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梁

　　隔天天一亮，老张便醒了，悉唆着下床的声音也惊醒了老邢。原本嘛，屋子里多了一个生人，饶是老邢这样的性子也是翻了好久的身才睡将过去。
　　老张有点抱歉的笑笑，老邢打了个呵欠，摆了摆手。

　　早饭是昨天的剩饭，用开水泡泡，拿勺子搅和搅和便是一餐。
　　老张两手捧着碗，热乎乎的，红薯捣开了，把水浸得微甜。

　　老邢三天得打扫一次佛堂，扫扫角落的蜘蛛网，拿湿布把灰尘擦了去，再买两个新鲜的大馒头香案上摆着。
　　老张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搭把手。老邢挺满意的，老张做起事来很利落，原本以前半天功夫才能收拾好的地方，现在太阳也才刚天空照得发白。

　　老邢拍拍裤腿的灰尘，就见了老张手上握着不知哪摸出来的刀片子正对着光上下打量着。那架势那老邢想起打铁铺的肖家，每次磨好刀，总这样握着刀对着光看看磨得够不够锋利。
　　老邢这样想着，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

　　老张回过头来瞧出了点老邢的脸色，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老邢一转念便明白老张的意思，村里的剃头铺子得午后才开门做生意。

　　你会吧？老张把刀片递给老邢。

　　我就会秃瓢！老邢两眼一瞪。

　　我就要秃瓢。

　　老邢搔了搔光脑门子，心里觉得这老张有点怪，又说不出怪在哪。嘟嘟囔囔的还是去烧了热水，取出挂在桌子旁的老牛皮，来回磨利了刀片。老张自觉的搬了块凳子在屋前亮堂的地方坐好。

　　真剃了？

　　嗯。

　　老邢也不再多问，拿着刀片先把过长的头发一缕一缕的削下，这个不费力。等下要贴着头皮削发根才得小心。
　　老邢的手是做惯农活的手，手指头上有茧，手掌宽厚而粗糙，惟一不同的大概是指端隐约有股线香的味道。
　　老张的头被小心的掰着，感觉刀片微凉的贴着头皮，剃过的地方有点热又有点凉，带着微微的刺痛。刀片削断发根的声音微嗞做响，听着那人难受。
　　老邢打小每隔一阵子就要被大伯父叫去院子坐正了把头发剃得溜圆滚光。大了些便学着动手帮大伯父剃头。大伯父走后便又学了招自己给自己剃头的手艺。
　　给大伯父以外的人剃头，这老张是头一个。

　　这么想着，老邢下手就更仔细了，微侧抬了老张右半张脸，连鬓角都不放过，仔仔细细的平削得干干净净。大功告成时，老邢看到老张脸上细屑的碎发，下意识吹了吹。老张眯着眼微微往后移了一下。
　　日头正好，青天白日的，光线扬扬洒洒无一细漏，老邢这才发现老张另半张脸是完好的，莫说疤了，连个痘印子都没有。

　　最后用热水泡过的毛巾给老张洗头时，老邢忍不住说，老张我瞧你模样挺俊啊。

　　老张顿了下，我这叫阴阳脸，还俊呢。又不是大姑娘。说了也不再理会老邢。

　　老邢这时也觉得刚那句话有点不妥。

　　老邢最近老盘算着把屋后那块空地挖挖，修个池塘。
　　你看，这里离河道也近，引活水也不费劲。老邢比划着，老张在一旁不耐烦的扇着斗笠。
　　你是看到有免费劳动力在就随便使吧？
　　啥？
　　老张摆手，吃人家手短，做点活也是应该的。

　　老邢这才感慨当过兵就是不同，他琢磨了要做好久的事，老张三天就把池塘挖出个大概的模样。
　　啧啧。老邢抓着老张的手看看跟别人有啥不同，这力气咋就这么大呢。
　　看出什么名堂没？老张问，手任老邢抓着，人也不恼。
　　茧子多一些，疤痕多一些，虎口也横着几道口子……
　　这是拿枪的手。老张有点感慨，现在拿着锄头。
　　老邢拍拍老张的肩膀，拿锄头也是很有意义的事。
　　等我养了鸭子，鸭子再生鸭子，咱就能有一池塘的鸭子了！
　　老张泄了气，弯了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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