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梁

　　回家好几天了，老邢逮着空还是想老问题，这心是悬在半空没抓没落的。

　　问吧。怎么开口？难不成问说，老张你啥时走啊？这不是在赶人嘛！
　　可不问吧，那心就吊在那，等着别人开口真是怪难受的事，老邢这会总算是明白了。

　　老张也觉得这两天老邢有点怪，说不上哪怪，就是有时一回头就能撞上老邢在瞅着自己看。看就看吧，一发现老张也在看他，那眼神溜得比啥都快，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显了十足。

　　老张觉得这情形好像哪看过，一回想二回想，好像当初在禅达那会，小何把膀子一露，拉开架势弹手风琴时，有个别年少点的姐姐妹妹们就是这眼神。
　　不对，这会才开春，衣裳还好好的套在身上噻。

　　说吧。晚饭后，老张特意摸了村长送的茶叶，泡了壶茶，准备来个促膝长谈。好歹自己也是当过小老大，这跟新兵蛋子谈谈心事没少做过。

　　说啥？！老邢咽了最后一口饭，被老张的架势给震了下，该来的总会来，这么一想，有东西从胃里堵到嗓子眼，打了个嗝。

　　老张眉毛一挑，给你坦白从宽的机会不要了是吧？
　　老邢咕咚了一口口水，我啥也没做啊！说这话时也不敢看老张，眼神躲躲缩缩的。
　　老张心想，坏了，不是真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了吧？不能啊老邢这样的人，踩死只蚂蚁估计都得罪过半天，能做什么坏事……难不成是看上村长家的小姨太了？

　　老邢都发现老张走神了，脸色一会白一会红的。
　　咋了都？伸手在老张面前晃了晃把人招回神来。
　　老张很痛心，老邢，你就没考虑过个后果？！
　　啥，啥后果？老邢糊涂了。
　　你就没想过总有一天……
　　我晓得……
　　晓得还做这事？不！你跟我说清楚，你真看了村长家那小姨太了？！
　　……你瞎扯些啥玩意儿呢你？！
　　那是哪家闺女还是媳妇？
　　老邢眼睛瞪得比牛大。

　　老张啥阵仗没见过，眼睛大就能赢的话那小日本早就输了十万八千里去了！
　　那你晓得啥子了！老张桌子一拍，配合两眼的气势。

　　晓得你要走了喏。老邢这下有点蔫了。
　　其实吧，老张也不是第一个被他救回家的，阿猫阿狗的老邢也捡过不少，可那些走的时候老邢顶多就是微笑，觉得理当如此嘛。所以说人跟动物是有很大的区别的，这人跟人比人跟动物更容易产生点感觉不是。

　　啷个说要走了嘛。老张一急，乡音就出来了。
　　那军长不是找你谈话了……这一谈话你就很有可能要走了嘛！老邢也急了。

　　走啥子嘛！自己人打自己人有啥好打的，老子才不去！老张越说越来气，连灌了两口水。
　　基本上老张说些啥老邢都没听清了，就只听老张说不去，嘿！老张不走了，这可感情好！
　　瓜兮兮的……

　　晚上老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嗓子问，你就真没对小姨太也些啥想法？
　　老邢一愣，梗着脖子说，胡说呢你，能有啥想法！能有啥想法！睡觉！说着翻了个身，背对着老张，呼噜声打得老响。
　　老张觉得好笑，迷迷糊糊的也就睡了。
　　老邢故做了几下打酣声，见老张没理他，自己也没劲，便消了声息。
　　原本老邢听着老张的呼吸声，平平稳稳的也就要入睡了，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天跟老张蹲草丛子看到的事。其实那天也没看见啥，那些个动静声响说听了没啥感觉也没人信，可老邢当时真没啥感觉，就算是有感觉，那也是因为那天的光线这么好，他跟老张距离又近，近得能看到老张额上渗出的汗，浸润了发梢，他当时就想伸手帮他给擦擦，又不敢动弹。目光顺着额头就滑到了鼻子，老张的鼻子真挺，鼻孔轻微的张翕着。老邢这会觉得老张呼出的气被自己整个吸进了肺里，在自己肺里兜了个圈，沾沾满满了满是老张的味道，再从他鼻子呼出来，让老张给呼吸进去。
　　这感觉吧，好比有回他去了隔壁一座山后的寺庙，那庙里有个小池塘，满满当当的都是新开的荷花，他当时站在池塘边上重重的吸了口气，然后恋恋不舍得再呼出来……

　　哎，恋恋不舍。老邢入睡前只想，自己这词用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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