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音操

　　悠闲的日子如水般流过，每天沉浸在络奇妙的故事里，以前的记忆都渐渐离青坛远去，她觉得自己略有些懂得络所说的，“山中无岁月”的道理了。

　　当青坛在某个凉风拂面的下午，坐樟树下看着远方天际飘过的白云时候，一声熟悉的“青坛”，将她唤回了神。一位长身玉立的少年郎，面上带着让人安心的微笑，阳光在他身上镶出了柔和的金边，剑眉英气逼人，融融的目光正温和的注视着青坛。

　　青坛忙站起身，呆了呆，张了张嘴，一句简单的“纬因师兄”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青坛看起来好多了，”纬因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说话却很稳重的模样，不过当青坛想起了络所说的‘几百年’后，又释然起来。纬因摸摸青坛的脑袋，“这次师傅下山只收了你一个，按理说你一定会被归在师傅门下的，你叫我纬因或师兄就好。”

　　青坛的脸莫名的红了红，觉得自己似乎被看透了，垂下头轻声道：“师兄。”

　　纬因笑了笑，很自然的牵起青坛的手，往院外走去。“络师妹应该跟你说过了吧，今天是‘甲子奠’的最后一日归山的日子。”青坛点点头，在小院里呆了一个月，而络似乎呆了半年多，满心想的就是早早回山——“下山了不能出去玩，还不如呆在山上看看花上上课让人安心！”

　　托络的福，青坛对五音宗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宗主最大，下设岳山、龙池、凤沼、万象、龙龈五位长老，长老分属宫、商、角、徽、羽五门，宗中内设授课师傅数名，教授宗内新进弟子，各门中还有门主一人，管理整个门内事物……门主和师傅们，是普通弟子最熟悉的长辈，长老们就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在甲子奠和入门仪式的时候露个脸。

　　随着纬因左转右转，青坛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住在一所朱颜碧瓦的大宅中，宅院大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穿着白衣的人，一个穿着黑衣的老头站在白衣中显得特别扎眼。

　　青坛好不容易才在浩浩白衣海洋中发现了络，络平时都穿的是普通布衣，今日白衣在身衬得人颜色分明，圆润的脸庞好像盛夏的花儿一样生机勃勃。络拼命摇着手，发现青坛看到她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纬因手稍微紧了紧，将她轻轻往人群前方引去。青坛一怔，低下头恭谨的随着纬因行动。

　　当青坛发现曾见过的中年美妇就站在自己面前时，马上明白了纬因的用意。
　　“离羊师傅，”纬因躬身。“离羊师傅，”青坛也跟着叫，并干脆利落的给离羊叩了一个头。对于救她一命的人，她总是感激不已，而离羊温柔的声音就像母亲一般，让人忘却险境悲伤。

　　离羊认真的打量青坛，微微一笑，“你很好。”她穿的也是白衣，却精细许多，不显眼的暗纹布满了衣服的每一寸，几个和她穿着同样衣服的人笑着打量青坛，有老有少，甚至有个与络差不多大的少女，腰间坠着一枚碧绿的玉玦，容貌艳丽见之难忘。

　　“诸位，时辰快到了。”黑衣的老头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青坛身后，全身衣服破破烂烂，头顶用半支断钗挽着花白的长发，“有谁看到商门主了？”

　　“破风门主好像找到了应神者，稍后才到。”玉玦少女一脸调笑，声音奇特，一句话中仿佛夹杂无数回音，细细一听，青坛就觉得头痛欲裂。

　　“破风那个臭老头！”一个大嗓门插了进来，“老滑头！每次都可以找到‘应神者’，应神者有那么多吗？最后还不是全变成了他的弟子！”其声隆隆，将玉玦少女的声音压下，青坛只觉得全身血液心跳都被那个巨大的声音给带动了起来，沸腾不止，只要那人声音再大一点，心脏可能就会破碎。

　　青坛趁着几位师傅正在调笑，悄悄的往后退了几步，纬因低头发现青坛脸色难看，以为她年纪小被吓到，忙向离羊拜别后，牵着青坛的手招摇的回到了白衣群中。

　　纬因可以说是五音宗内几百年来的风云人物之一，以前络总是一脸崇拜的说起“纬因师兄是多么多么厉害，入门三年就悟通了离尘道，十年就通了同律道……上山一百多年就修出了乐心……总之就是天才！是我们角门的骄傲！……”青坛虽然不懂络说的什么道，可看着身边几乎每一个白衣人都向着纬因微笑，点头招呼一声“纬因师兄”，便猜到纬因一定很优秀。

　　“小坛，纬因师兄！”络手臂中挽着一块璀璨的银纱，喜气洋洋的冲着青坛招手，“小坛果然惹人爱，纬因师兄都不放手呢……”

　　青坛一愣，以前曾经学过男女八岁不同席之类的道理，可面对纬因却很放松的将各种条条框框放在了脑后，被络一说，脸就有些红，悄悄的将手抽回，想了想说，“络姐姐，你手上的是什么？”

