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绣娘

　　与乔妈欢声笑语的正是苗妈，一如苗心半年前离家时的面容，看起来甚至更精神了，猛一看去倒有几分像是苗心的姐妹，俩位个朋友讲起来是差了几岁，表面上看起来远远不止，对于这点乔妈正不住地夸奖着，俩人不时笑作一团。

　　“唉，没办法，在城里讨生活烦心的事太多了，这不一小心就老喽！”乔妈讲这话时语气里是满满的惋惜，不管性情如何，没有女人喜欢老，“不像你，在苗家村过得那才叫一个神仙日子。”

　　“哪能啊，摊上这么个不成气的女儿，我也是烦得紧！”苗妈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嘴里顺风顺水地客气着，“你儿子才叫生得俊，你们夫妻俩人的优点全遗传了。”

　　“他呀？就一张脸！脾气叫一个坏，整天和我这老家伙斗嘴。从公司闹到家里，再从家里闹到公司，烦也烦死了！”

　　“有得闹就不错了，我连闹都没得闹！”

　　“唉！儿女自有儿女福，我们不用管那么多是不是？”

　　“也是也是……”

　　俩人这么旁若无人地高声谈笑，说的话除了爱丽丝这个洋妞一知半解外，其他人可都听在耳中。作为“谈笑内容”的苗心与乔鹏除了尴尬之外，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好，面面相觑了几秒后，只有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苗心见苗妈一付谈得意犹未尽的样子，赶紧又上前几步大声喊了句：“妈，你怎么来了？”

　　苗妈这才像看见女儿般转过身来，一付惊喜的表情：“啊，小心啊，你来啦？”

　　“小新……”

　　就连一直沉着脸的乔鹏未婚妻小雨都绷不住喷了，这个称呼令在场的几位年轻人想起了某部动画片。苗心也是尴尬不已，用力拉扯着老妈的袖子到角落里，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回事？您怎么来了？也不通知我一下！”

　　“怎么，我不能来啊？”苗妈斜了女儿一眼，“你现在进城了，金贵了，看不起乡下的妈了呀？”

　　“哪能啊？”知道老妈是在挤兑自己，苗心无奈地服了软，“您就是我娘，我妈，我的天，行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哼，这还差不多！”苗妈抿嘴笑起来，瞄了眼正与乔鹏说话的老友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来看看老朋友的，这人啊，年龄一到，就忍不住要见见以前的朋友，再不见啊，就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了啊。”

　　苗心眼一黑，可也不觉得这是真话，如果要出来走动，早就可以出来了，何必在这时候？而且还特意不通知她，这里面肯定搞了鬼！不过眼前人是她的妈，从小到家，她在苗妈手下可没有讨到什么好的。情急这定，她用力拉了拉苗妈的袖子，撒起娇来：“妈！”如果曲业在这儿看到，肯定眼珠子要瞪出来了：苗心还有这样的一面！？

　　苗妈见女儿是真急了，这才笑起来：“算了，偷偷告诉你，这次我是为老朋友做见证人来了。”
　　“见证人？”苗心有着不好的预感，“什么见证人？”

　　“收徒啊！”

　　苗心一怔，脑中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正准备追问下去，乔妈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好了，大家饿了吧？张姨，开饭吧，大家边吃边谈。”

　　苗心尽管有满腹疑惑，却还是不得不随着众人去了餐厅。别墅那不大的餐厅恰好坐下这么多人，乔家母子、苗家母女，以及爱丽丝和小雨，这几人凑在一起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她心中想得千转万转却没有个准头，再看乔鹏，也是眉头深锁，心事重重的样子。

　　晚餐很丰富，张姨的手艺精湛，也做了各人喜欢的菜，吃得大家满口留香。只不过，这显然是顿鸿门宴，可不是吃吃就完事的，苗心心里一点儿谱也没有，可口的饭菜也吃得食不知味了。一桌人东拉西扯的，半晌过去了，话题尽在一些杂事八卦上绕圈圈，听得她内心倍受煎熬。

　　终于，小年轻中还是有人忍不住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爱丽丝清了清嗓子，丰满均称的身材倚在桌边，脸上带着向分紧张的红晕，对乔妈道：“乔老师，是不是该……？”

　　乔妈微不可及地叹息了一声，接着又振奋起来精神，一口喝了杯中的酒，满面红光地站了起来。她就这么一语不发地站着，眼神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了苗心身上。

　　正当苗心大感不妙，准备抢先说些什么防止“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时”，乔妈先开口了：“今晚请诸位来是有重要的事。尤其是我的这位一辈子的好朋友，苗雪，不远千里来做我的见证人，我十分高兴！”顿了顿，见众人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很是满意地继续道，“今晚，我将定下我的徒弟，苗月就是见证人，以后我苗红的徒弟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乔妈说的话掷地有声，房间里众人都沉默，半晌后，苗心带着疑惑的声音道：“乔阿姨你不姓乔吗？”

