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尘

作者:诗肩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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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殿兰汤涌自然,夜半私语成谶言


      冬雪飒然而去,春风又绿骊山,不觉间已是仲春二月。
      飞霜殿里,晨光温融,李隆基早已起身,处理城中送来的奏章。雍容醒来见李隆基已不再身边,披衣出来,看李隆基一手持着奏章,一手轻扣桌案,似在沉眸凝思,雍容站了片刻,看了看光影中他的侧脸,直到见他微微皱眉,才走上前去,轻捏了捏李隆基的颈肩,问道:“何事烦扰陛下了?”
      李隆基轻轻摇首道:“还不是立储的事,有主张召回嗣谦的,有力荐嗣升的,来来回回也就这么两个说法。”
      听到三皇子的名字时,雍容心中一动,难道这快三皇子李嗣升就要被立为太子了吗?想着,不觉间按着李隆基的手就捏得重了一些。
      李隆基略侧过身,问“怎么?”
      “没……”雍容忙摇头,又问,“陛下又是怎么想的?”
      李隆基嘿然一笑,道:“呵,朕不急着立太子,储位空悬,倒是好让朕看清这班朝臣。”
      “隆基,立储的事我倒有些话想说,只是又怕你听了,存在心里。”雍容不称陛下,只想这话是他二人闲谈罢了。
      “说就是了。”李隆基笑道。
      “你登临大宝方五载有余,以你的体魄,还要陪着我许多年呢。”说着,雍容从背后揽住李隆基的颈,轻轻磕在他的肩头,李隆基反手握住雍容的手,轻笑了笑,过了半晌,雍容才又道,“数十年的太子生涯,是不好挨的。”
      李隆基闻言,脸上笑意顿失,想着自己为太子时的心境,若要让自己当几十年的太子,自己可当得了?虽如此自问着,他却道:“朕能掌控得了江山,连个儿子还管不好吗?”
      雍容看他神色听他言语,只道:“是雍容说话大逆不道,陛下别往心里去。”
      李隆基笑笑,拍拍她的手道:“若你我能有一子,又堪为治国之才,朕也不用这般犹豫,哈哈。”
      雍容轻轻推了推他,嗔道:“陛下……”
      李隆基见她羞怯之态,笑着一叹:“虽说现在还是春寒料峭,但天气确实一天暖过一天了,朕从未像今年这样,嫌春天来得如此快。”
      “嗯?”雍容不解,侧首看看李隆基。
      “朕在这温泉宫住了整整一冬,从来没这么久过。”李隆基犹自慨叹,“天暖了,也该回宫了。”
      “三年前陛下不也是住了许久?”雍容想起初见他的那个冬天,似乎往后两年里,他来温泉宫都只是小住几日。
      “那……还不是因为那时你病了,后来不是还晕倒在浴汤中吗?”李隆基微笑道。
      “原来如此……”雍容听着,却未有欣喜,心头反多了一丝愁虑,迟疑良久,问道,“隆基,我……与从前可有什么不同?”
      “大不同了,从前冷若冰霜,现今温如泉水,”说着,李隆基将雍容从背后拉到身前,执着他的手。
      雍容看着李隆基,认真地问着:“那你是……喜欢哪一个?”虽说这问题毫无意义,可她却是那么想知道答案。
      “朕若说更喜从前,你难道整日冷冷地不理朕了?”李隆基听她这么问,只觉得可笑,但看她神情认真,于是将她拉入怀中,柔道,“自然是现在的你。”说着向她的樱唇深深吻去。
      雍容只紧紧环着他的颈,沉浸在他的吻中。
      两人犹在卿卿我我,殿外高力士却在此时求见。他一进殿便禀道:“陛下,浴汤今已建成,请陛下移步九龙殿。”
      李隆基笑着颔首,向雍容道:“走吧,随朕一同去看看汤池如何。”
      新建的汤池内与九龙殿接连,距李隆基平日沐浴的莲花汤不过几十步远,只是汤池上方有檐无顶。雍容看了,笑向李隆基道:“陛下这回真的可以夜看星辰了。”
      李隆基哈哈一笑,揽着雍容绕池走着。池形似花,一片片花瓣舒展开来,成了一池温泉水。
      高力士跟在一旁道:“汤池内壁均是用的蓝田玉料,触及十分温润。”
      李隆基赞许地颔首,高力士又道:“此池只待陛下赐名了。”
      “哦?既然此池形似海棠,便叫海棠汤吧。”李隆基笑向雍容,又道,“也似你受了温泉暖气后,两颊如海棠的绯色。”说着向她的脸颊抚去。雍容笑着躲闪,心底却划过一丝隐隐的不安。
      自此,二人更是流连温泉,嬉水为乐。

      十二日夜,就在这海棠汤里,李隆基拥着雍容靠在池边,透过氤氲的水汽,仰首望天,月未圆,星亦疏。
      “雍容,明日,朕便要回宫了。”李隆基淡淡道。
      雍容不看向他,只低着头颔首道:“那我倒正好可以安心看书修道了。”
      “唉。”李隆基轻叹,将雍容按在肩头。
      雍容倚在他肩上,看着明月悬天,夜宇静朗,一手轻抚着李隆基的鬓角胡渣,悠悠道:“终归要分别的……”
      李隆基将雍容环抱住,“真想与你就如此长相厮守。”
      雍容侧首看着李隆基,似叹似嗔道:“只怕与你长相守的是你的杨贵妃,不是我这个国师。”不知怎么,自汤池建好后,雍容总是不经意就想到杨贵妃,更是时不时地想起李真远的质问。
      “哦?”李隆基不解其意,沉吟着,“你是如此想的?”
      雍容笑着摇摇头,转身揽住李隆基的腰,静默不语,明日他便要走了,今夜自己还在胡思乱想这些。

