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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寿宴变奏曲（上）
由于古代有“庆九不庆十”的说法，所以今日虽然是云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但实际上这应该是她五十九岁的寿辰。
可是漪乔却觉得，她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云老夫人是在墨意的陪同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但她也只是让自家孙儿随同，硬是不乐意他上前搀扶。
她身着一件紫色缠枝莲纹洒绣对襟褙子，间饰七珍纹样，华贵中见持重。虽已是风鬟雾鬓，但老太太依旧精神矍铄，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大家之风范，言谈行止之间仍可见年轻时的利落干练，神态风采丝毫不逊于在座的小辈。
漪乔微微笑笑，觉得这位老人家应该是一个极为有趣的人。
等到一切就绪后，便是大家轮番上前贺寿的时间了。
云家一门里，算上沾亲带故的，也算是人丁繁盛，但大多只是旁系或是庶出，嫡系一脉却是伶仃稀落。如今这一代，真正根正苗红的嫡系子孙，也就墨意一人而已。
许多旁支里面的，都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打算藉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把自家女儿送上云家少夫人的位子。这云家未来的家主迟早都是墨意，他的正室夫人，便是未来的当家主母，若是再得宠些，那连带着娘家的地位也会一飞冲天。
只是云老夫人那里至今都没有明确表态，关于她老人家要找一个怎样的孙媳，大家都在暗暗揣测。
云家的人一波波上前拜寿完毕后，接着便是来宾们露脸的时候了。
从周围人的互相称呼和一些人的自称里面，漪乔发现今日到场的果然有不少都是朝廷中的官员。
这让她不得不感叹于云家的势力。不过同时她也在想，这样高调不怕惹来是非？难道有朝中人在背后撑腰？
漪乔随着一群人上前拜完寿以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已经在人群里面搜寻了无数遍，但是依然没有发现太子的身影。
他今日一定会来。她有预感。
可是如今来宾已然到齐，而且不管云老夫人地位如何尊贵，说到底，以他皇太子之尊，亲自前来贺寿是断然不可能的。
可她就是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他会来。
“女儿，跟娘说实话，你之前是不是和云公子认识？”金氏趁着张峦去和他人敬酒的空挡，赶忙凑过来，一脸暧昧地笑道。
正拈着一片云片糕想着事情的漪乔被她这一句话拉回了思绪。她干笑一声，道：“娘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真的没有？你还瞒着娘啊，”金氏不以为然地轻哧一声，“那我问你，进门的时候，你们俩那眉来眼去的是怎么个意思？还有还有啊，你看他对着你的时候，笑得多温柔呀！咱们上去前我可是瞧了他许久，他对谁都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唯独对你不同啊，而且连带着娘和爹也得脸呢。”
漪乔哭笑不得地看着金氏，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金氏太能联想发挥了，什么叫眉来眼去？我还暗送菠菜呢。
“兴许是娘看错了，女儿这几日一直都忙着准备寿宴的事情，又怎么会和云公子认识呢。”她抱着反正金氏也不知道内情的想法，就是不承认。
金氏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但依然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十分得意地道：“就算是不认识，那也是对你颇有好感！”
漪乔扯出一抹笑算是回应，继续低头吃菜。
“哎哎哎，听说了吗？再过几日，皇上就要下旨为太子殿下选妃了！”
“知道啊，京城里都传遍了。”
“那你怎么还……你不想让令爱入宫做太子妃吗？”
“唉，入了宫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啊！何况这年头，谁不知道后宫是万贵妃说了算，太子又不招皇上待见，就算是做了太子妃，那将来还不是只有吃苦受气的份儿？”
漪乔早在听到这段对话的时候就停了手上的动作，只是执着银筷子，半响都没有将食物往嘴里送。
她偷偷瞄了出声的那两人一眼，发现原来是两个鲜衣美服的贵妇人在闲聊天。她们兴许以为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没人会注意，就凑在一起私议宫中事。但由于离得很近，说的又正是漪乔的心事，这些话就尽数落入了她的耳中。
她虽然不怎么了解这段历史，但是来到这里这么久，很多事情都有所耳闻。
她们说的，正是她所担心的。
宫廷险恶，更遑论如今正值黑暗动荡之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该去趟这滩浑到不能再浑的浑水。
她这些日子以来认真地斟酌思忖过了，虽然只见过两面，但是她可以确定，她是对太子有好感的。或者说，她是有些喜欢他的。
然而，这份感情毕竟不深，不能完全说服她入宫为妃。即使是为了将来的自由。毕竟，那不是她唯一的选择。
