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

　　11
　　第二天，艳阳高照，老天很不给面子的晴了。选秀的最后一场逃不掉也就算了嘛，为什么我还得从温暖的柔软的被子里被枣芸拖出来呢？就算说什么不能迟到，但是，那点点礼仪规则和我的睡眠规则哪个更重要？枣芸枉跟在我身边十多年……
　　站在台上了，我还有些晕晕欲睡，致使身边众多美人“哇”的一声叫出来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以不变应万变。
　　可是那天杀的主管好心的重复一便给我听的时候，我也绿了脸。
　　最后一场的题目居然是……爬竿……
　　我眯着眼仰头看着远远超过屋顶的竹竿欲哭无泪。那竿的顶上还有一面小旗飘啊飘。
　　旗子是被一个绳结栓在竿上的，绳子的另一头，幽幽的系在濂大人的坐椅上。
　　拿到旗子的，为胜。
　　在众多美人唧唧喳喳的时候，我摸到一边悠悠然席地而坐。本姑娘三脚猫的工夫，跑步就喘见水就晕，连骑马都是弟弟抱着我手把手教了一年，就我这种体育白痴，爬竿……免了吧，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右将军娶个尸体祁府节哀，也好也好，一个除了相思病，一个少了大麻烦，就苦了我，即使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爬竿摔死……也太丢脸。
　　就算我一无是处，我也绝对不用见棺材就可以掉泪，越挫越勇这种话适合君子不适合女子。
　　特别是我这样的女子。
　　“往年淮水选秀，除了个头衔，送给花魁的不过十万两黄金，实在是显得小气了点。”
　　濂大人施施然开口，我哼了一声。区区十万两，确实小气……
　　还没等叹完，台下台下的人都已经倒吸了口气……抬眼望，一片绿绿的光。
　　怎么，十万两黄金很多吗？算了，我从来用不到钱，完全没有概念。
　　“今年我竟然来了，总不好一点表示都没有，对于赢家，我再送一匹马，喏，就是我骑的那一匹。”
　　我又听到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濂大人的马不用说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马，毛色纯正，一片雪似的白，很是讨人喜欢。我眨了眨眼，如果那匹马是我的，它应该会比普通的马乖上那么一点，我就不会掉下来被弟弟取笑了……
　　“再加上我庄自制灵宵丹一颗，能解世间奇毒。”
　　我眼睫重重地跳了一下。
　　“再加金丝软甲一副，可破刀箭之围。”
　　我身体再颤了一下。
　　“或者，本人还可以无条件的答应一件事，如何？”
　　我一跃而起，转身正对上濂大人亮晶晶的眸子，那一句“如何”明摆着是在问我。
　　不就是拿个旗子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千古名言再次由我证明。
　　不，是由众人证明。
　　芊芊女子顾不得淑女风范，细细的竿子上一下挤满了人。我拂起长袖，径直朝竹竿……后面的濂大人走去。
　　“大人，太高了我看不清楚，但那个绳结似乎出自大内巧匠之手，只要轻拉这个绳子，绳结并不会打开，但旗子却会顺着绳子滑下来。”
　　我看着濂大人眉毛越挑越高，继续诚诚恳恳地说道：“所以，我想拉这个绳子。”
　　“它绑在我的椅子上，你认为你要怎么样才能碰到它？”濂大人扬起嘴角。
　　我上前一步，微微一笑：“当然不用我动手。”
　　一柄剑顺着话音敲上绳子，那面小旗摇摇摆摆地滑过来，我伸手拦下，拿在手中。
　　“濂大人，这样，可算赢？”
　　面前的那一双鹰眸猛的放出危险的光芒。
　　我忙退了几步到枣芸旁边，抓住她刚刚用来打绳子的剑。
　　如果濂大人真的发怒，一柄剑又怎么可能拦得住，只是枣芸的这柄剑和弟弟给我的“掠影”一样，祁家的东西，刻着皇族的九曜图案。
　　“算你赢。”濂大人忽然笑了起来，起身优雅的拍了拍衣襟，对主管一笑。
　　在那呆了半天的主管这才高喊一声：“新一任的花魁已出……”后面喊的，自然是濂大人刚刚许诺过的一堆东西。
