想那個巨大的路牌要是砸下來能把那人砸成什麽程度。
嘖,好血腥。
那感覺很奇怪。一個人在路邊悠遊自在的晃。手機那頭的人聲喧鬧著急。這端的自己卻可以一邊走一邊興致勃勃地觀察周圍的行人和花草。一個人走下去。
知道自己有人惦記所以不必擔心無家可歸。知道自己現在不受限制所以可以悠遊自在。像被嬌慣的小孩。
其實也是。
知道哪裡有長長久久的相處。總要偶爾分開鬧彆扭,轉過頭來才知道彼此的好。很多事情你不說出口,不然人家哪裡明白。要知道心靈相通不是是個人都能做到的。
就像張起靈從來不說,於是吳邪便始終忐忑。連擁抱接吻都顯過於疏遠的當下,他們除了日常的幾句對話就別無其他。局外人只當吳家小三爺心地善良留下救命恩人悉心照料,只有吳邪知道他自己要的是什麽。
一句承諾。一句確定的承諾。
可以無關愛情,什麽都可以。請給一個確定的答案。吳邪並不是一個篤定的人。張起靈的態度始終曖昧不清他便始終煩躁不安。偏生吳家小三爺的臉皮又不是一般的薄。這種事情怎麼可能開口問。於是便更加煩惱。
每日每夜看到張起靈面無表情地坐在店裡的躺椅上,心裡便一陣陣的不甘,也許還有不可言述的悵惘。
但吳邪依然期盼。也許愈難得到愈可貴。只要張起靈一天還在他身邊,他便跟他耗著,總要等到一個結局。
吳邪喜歡走在路上揣測每個路人的心情,是偶爾興起為之的事情。
每個人身後的故事都不一樣。不論他說出口時是長是短,情意同等厚重。故事的轉折不是重點,時間自會細細沉澱。大概時間是故事精彩與否的包票。你會細細思量一個波瀾起伏的故事的真實性,但你不會去懷疑一個老故事背後深深淺淺的情韻流長。
一切都是時間,然後時間也是一切。
它讓清晰的臉變模糊,讓刻骨銘心變輕描淡寫,讓淚流滿面變談笑風生。這種改變不可拒絕。
這一刻覺得費盡力氣也跨不過去的坎,拉到一生的光影中去看,早已不知道隱在了哪個不顯眼的角落。
——我對你,也是這樣的吧。張起靈。
吳邪這樣想著的時候,突然就感覺很不甘心。
那些自己曾經以為萬劫不復的流光與黑暗的歲月,都在別人的故事里成了可以被原諒的事。老一輩的糾纏與掙扎,長生不老的秘密。都在終極之後張起靈的再一次失憶中戛然而止。突兀而又理所當然。
那個一直追尋不休的人都放棄了,這些故事的繼續還有什麽意義。你意猶未盡,我去意已決。像古語里精准而氾濫的“人走茶涼”,聽故事的人都沒興趣了,說故事的人還留在這裡做什麽。都散了吧。都散了吧。老九門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霍家把剩餘的產業都移去了M國,三叔至今未歸,潘子獨力維繫著長沙的產業,竟也能做得有模有樣了,解小花繼續當他的花旦和解家當家,不過看起來他還是比較喜歡花旦這個角色。
那時他與剛摘下面具的吳邪在斗外席地而坐,笑得安然,“小三爺,回去后我的第一場戲,記得來捧場啊。”吳邪忘記當時自己回答了他什麽,大概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小花你別傷心。黑眼鏡不會有事的。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說的話連自己都不信。被隔世石壓在底下,誰能沒事?張起靈也做不到吧?眼睜睜看著黑眼鏡被壓的小花,也不會沒事吧。但他回來后繼續他的當家他的花旦。好像過往雲煙都是荒唐的大夢一場。
吳邪是怎麼都不信他能忘記黑眼鏡的,但那都是別人的事情了,縱他吳邪有通天的本事,也對別人的心裡事無能為力。更何況他自己都自身難保。
生離死別是一瞬間的痛徹心扉,日日夜夜卻給予鈍痛的折磨與煎熬。吳邪總想著會不會有一天自己會徹底對這段感情失去信心沒了勇氣然後選擇自己先離開。大概不會吧,也不能啊。始終,他在斗里欠了張起靈這麼多次命,註定他要還他一個安定餘生。
他不知道張起靈到底喜不喜歡安定與平穩的生活,大約他更喜歡與粽子生死相搏的瞬間也說不定。但他不說,吳邪便也私心地留住他。
——想要與你共度餘生。就是這樣的小小心願。
就算極其自私也無所謂。
如果我不能陪你到世界的終結,也請留在我身邊直到我最後一次閉上眼睛。原諒我自作主張的天荒地老。張起靈。
張起靈。不要離開我。
路過的河岸種滿了柳樹。是最普通的垂柳品種。吳邪悠遊穿枝拂葉地行走,心裡卻響起小時候背的詩詞
——章台柳,章台柳,昔時青青今在否?