      十三日晨,在温泉宫盘桓三月有余的李隆基终于起驾回宫,宫车过处,尘嚣起了又散,一路向长安而去。
      一时间,骊山寂寞,雍容终于想起《推背图》来,到侧殿去寻书,却见青芜伏案在写着什么,于是上前笑问:“我从前倒没留意,你也通文墨?”
      青芜忙停笔笑道:“这可是取笑我呢,我也就略识几个字罢了。”
      “写什么呢?”雍容一面问着,一面看向案上的纸,按着纸上的字念道,“常胜,府中近来如何,公子可好,病可大好了,你在府上要好好照顾公子……这是……写信给常胜?”
      青芜略微掩了掩信笺,道:“让雍容你见笑了,我这是回信给他。”
      雍容只笑道:“那小子倒还惦记着咱们。”
      青芜点点头道:“每月都有他的来信,只是陛下在时,不便拿出来,信上也都只是写些家长里短的,我也就没禀明。”
      雍容颔首,问:“他们……可都还好?”
      “常胜哪有不好的时候,只是……崔公子上月病了,也不知好了没有。”说着,青芜面露担忧。
      雍容看青芜这般样子,沉吟片刻,道:“来此四个多月了,想来你在这是闷坏了,心里若惦念他们,不如回府去看看吧。”
      青芜又惊又喜地看看雍容,问:“当真?可是……谁来伺候你呢?”
      “温泉宫里这么多人,还少人伺候不成。”雍容笑道,“这信也别写了,收拾收拾,这两日就去吧。”
      “是。”青芜嬉笑应着,放下手中笔,就去收拾行李。
      看着青芜的欣喜之态,雍容心中自问,青芜对子衿……早前怎么未看出来……

      次日,连青芜也走了,雍容无事便研看《推背图》。《推背图》分六十卦象,每卦有一图一谶一颂,晦涩难懂,即便雍容熟知历史,也花了两三日,才将第一卦象研究了个一知半解。
      这日,雍容正在看第五卦象,图上一个女子卧着,她面前是一部书,一个马鞍。这一卦的颂是:渔阳鼙鼓过潼关,此日君王幸剑山。木易若逢山下鬼,定于此处葬金环。
      雍容读到此处,不禁心头一惊,因为这分明是说的当朝之事。前两句是安史之乱爆发,唐玄宗西逃入蜀,而这后两句却看得雍容指尖发凉,木易为杨,山鬼为嵬,此处葬金环,杨贵妃正是死于马嵬坡。
      雍容忙看这卦的谶是如何,只见谶曰:杨花飞,蜀道难,截断竹箫方见日,更无一史乃乎安。
      “杨花飞”当指杨贵妃命丧,“蜀道难”是玄宗战乱入蜀,“截断竹箫”,箫字去竹,是一个肃字,指的应是唐肃宗,也就是现今的三皇子,而后一句中,史是史思明,安自然是安禄山。雍容再回看那图,卧着的女子分明是指杨贵妃,书是史书,暗指史思明,马鞍则指的是安禄山。
      这与后世所知的历史几乎无差,李真远所笃信的也正是原本的历史,李真远那句“师妹以为真的不同了吗”言犹在耳,看了这卦之后,雍容也不得不佩服李淳风,对本以为将来皆在自己手中的想法也起了犹疑。
      正当雍容蹙眉沉思之际,外面来人说青芜姑娘回来了,雍容放下书,却见青芜满面悲愁而来,雍容只笑问:“这是怎么,再留恋长安,也不用回到温泉宫就一副愁容吧。”
      青芜摇首不语,只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雍容接过来,展信一看,亦是心下一叹。
      崔子衿的字迹,长安官府的印押。
      “……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当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蛾眉,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雍容读着娘子两字自己心中只是抱愧,这是崔子衿第一回这么称呼自己吧,竟是在休书上。
      “雍容,这并非公子本意,陛下亲临崔府……唉……公子也是无奈……”青芜叹息着道。
      雍容笑笑,望着手中的休书淡淡道:“这场婚事本就是错,只是……委屈了子衿……”
      “雍容……”青芜听雍容说着,泫然欲泣。
      “傻丫头,哭什么。”雍容叹道,“了却这桩婚姻,子衿该轻松释然了,哪有哭的道理。”
      青芜抽噎道:“常胜也要回灵州了,往后府上还不知怎么冷清呢。”
      雍容看看青芜,悠悠道:“你伴我这么许久,本想着你随嫁到了崔府,也就安定了。”
      青芜望着雍容,欲言又止。
      “我不知你是何时动的心,但那日你回崔府之后,我便思忖着……”雍容微微皱眉道,“子衿……温润恭谨,确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可他也是在政治中斡旋的人,碧心之事,我心有余悸……”
      青芜忙道:“我从未痴心妄想过,只想着能伺候着你和公子,就心满意足了。如今虽不能伺候公子了,但往后伺候你和陛下,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这样品貌的女孩,我可不愿你见你在宫中孤独终老。”雍容道,“我说那话,也是希望你能想清楚,若你心意不改,我去求陛下就是。”
      青芜怔怔想了半晌,摇首道:“我不过是一名宫婢,哪里配得上崔公子,更何况,公子心中怎么还容得下别人……能跟着你已经是青芜莫大的荣幸了,从宫里到崔府,再到骊山,今后无论还要去哪,青芜都追随着你。”
      只是青芜说此话时,并不知道,不久后,一道册封旨意,又将她们统统召回了那让人牵念,又让人畏惧的兴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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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用到的是李隆基《惟此温》这诗里的前两句:桂殿与山连,兰汤涌自然。他是有多爱泡温泉,写了不少温泉诗。
    休书内容,是网上查的,真伪不知,取了其中的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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