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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是座囚牢
这是五年后，第一次见到项锦年的皇后傅瑶，她一袭金黄的大袄，立于项锦年身后，寒风吹起，她仿若未觉。太后说不来，没想最后还是来了，大概是忘不了当年陪先帝送将士远征的场景吧。
我立于太后身旁，望着城墙下威武的将士。天色昏暗，笼罩着整座上京皇城，将士视死如归的气势，让我心生悲凉。这战事要打到什么时候？父亲如是，岳云如是，那么下一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军如是……这无止境的死循环，哪里才是结界？
“悦儿，你可记得，当年大军出征时，你代哀家弹奏的《关山月》？”太后面色和蔼，也许是真老了，越来越喜欢回忆。也许是......只有回忆才让她觉得，尽头不可怕。
太后的声音不重，但所有人都看向我，我浅浅一笑，巧妙转移重点道：“奴婢记得......太后当年提的诗。”
太后很高兴，也感叹了一句，然后话题就绕到皇后身上，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今天除了皇后，没见其他嫔妃，对于当今圣上沉迷美色，误了国事的传闻，已见分晓。
待终于看到岳云骑着白马缓缓而来时，我整颗心都提起来了，就连呼吸都变得奢靡。我看到他的目光在人群里寻找，然后落到我这里，在轻轻的移开。
我看到杨静婉，她哭得伤心，丫鬟搀扶着在跟他告别。也不知杨静婉说了什么，我看到他迟疑一下，然后点头，在就是翻身跃上马。至始至终，他再也不看向我，我知道他是生我的气，怪我什么都没对他说，但我能说什么？
大军踏铁骑而去，我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祈祷他早日归来。
我陪太后在城墙上站了很久，她也没说要回宫。项锦年走了又折回来，当他无声无息地站到我侧边，我着实吓了一跳。
回到清宁宫，心一下子空了，总觉得少了什么。
这几日，清宁宫倒也安静，太后凤体不见好转，私下里已有传言，说太后来日不多。听到这些，我更是不知怎么办，但我知道太后不能有事，她是我在宫里的唯一仰仗。想了很久，把所有可能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决定输死一搏。却是担心被人知道，我传承了母亲衣钵，这可能会致我于万劫不复的绝境，于是心生一计，去了一趟春宫。
太后还不是太后的时候，因安乐公主的关系，我常常出入春宫。当年的春宫可谓是热闹非凡，人人羡慕，因为这座宫殿代表着权贵，代表着后位。
那日城楼一别，也是没机会再见皇后。今天再见，不免有些感叹，傅家女人个个薄情，想必这话不假吧。当年母亲不顾父亲的反对，丢下我执意南行，如今尸骨都不曾找到。傅太后不顾众人反对，胁迫项锦年留下我一条命。如今的傅皇后，孤守这座宫殿......
春宫的梅花，是皇宫一道绝美的风景线，每逢冬末，梅香四溢，也是这个时候，春宫成了整座皇城亲贵想法设法也来上一趟的地方。如今正值梅花绽放的季节，却再也没有当年的热闹，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满地的冷清。
美玉陪着我，踏在蜿蜒的梅林石径上。悠扬的古琴萦绕春宫上空，美玉说这是皇后的琴声，后宫里皇后最善弹琴，可惜不拘言笑。她说到这里，自知多嘴，就再也不说话。
当我见到皇后面容时，她坐在梅花树下弹琴，今天的她一袭白袍，衬着她白皙的皮肤，更显动人。我知道，傅家的女人绝不平庸，从傅太后身上，母亲的传言里说明了一切。只是眼前的傅瑶，再也不是当年在关山见到的傅瑶，如今的她，失去的不比得到的多。
这让我想起囚笼，这春宫就是一座囚笼，囚禁女人的青春，却等不到她该有的回报。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傅瑶，是在先帝在位十三年之际，那时候她七岁，没想就那么一晃，六年再见，早已物是人非。
我吸了口气，让汹涌的情绪稍纾解，她的丫鬟说：“娘娘，关姑娘求见。”
皇后闻声，停了琴，抬眉看向我，她一直看着我不说话，我能感受到她浑身都在发抖，清眸隐隐闪着泪光。我欠身道：“奴婢见过娘娘。”
皇后这才站起走近我，我垂眉顺耳地站立着。她走近了，停下来像是打量我，像是思考，余光所及，看到她眉目微微皱了下，然后她说：“你们下去。”