亦或者说，她如今的这份喜欢，还不足以让她抛开对自身安全和未来出路的顾虑，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险恶环境。
“更何况，我家茹儿自之前见过云公子一面后，就惊为天人，对他倾慕不已。方才云公子的一言一行我也是看在眼里的，这样好的女婿，上哪找去？另外啊，我听说太子还是个病秧子呢，身子骨弱得不得了，”那声音明显小了很多，“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呢，说不定女儿嫁过去没多久就要守寡了……”
“哎，好了别说了，小心掉脑袋……”
……
漪乔的眉头渐渐蹙起。
他的身体有那么差么？为什么她之前都没看出来？
漪乔想起她们后面的话，心里不满，秀眉越蹙越紧。
她看向那两个尚在议论不休的妇人，愤愤暗道，你们才不知道能活几年，你们全家都不知道能活几年！
“漪……张姑娘和伯母吃的可还好？”一管熟悉的男声蓦然传来，打断了漪乔的腹诽。
“啊？哦，挺好挺好。”漪乔自知刚刚一定被他看到自己神思不属的样子，于是抬头尴尬地笑了笑。
“好啊，周到的很。”金氏连连点头，对着墨意笑得一脸灿烂。
金氏方才注意到墨意朝她们这边走过来，暗喜不已。如今又想让两人单独说说话，说什么要去和闺中好友叙旧，起身就走。
墨意礼貌地向着金氏颔首致意。
漪乔瞧着金氏写了满脸的撮合之意，有些尴尬又有些困窘。
金氏走开后，墨意转首微笑着望向漪乔道：“这云片糕如何？”
“清甜细腻，芳香扑鼻，滋润细软，有如凝脂，”漪乔笑笑，“比那次我在除非居吃到的口感还好，”
“那日我见你极喜欢这糕点，便专门请来了江南名厨，又将制法精研了一番，”墨意似乎心情格外好，又是一笑，“如今你喜欢便好。”
漪乔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劳你费心了——我看这每一桌都有一碟云片糕，还道是云府特意准备的饭后甜点。”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到时候会坐在哪一桌，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前为你定好位子，便命人在每一桌上都放了一碟。”墨意有些尴尬腼腆地道。
漪乔的动作一顿。
他还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得云老夫人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意儿，到祖母这里来，祖母要介绍几位长辈给你认识。”
墨意望了望那个人群聚集的地方，朝着漪乔无奈地叹笑道：“我先过去一趟，随后便来。”
漪乔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一脸揶揄地笑了起来。
墨意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她笑道：“令祖母管你叫意儿？”
“是啊，”墨意眨眨眼，浅浅一笑，“你方才不是就应该知道的么？”
“是啊，可是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诶——意儿……ear，难道你不觉得读音很像么，”漪乔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唇角挂着谐谑的笑，“那不如我以后就叫你小耳朵吧。”
墨意微微一愣，旋即无奈地看着她，唇畔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容，目光也如水般温柔。
“日后叫我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喜欢。”他用低沉轻缓的声音如是说道。
漪乔的笑僵在脸上，睁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墨意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就转身走开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面上笑容敛去。
她方才不过是想玩笑一句掩过尴尬，却瞧见了他这样的反应。
如果说方才听着温婉那番话时，她还能勉强将墨意为她出气的行为出发点理解成朋友之谊的话，现在却是再也偏不了自己了。
对于墨意对她的感情，她之前只是有所怀疑。他们是师生关系，何况墨意在这个时代知己难觅，他对她好一些似乎也是无可厚非的，她不想因此就自恋地认为人家是喜欢她的。
真正确定自己的怀疑，也只是在方才。
另外，她也不想自己的怀疑坐实，因为如此一来，他们的关系就要陷于尴尬了。
漪乔思索良久，叹息一声。
张峦夫妇不会允许她临阵退缩的，等会儿只能见机行事，找机会私底下跟墨意或者云老夫人说清楚。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反正那时候她过场也走了，没选上也不赖她，她这也算是完成张峦夫妇交给她的任务了。
然后等到皇帝下诏为太子选妃之后，她这种家世、年纪、籍贯各方面条件都合格又尚未婚配的，就会自动被划入参选范畴。
再然后，她就能如太子所言，顺顺利利当选了？由那么简单么……
漪乔下意识地朝外看了看，暗叹皇太子殿下今日约莫是不会来了吧……可能她的预感只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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