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尘

作者:诗肩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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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争远虑是储位,难释近忧在边关


      正月将近,华清宫里上下忙碌筹备年节,雍容却一人闷闷思虑。
      自她从史思明口中得知常胜本名轧荤山,次日就要宣常胜来问个明白,因为仅仅是轧荤山三个字,就足以让雍容心惊,但她还是心存侥幸,突厥人同名者甚多,她只愿是场虚惊,可无奈军中急招,清晨城门一开,常胜便返灵州去了。雍容只得又向史思明详问了常胜的过往。
      常胜自幼丧父,随母亲生活在突厥,后因战乱与继父家的几个兄弟一起逃来大唐,几个兄弟后来都投靠了亲友,只剩他在市井中混日子,直到在岚州偷马时,遇上程将军与雍容,才从了军,用他自己的话说,才真正觉得像个男儿一样活着了。
      雍容听了,心中半是感动半是寒凉。正是这感动与寒凉,让她在这大年下的,闷闷思虑。因为她知道轧荤山,其父早逝,其母改嫁突厥人安延偃,后因部族离散,他便与安道节、安思顺、安文贞约为兄弟,逃离突厥,从此改为安姓,名禄山,也正是当年岚州的偷马贼……
      这几年雍容看着常胜从略带痞气的少年,初长成浴血阵前的男儿,可他怎么会是安禄山,他怎么能是安禄山,自己连史思明都不忍下手,更何况是与自己亲熟的他?只能设法把他也留在身边,让他远离军政权力,好让那场安史之乱永远不要发生。

      腊月二十八祭灶这天,李林甫奉召到华清宫,李隆基今日召他前来,虽是以长生殿中宴请为名,实则是为近来朝臣频频上折提议立储,更有上折直提三皇子的,李隆基已不胜其烦,独独李林甫上书与众人皆不相同,却合了李隆基的心意。
      飞霜殿里,只听李隆基肃声向李林甫问道:“朝臣皆劝朕早些立太子,独你言此时立储不妥,说说为何?”
      李林甫心中早有盘算,现今贵妃身怀六甲,以陛下对她的宠爱,若所生是男,未必不是可承大统的人,于是李林甫恭谨答道:“臣以为,待皇子们年岁大些,明事通理后,观其才德资质,再定储位亦不迟。”
      正巧雍容从院中闲步回来,不知李隆基在殿中召见下臣,待进了来,听到储位之语,想避已来不及,只一笑道:“臣妾来得不巧了。”
      李隆基威严的脸上绽出笑意,道:“无碍,不过闲聊聊,过来坐吧。”说着拍了拍身边的锦垫,雍容笑着坐到他身边,李林甫请安之后,李隆基又向他道,“继续说。”
      李林甫继而又道:“况且陛下正值壮年,此时立储,太子居位日久,难恐不生不臣之心。”
      说完,殿内静了有那么一瞬,可这一瞬却让人觉得尤其得长,李林甫不再言,李隆基亦不答,雍容抬眼看了看李林甫,又微微侧首看向李隆基,何时他们君臣亲密至此,连这样的话,李林甫也敢说了,而李隆基竟也不露愠色。
      “陛下,臣妾想向您求一个人。”雍容开声岔开了话,他们这哪里是闲聊,虽然她也知李隆基有意让自己听,可她却不愿听。
      “哦,谁?”李隆基看向雍容问。
      “常胜。自他去了灵州,这身边就没个人伶俐的人护我周全。”雍容看了看李林甫,笑道,“说起来,他还是李司业举荐的呢。”
      李林甫呵呵一笑,也不言语。
      李隆基却微微颦眉,道:“你不是将那立功的少年留在了身边吗?”
      “嗯……”雍容颔首。
      李隆基全无笑意地嘴角微扬:“那这常胜就算了吧。”想起灵州,他心头还是留有阴云的。
      “可……”雍容看着李隆基沉郁的眉间,还是点了点头,“嗯……”
      李隆基抚了抚雍容的手,道:“朕还有些事,你与李卿家都先往长生殿去吧,玉真公主该已经到了。”
      雍容应着,也嘱咐他:“大年下的,也别太操劳了。”
      李隆基欣慰一笑,摆手让他二人退下。