所有丫鬟应声退下，美玉也不例外。梅林里只有我和皇后两人时，她让我坐下来，见我没披大棉袄，关心地说：“上京天气变化无常，听说姐姐身体抱恙，可是要保重。”
“谢娘娘挂念，只是君臣有别，娘娘这声姐姐可是折杀了奴婢。”我看着她。□□最年轻的皇后，八岁进宫，如今也是五载春秋，而我没能在她身上找到岁月的痕迹。
“本宫忘了……”
皇后想着心事，又或许是回避我的问题，我轻唤：“娘娘……”
她浅浅一笑，“本宫知道君臣有别。”
这一刻我有些同情傅瑶，但我没时间去同情他人，因为自己的明天在哪都不知道。我把太后的情况潜移默化地跟她说了些，她眉目拧了拧，说：“本宫知道，姑母能撑到今日，那是因为她一直放不下姐姐。当年的事，姑母耿耿于怀，如今姐姐已归来，姑母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我沉默一会，皇后又说：“悦儿姐姐，宫里凶险异常，虽然你也留着傅家的血脉，但这里的水太混了，万一姑母有个好歹，本宫怕是顾及不到姐姐。”
“娘娘，奴婢也是迫于无奈，如果可以选择，这水奴婢也不想趟。奴婢虽不姓傅，但身上总算是留着傅家的血，仅凭这一点，奴婢也不能坐视不管。”
傅瑶沉默一阵，问我该怎么办？太后的病就连御医也是束手无策，我等平庸之辈怕是没任何办法。我把先前拟好的药方交给她，傅瑶反握我的手，恳求我：“姐姐，谢谢你。”
回到清宁宫，等待我的是项锦年，我站在门外，他坐在屋里，神情晦暗不明。本以为那日他拂袖而去后，至少会有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在踏入这里，没想岳云刚走，他就来了。
我站着不动，美玉在我身后低声提醒，我才欠身。项锦年紧绷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然而我又料错了，他没有，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看着我。
“谁准许你离开清宁宫？”他目光如火炬。
我不说话，这个时候顶撞他，吃亏的依然是自己。
“陛下，是奴婢，奴婢想起春宫的梅花开了，所以……所以擅作主张，陛下要责罚就责罚奴婢，这主意跟姑娘没任何关系……”美玉站出来，我惊愕不已，虽只相处短短几日，以为她只是个本本分分的丫鬟，没想我又错了。或许是自己脱离这个里太久，以至于把所有人都想的太简单。
我知道她说下去，只会惹得项锦年更加不悦，本打着死不开口算盘的我，迫于无奈只能直视他，硬着头皮说：“这是我的主意，奴婢是想，乘着还能看看，再去看一眼 ……”
项锦年冷笑：“主仆倒是情深，朕怎就没见悦儿待我如此？”
我哭笑不得，美玉这才松口气，我让她去斟茶。
美玉走了，门外太监求见，说是有要事。项锦年没有要走的意思，让太监进来，太监进来时，看了我一眼。项锦年说微微皱眉：“没外人。”
太监清清嗓子道：“夏侯爷昨夜已回到上京，可此在赶往玄武门的途中。”
玄武门是皇宫跟皇城的分割线，进了玄武门的门，就是深不见底的皇宫。而那夏侯爷是谁？我所有的记忆里，都不存在这个人的记忆。
“宣他到清宁宫。”
太监出去了，还把门也拉上，我苦笑，这太监真不愧是项锦年的人，把他脾气秉性摸得清清楚楚。项锦年看着我，问：“知不知道，岳将军出征前，对朕说过什么？”
“奴婢不知。”如今我已摸不清他的脾气，不知他的喜好，或是说我从来就不真的懂过他，曾经以为他是触手可及，原来他不过是远在天边边的人，哪怕此刻就站在我跟前，依然让我觉得不真实。
“他要带走你，悦儿，你已有了跟他远走高飞的计划了是吗？”
我猛地惊醒，哆嗦了一下，苦涩地说：“是，奴婢想离开，离开这里，但不是跟将军。”
我是真怕了他，怕他一怒之下，结果我不能承担，我更怕，如果非要到选择时，谁会顾及到我，我怕极了。
“你恨朕？”他得出结论。
我恨他不可否认，这是五年来最困扰我的事，我在心里告诫自己，他跟我不共戴天，可再次见到他，我仍然感到疼。这疼不同于岳云的痛，我想，这应该是因恨而起，所以才会那么的煎熬。
在面对这问题上，我们选择了沉默。太监在外面说夏侯爷到了，项锦年让他进来，让我心惊的是，夏侯爷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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