　　“这是参商纱，除了上神，这世上绝没有可以破开它的东西！”络手在银纱上轻抚着，纱缓缓流动，发出灿若星芒的银光，络平时嬉笑的表情也带着一丝骄傲。

　　“哼，你也知道你靠的是参商纱？”本来背对着络的一位女仙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句，周围响起一片窃笑声。

　　络见怪不怪，一脸平静，只臂中的银纱闪了一闪。纬因轻咳一声，“师尊们要出发了”。

　　话音未落，队伍前方就接连闪耀起光芒，六团最明亮的光团居首，慢慢向天空升去。洛身边的几位女子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奇妙表情，各自呼出宝物，随人群而去。

　　青坛只觉得脚下软软若棉，与曾踩过的‘散风’感觉完全不同，紧紧的搂住了络的细腰，丝毫不敢乱动。纬因随在络的身旁，微笑道，“师妹已经修通同律道了吧，真是聪颖，想来飞的也是非常稳罢？”

　　络耳朵微不可查的透出一点粉色，参商纱好像有生命一般，四围向上微翘，变成了一个稳当当的小篮子形状，让人不由安心许多。

　　青坛心中轻出了一口气，看见队伍前方飞来了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孩，对着纬因招了招手，纬因点点头又瞥了眼络，加速往前去了。

　　络嘘出一口气，低声道，“多亏海清师兄把纬因师兄支走，我脚都软了……”青坛悄悄的把手又在络的腰上圈紧了些，络庆幸不已，“纬因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太认真，小坛，你可不要被他吓到了！”

　　青坛敏锐的感觉到脚下似乎又有些软，连忙点头，络心情转好，参商纱也发出美丽的光芒，飞得稳当了。

　　不多一会，纬因又转了回来，还带着那个被称为“海清师兄”的男孩，青坛好奇的打量着只比她稍高一点的男孩，唇红齿白的模样，额心有一枚红痣，脸上好像还带着一些婴儿肥，怎么看都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小少爷。

　　“海清师兄好，”络顶着纬因灼灼的目光向海清行礼，只觉得号称“世上最强防御”的参商纱都要和自己的脸皮一起被纬因盯穿了。

　　“十数年不见，络已经修到离尘道了，真是不错，”海清的声音绵软清脆，尾音上扬，听起来稚嫩，说的内容却老成的很，青坛看着络恭敬的样子，忙把目光收回，照葫芦画瓢见了礼。

　　“这位就是角门新的小师妹吧，”海清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今后如果有缘和我门下的若瑶同窗习道，还请多多照拂。”

　　青坛连忙点头，纬因神色淡淡，“青坛和若瑶以后还要互相勉励才好。”海清笑笑，十指连动，空中隐约出现一团金光，盘绕在海清身上，瞬息，海清就消失在空中。

　　“若瑶是谁？”
　　“若瑶是谁，络姐姐？”
　　络和青坛异口同声，纬因伸手将青坛抱下参商纱，放在自己身边，“若瑶就是这次破风门主寻到的应神者，星位据说极似上神。”

　　络眼睛瞪得大大的，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后，不屑道，“商门的应神者都快成市坊的萝卜了吧，嘿……”

　　纬因也被逗笑了，耐心的向青坛讲解，“清浊帝君、无因帝君开天地、创规律之后，万物有灵，修炼成神。万万年前的神魔大战，神魔陨落，两位帝君合铸转轮盘，将死去的生灵投入轮回，应神者就是那些出生时辰可能对应的是诸位神位的那些人了……”

　　“小坛，应神者也分很多种的！昆仑前一阵还出了一位花神呢，我就看过，不就是一个身上带香的女人么？除了……脸蛋漂亮些，修为高了些……也没什么了不起！”络不服气的嚷嚷着，“而且就算确实是神君转世，如果修行不够，也不能回归神位，只能重新轮回，等候机缘。”

　　纬因微微点头，“就算是应神者，要不天赋极差，要不就仅比一般人好上一丝，可能因为曾有神位有些特殊力量而已……以前还有一位强大修者，靠着天演星盘，追杀一位神明转世的事情。”

　　“没错。”络冲青坛眨眨眼，“应神者没什么了不起的，纬因师兄和我都是呢……他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咱们姑且不论，我可没觉得自己学道法哪里有天分了！”青坛惊讶的睁大眼，纬因十分自然的将青坛抱在怀中，“重要的是现在这一世而已，络也很不错，可惜和徽门的尺牍相比还是……”

　　“师兄，那不是正常人，那是疯子！”络仿佛被踩中痛脚，大叫起来，“正常人能怎么可以做到每日看书不睡觉？”

　　“所以师傅从未要求你胜过她，尺牍果然是这百年来最优秀的弟子了？”纬因一脸和煦的微笑，络脸涨得通红，甩下一句“我定会胜过她，你且看着！”就化成了一道银光遁入天际。

　　“络其实天赋极高，就是不够刻苦。神君转世大部分资质平平，少有的几世才有仙缘，若不时时勉励奋进，一世时光就白白蹉跎了。”纬因向青坛解释，飞得快且稳，声调平平不变。

　　青坛似懂非懂，眯着眼看着天际连绵的日光云曦，数十人清风绕体凌空疾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起来很近，实际上却远到难以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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