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梁

　　老张看了一眼老邢，人正清着池塘里的污物。自己便转身去帮老邢给菜园子施肥，两瓜鸭子也不好放在院子里，就带了出来，寻摸了一棵树，松松的打了一个结，别跑远了就成。
　　于是乎，光日日的天，就看到两吭哧吭哧干着活的人，旁边傍着两叫得欢实的鸭子。
　　中午的饭食是老邢大早上蒸好的苞米棒子，软烂酥甜，配上大缸子茶水，劳作了一上午的两人胃口好得很，老邢看老张啃苞米的样子取笑说像松鼠，老张说你还像田鼠呢！
　　两鸭子不管你是人还是鼠，叫闹着也想分一口食。
　　吃饱了就着树荫眯了一觉，空气是躁的，还好离着池塘近，近到呼吸里都有着股水腥子气，老张肺不好，特中意这样的空气，也省得老咳嗽。他们眯觉的地方是老邢扫出来的，村子里惟二的最大棵榕树就刚好在菜园子旁，不能浪费不是。高点的树丫上还挂着老邢的一件旧褂子，用来盖肚子的，现在是两件。有时睡到一半老邢翻个身迷迷糊糊的还能抽着空看眼老张，顺手把滑到一边的褂子给老张盖好。

　　睡醒了又继续干活，然后老邢会先走一步，回去做饭，老张留后头收拾东西。夕阳西下，一男子肩上扛着两锄头，锄头上挂着一桶一瓮，随着人走路左右摇晃着。再仔细点瞧，这人手上还提溜着两细绳子，绳子上拴着两鸭子，欢腾的跟在后头。
　　见的次数多了，这村子里的未出嫁的闺女就惦记上了。这村子里未出嫁的闺女不多，要不老邢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还没人来撮合。这事后来老张给分析了下，估计是老邢太老实，收不到们送的秋天的波菜。
　　老邢想了好一会儿，说，咱们这土碱性大，菠菜不好种。没见过哪家种菠菜了啊……

　　话说回老张，老张虽然脸毁了一半，这会也只是些颜色深浅不一的疤而已，而且老张身材好，腿长宽肩，笑起来又上相，看样子还能做体力活，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被惦记上也是正常。不正常的是老张的反应，一有大婶大娘的上门探口风，他就往死命里的咳，咳得这心肝肺都快出来的样。一咳二咳，莫说那些大婶大娘被吓得不敢再上门了，连老邢也被吓到了，那阵子尽煮了些败火的汤，喝得两人一个劲的上茅房。

　　老邢不懂了，这地方没人嫌你没产没家的，你倒还摆上架子了？
　　老张说你也晓得我没产没家的，耽误姑娘好意思嘛？
　　老邢摇头，你有手有脚的，还能饿着？娶个姑娘家，有人给你做饭补衣服，不挺好的？
　　老张一拍手，这不结了，现在你不就在做饭补衣服了！
　　老邢反应过来，敢情这家伙在开自己玩笑呢，这衣服也不补了，往桌上一扔，就往老张那掐去，老张跑了一会儿，连摆手说不成了，边还咳嗽两声。老邢没法子，转身又去给老张倒水。
　　老张眯了眼，唱起了不知哪的小调，我要找一位好姑娘，基本上得了厅堂,顺便还能够下厨房,和我有点夫妻相……
　　老邢手抖了两抖，一杯水差点直接往老张那泼去。
　　这事一闹也就过了，久了连老邢也忘了自己之前一直惦记着要帮老张找房媳妇。

　　日子不经不澜的过了几个月，冬天是顶顶难熬的时候，老张不假咳了，这会实打实的咳得惊天动地。白天还好，晚上怕吵就死命憋着，老邢看不下去，半夜里给温了水端到床前伺候着，等到再躺回铺盖就已经是凉得渗人，老张过意不去，说这床本就是你的，这会天冷，咱俩一起挤挤得了。
　　老邢想想也好，隔天把稻草搬回大殿上，铺盖往橱子顶上一收，被子往床上一般，一刻钟不到就收拾齐整。老张在旁边看着老邢欢欣的样，感情老邢想睡床想很久了吧……
　　冬天能做的事不多，地也不需看着，鸭子在厨房围着，池塘的薄薄的水冻了一层冰。
　　每天除了整整田梗，寻摸着积积肥，老邢最大的爱好就是窝在厨房边搭的小仓库里查他存的那些粮食。
　　其实原本能存的粮食不多，不过自打老张来了后，这收成突然就高了起来，老邢开心得摸摸捏捏老张的弘二头肌，眼里是赤果果的崇拜之情，看得老张老大不好意思。

　　这会临睡前，老邢又去仓库瞅两眼才奔回来，一股子寒气激得老张又咳了两声。老邢不好意思的扑了扑身上的寒气，咧着嘴说，我怕那两鸭子冻着。
　　老张垮了眉头，往里挤了挤，老邢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铺盖子没了。
　　老张把被子交叠着铺盖，没法子，床不大，要一人盖一床被子，会挤得慌。老邢看在眼里，莫明的生出了点不好意思出来，慢吞吞的脱了外裳，扭捏的背对着老张躺进被子里。
　　有人暖过的被子就是舒服，老邢呼了口气，原本冷嗖嗖的地方这会暖起来，反倒有点痒，又怕吵了枕旁人，憋着憋着，这痒意倒俞发明显了。
　　老邢挪腾了几下，老张说你干啥呢？
　　老邢便不敢动了，没一会儿，又痒得慌，身子紧挨着床板摩蹭了几下。这痒意刚得了舒缓，老邢就觉得一只手伸了过来，再他身子上抓挠了几下，不轻不重。老邢血一下涌到了脑门上，这手也没停过，还是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抓挠着。老邢突然就想到了小时候好像也有过这待遇，那时是夏天，小孩子身上容易出痱子，抓得不得法，常常是一片红肿脱皮，就得当妈的出手，轻轻缓缓的挠着，舒坦得能让人睡着。
　　老张其实就觉得是举手之劳，不知道背对着自己的老邢为了自己这小小的动作，都差点湿了眼眶子。
　　天冷两人窝着就是舒服，老张也咳得少了，老邢也不用半夜起来侍候温水。一觉睡到大天亮，老邢翻了个身，老张就窝在自己边上，整个蜷成一团，衬极了‘猫冬’这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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