　　濂大人仿佛完全不觉得心疼，兴奋得很，就像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在主管拖得长长的声音里，他笑眯眯地从我身边下台，却还不忘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上句话。
　　一句话，把我兴致勃勃的表情冻结在唇边。
　　他说：“好美，你笑起来，真是倾国倾城。”
　　美？
　　我差点真的忘了。我很美。
　　比京师第一美人的姐姐还要美。
　　再也顾不得那一串长长的礼单，我逃一样的跑下了台。
　　我听到枣芸在身后叫我，可是我不敢停。
　　庭院深深深几许。
　　我……
　　“姐姐。”
　　我的脚步猛的停住了。一匹马已经赶了上来，马上的人抓起我，轻轻地揉进怀里。
　　“抱我。”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遥远。
　　加在身上的力道顿时重了起来。
　　“我在……云天。”
　　我惊得睁开眼睛。
　　弟弟面庞的线条真是温柔，连眼神也像是柔情似水。
　　他，不是讨厌我的名字吗？
　　“你住的客栈前面有我的马车，恐怕你要坐它立刻走。”
　　“走？”我一怔，直起身，忽然发现已经不记得刚刚为什么要逃。
　　“昨天你在躲我，我一气，忘了提醒你。”
　　“我……没有躲你。”我说的是实话，一开始在选秀台上看见弟弟，我是很高兴的。我比自己认为的还要挂念他。我躲的，是他身后的祁家。
　　“那就好。”他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捏了捏我的脸。
　　“你要提醒我什么？”我仰起头问他。
　　弟弟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那个人很危险，你不该去招惹他。”
　　我知道弟弟说的是濂大人，可是我却不记得有招惹过他。
　　“姐姐，他姓濂，淮水选秀是他一手主办，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吗？”
　　“濂……”我歪着头想。他显然很有地位，因为对身为皇亲的林审言他也从来没有行礼过。他显然武功很好，我虽然判断不出，可是昨天弟弟护在我前面异常紧张，做好了全力一战的准备。而且，他姓濂……
　　“他……他是飞云山庄的濂少主！”我惊呼出声。
　　难怪林审言敬他，因为飞云山庄是整个中原唯一不受皇权控制的地方，江湖黑白两道虽不完全听命于他，却也敬他重他。
　　弟弟揉了揉我的头发，轻轻叹道：“别的人都好说，可是飞云山庄却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淮水选秀自从濂云接任以来，花魁大多成了他一时的伴床。真是受不了你呀，顶着这样一张脸，居然还引得起他的兴趣。”
　　我只有呵呵傻笑的份了。
　　“来不及等枣芸，你先走，我再让他去找你。”
　　客栈已经到了，弟弟匆匆拿了包袱丢给我，赶我上了马车。
　　“我留下来拦他一阵，兴许他一时的兴趣，找不到你也就算了。”
　　我点头。
　　“姐姐……”
　　“恩？”
　　弟弟怔怔地看我一会，别开脸，低声道：“我给你的东西，不要丢了。”
　　他说的“东西”，不是“掠影”、不是瓶瓶罐罐的药……弟弟要我不要丢的，是包裹。确切的说，是包裹底部“千里追魂”的味道。那一点点微薄的气味，是祖传下来的东西，是弟弟肯放我出来的前提。
　　或者说，是祁家对我的束缚。
　　可是弟弟，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没有想过要丢了它。
　　我伸出手在弟弟的掌心里按了一下，看到他终于又笑得像我上次，也是第一次离开他身边时一样。
　　马车，开始一路狂奔。
　　在掀起的沙尘里，我远远的看到飞云山庄的车队停在了客栈前面。
　　忽然想起那天早餐时弟弟说的话，我确实是会闯祸。
　　这一次，我是连枣芸都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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