——昔我去兮,楊柳依依;今我來兮,雨雪霏霏。
——陌上花已開,遊人歸不歸。
——……
沒有一句能描述此刻的心情。平靜的,溫暖的,悠然的,哀傷的,不甘的……那些有關你的心情,我永遠無法描述。
無論我們多容易被別人的故事打動,為別人的人生做個歸結,對自己的故事卻總是苛刻。因為其間的溫暖與失落,始終只能一人獨享。無法分享。就算是思念著那個人那些事,你也絕不會說出口。那是小三爺的矜持與驕傲。
無論是作為不可言的暗戀者,還是長沙老九門吳家的小三爺。
他有他的驕傲。自持而冷靜。
路程在繼續。吳邪想用腳步丈量一下這個他已經無比熟悉的城市。從城東到城西,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著。
從旭日東昇到夕陽西照,從公路到河岸,從花壇到垂柳,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仿佛要走到地老天荒去。而忽然他恐慌起來。不是地老天荒,他不可能這樣走到地老天荒。他不能接受獨自一人的地老天荒,或者說,他不能接受沒有張起靈在的地老天荒。
就算是與別的人在一起,那也許能算做別人口中的地老天荒,但那是他的鬱鬱而終。
他不願鬱鬱而終,寧願遍體鱗傷也要死死抓住最後的溫暖。
——我不能離開你。我已不能離開你。我甚至沒有勇氣承認,我可能會面對沒有你的未來。
當初是你轉過身來對我說:“帶我回家。”現在輪到我來向你伸出手
——“帶我回家。”
——如果你承認那是我們的家。
明月轉城西。
暮色四起。吳邪還是一點回鋪子的意思都沒有。儘管他知道假使他不回去,王盟不敢下班,小哥也會一直坐在那裡等他。但他還是執拗地在路上滯留。
太陽東升西落一天就過去了,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時光這樣撲騰著翅膀呼啦啦地一群群匆匆飛過,連個影子都不想留下。有的人緊緊追隨它,意欲超越它,有個傻瓜還專門寫了一本書叫《相對論》來試圖證明超越時間的可能性。有的人對它無動於衷,對著自己身後愈來愈短的影子,他只笑笑。生活該怎樣還是怎樣,完全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其實吳邪很羡慕這樣的人。說不上是拋下了時間還是被時間拋下,只是生命這麼長這麼短,總得做些能讓自己輕鬆笑出來的事情。小小少年,很少煩惱。
小小少年也會變得慢慢淡漠,會慢慢失去無理由傻笑的力氣,會失去義憤填膺的單純熱血和激動。吳邪現在甚至都不敢說,假使再來一次,他還會不會堅持要和三叔一塊兒下斗。
有些事情無可挽回,也著實無需遺憾。
他笑開來。好像想通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想通。他只是,想回去了。想回家。
即使是一個人喁喁獨行,也想要匆匆地往家裡的方向趕。那裡有他愛的人。有他最真實的生活。
他的過去與未來,都在那裡等著他。
穿過三條街,跨過四條馬路,經過五個書報亭,走到第六個店鋪門前。那裡有吳邪熟悉的光,和人。
清瘦的身影出現在門邊,在昏黃的燈光下凝成墨黑的剪影。
他說——
吳邪。你回來了。
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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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其實這篇在博客上已經放過了。
搬來這裡占下位置XDDD
放完這篇存貨就米有了~之後準備開個長篇什麽的。慢慢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