　　话音刚落，苗心后脑勺就挨了苗妈一巴掌：“胡说什么！苗家村出来的绣娘哪有不姓苗的！”

　　“有啊。”苗心捂着脑袋一脸迷惑，“外姓徒弟就……”

　　话未说完，苗心又挨了一巴掌，苗妈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红姐怎么会是外姓徒弟，再胡说我罚你去外面站着！”说罢，又想起这不是苗家村，尴尬地冲乔妈一笑，“小孩子不懂事。”

　　“没事。”乔妈也笑，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愧疚，“我对苗家村实在也没什么贡献，苗姓真有点担当不起啊。”

　　这话里满是真诚，连苗心也听出来并非作假，不由地在内心嘀咕：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

　　眼见着乔妈似乎又要讲话了，苗心才稍稍有些回过神来，随即想起自己刚才正要声明“不会做乔妈的徒弟”，可是仔细一想，如果是收她做徒弟，怎么可能找苗妈来做见证人？当着别人师父的面把得意门生抢走？再傻也不可能这样啊！

　　这样一来，只需稍稍一分析，她便把目光转向了爱丽丝——难道说乔妈终于做出了决定，实践自己的诺言，把一身本事教给一个洋妞？

　　这是件好事吗？

　　苗心不清楚，对于刺绣以这种方式发扬光大，她还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只不过，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把她和苗妈一起请来？做见证人这种规矩确实有的，但并不一定需要圈内人，只要是大家公认德高望重或者说得上话的人即可，她相信乔妈身边不可能没有一个这样的人。

　　事情并没有机会容许苗心喘口气的迟疑，风韵不减的乔妈站就这么优雅地站着，定定地看了半晌苗心后，似乎终于下了决定般，她的眼神转向了爱丽丝：“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希望你能够发扬苗家刺绣，闯出一番功名！”

　　爱丽丝立刻眼中爆发出光彩，站起来就要磕头，这洋妞倒是把门道摸得清。没想到头还没低呢，就被乔妈一把托住，随即又转回苗心：“不过，我有个条件。”

　　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苗心看向苗妈，只看见一脸淡定，显然苗妈早就知道了，而且持着赞同的态度，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刚才乔妈宣布时，乔鹏就是脸色一沉，小雨同样黑着脸，显然他们都知道这其中的关系利害，乔妈的徒弟必须是乔鹏的妻子，现在这样一弄，岂不是要乔鹏娶爱丽丝？爱丽丝看起来倒是毫无芥蒂，难道说她早就认同了？

　　正当所有人心中都转着这个念头时，乔妈却继续道：“爱丽丝是我的徒弟，但乔鹏并不需要娶她。”爱丽丝一脸平静，看来早就知道这点，不过乔妈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也变了脸色，“作为这一点的交换，乔鹏的妻子必须是苗心。”

　　年轻人们都呆住，在最初的震撼过后，苗心蓦然明白了为什么乔妈会愿意收爱丽丝为徒弟。原本她不愿意收爱丽丝作徒弟也是因为爱丽丝是个洋人，对于家族中多个洋人血统她并不愿意。现在这样，就算收爱丽丝作徒弟，她的媳妇仍然继承了苗家刺绣，作为传承来说是非常合适的。

　　更何况，苗心敢肯定乔妈与苗妈之间有着一些过去的牵扯，所以对于成亲家是很同意的，而苗妈不远千里来做一个见证人的原因也很清楚了，这不是来做见证人，是来做证婚人的！

　　苗心呆了一呆，随即跳了起来：“我不愿意！”

　　乔妈的反应更干脆：“那我就不能收爱丽丝作徒弟！”

　　爱丽丝立刻把求助的眼光望向苗心，可是此刻，求助的眼光也不行，这可是关系到终身大事！

　　苗心梗着脖子喊：“不行，我不同意！”她看向乔鹏，“你也不同意的是吧？”

　　令她惊恐的是，乔鹏居然保持了几秒沉默，接着站起身道：“我有事，你们先谈。”随即拉着似乎要爆发的小雨往二楼走去，远远地还听见小雨的质问。

　　乔妈优雅地坐回位子，自顾自地喝饭后茶，爱丽丝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仍然不时瞟向苗心，满眼期待。苗心受不了这气氛，狠狠地瞪了老妈，转身往阳台走去。

　　乔妈胡闹，她可以理解，但老妈怎么也跟着一起闹！？这可关乎她的终身大事！

　　阳台上的冷风一吹，苗心觉得身体里的酒精少了不少，头却晕得厉害。她的酒量不小，几杯红酒还打不倒她，只不过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气得，少不了郁闷。

　　不一会儿，她就听见身边响起苗妈温和的声音：“生气啦？”

　　她气呼呼地道：“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啊！”

　　乔妈话锋一转：“我问你，如果说没有前面的事，你还在苗家村，我给你介绍乔鹏，你会连交往都不试一下就回绝他吗？”

　　苗心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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