      从飞霜殿出来,雍容刻意不乘舆驾,与李林甫步行前去,想听听看,李隆基要借李林甫之口说些什么。
      李林甫也是机敏之人,怎会不知,走了一段,便意态踟蹰道:“娘娘……臣有几句话,不知娘娘可愿听。”
      “李司业说便是。”雍容一笑,只低头看着脚下。
      “依臣之见,那史思明绝非简单之人。滁州之事,没人敢冒头争功,他又怎会不知个中利害,可他敢孤注一掷。这种人留在身边,恐非福事。”李林甫语意诚恳道,“况且,若因此人与陛下生了嫌隙,岂非得不偿失。”
      雍容心头微动,李林甫这话倒提醒了她,史思明恐怕真的不像看上去那么单纯老实,她微微颔首,道:“我也知陛下不悦我将史思明留在身边。若史思明真如李司业所说,是那么个阴狠的性子,那抑弃此人不用,反倒会埋下祸根,不如留在身边,时时提防着,施以小惠磨他心志。”
      李林甫忙道:“娘娘心思缜密,下臣不及。”
      雍容摇首轻抚小腹,道:“我即便想得到,如今也是有心无力。说到驾驭人事,谁又能及得上李司业那的手段。”
      李林甫一笑,雍容这话无关褒贬,他也明了,所以也不用假装自谦地去否认。
      “今后史思明还要李司业费心了。”雍容仍低首看着脚下。
      “不过是糊弄一个小儿,哪里劳娘娘这般嘱托。” 李林甫微笑道。
      “糊弄一个人一生,不容易。”雍容淡淡道。
      李林甫低声应着:“臣定不负娘娘之托。”
      “其实,你方才在殿中与陛下所说,也正是我忧虑的。”雍容这才抬首,停住脚步,坦诚地看着李林甫,道,“三皇子年纪虽少,却颇有谋略,又得人助……诚如你所说,若久居储位,人心就难测了。”
      李林甫静静听着不答,只是一双狡黠的眼,略略低首看了看雍容的小腹,缓缓点了点头,又抬眼看着雍容。
      雍容黛眉微聚,她自知,只要自己轻轻点点头,那李林甫定会助她孩子去争那位置。今日李隆基该是有意让自己听立储的事,他想让自己安心,他是个强势的君王,立储之事他早有主意,即便是自己与他的孩子,他也会看资质如何,更何况三皇子,他未必不中意。李林甫揣测圣意,才攀附自己,雍容心中无奈,怎么自己就总与这些史上留下恶名的人牵扯不清,只是刚正不阿的官员,谁又会想着走后宫这条路。可是,自己就真的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登上那位置吗?仅仅是这圣恩隆宠让这变得似乎理所应当,自己与孩子又成了诸多人的假想敌?最终,雍容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转首看看前路,又埋头走着。

      寒冬腊月,长生殿中欢歌笑舞,雍容无心歌舞佳肴,心事重重,李隆基看在眼中,早早罢了宴会,与她回至飞霜殿歇息。在殿中又遣散了众人,亲自给雍容卸妆梳发。
      雍容痴痴地看着镜中为自己梳发的李隆基,他的鬓角眉峰依旧,可心思却越发深沉了。
      “这几日怎么了,心神不宁的?”李隆基抬眼看着镜中的雍容。
      雍容微微张口,只想说有身孕之故,还未开口李隆基就微皱眉笑道:“别推说是身子不适,你有心事,朕还看不出吗?本以为是因立太子,可今日看,似也不是。”
      雍容闻言心中微微感动,只轻启朱唇,道:“我怕。”只是,我再怕也不愿与李林甫为一丘之貉,雍容心中想着。
      “怕什么?”李隆基温声问着,停了手中的梳子。
      “怕你我之间都有芥蒂……你的悲欢喜怒,如今我也要去揣测,不敢忤逆……我将史思明遣出宫,交给李林甫去指派,我不闻朝堂之事,无心立储之争……”烛光镜影,更显得雍容眼波柔弱,她微叹着,“隆基……”最后唤李隆基时,已清泪在颊。
      “好好的,哭什么。”李隆基俯身下来,一面轻笑安慰,一面帮她擦拭着泪。
      雍容转身,伏在李隆基的肩上,呜咽道:“最终还不是这样……一点一点的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我怕,怕将来……”
      “雍容,要怎样才能让你安心呢?”李隆基用力搂住雍容,低叹,“有朕守着你,护着你,还不够吗?”
      半晌,雍容抬起头望着李隆基问道:“陛下可愿听我一句?”也不待李隆基点头,雍容抽噎未息地道,“他日,切不可委常胜与史思明以重任,藩将再骁勇,也乏赤胆忠心。帝王皆有扩土开疆的雄心,但再升平的盛世,也经不起边关连年的战事。李林甫虽有才干,却无心胸……”
      李隆基挑眉微笑着道:“刚还说不挂心政事,现在又奇奇怪怪地说了些什么?”
      雍容所说皆是安史之乱的因由,可又不能明说,况且这个情景下,她也说得凌乱,李隆基问,她只皱眉嗔道:“我并非乱语,陛下定要记着。”
      “好。”李隆基抚着她的泪痕,凤眸微眯,道,“你什么时候能不想这些,可知看你整日愁思,朕有多忧心?”
      雍容脸颊贴着李隆基的手,轻轻点这头,又试探地问他:“那……可以不可以将常胜召回来?”
      李隆基定定看着雍容,摇首道:“不许你再想这些。”
      “嗯……”雍容应着,心想常胜的事只能另作它法了,常胜……灵州……也只有那人能托上一托的了,可、真的要去劳烦他吗?

      雍容犹豫了一夜,次日趁着李隆基忙政务的时间,还是提笔修书给程非墨。两年多的光阴变迁,雍容思及那日容华殿的情形,还是心有余悸,程非墨虽因那事被罚守边,但心中该仍感愧疚的吧,正为那点愧疚,自己写信给他,他、总会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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