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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
第二日，传来消息，说杨相自刎于天牢，这消息传来时，项锦年正要去早朝。李公公禀报此事时，他没说什么，连眉都不皱一下，只是捂着我的手，说：“虽然是春季，但天还是很凉，早晚要注意保暖。”
因为杨家的事情，静妃心情低落，项锦年还没早朝呢，冬宫那边差人来说静妃要生了。项锦年只是看着我，淡淡地吩咐：“传御医。”
来人不敢多言，应了话，项锦年又没表示，只好退出去。
“陛下不去看看吗？”我心情也是极复杂，尤其是看着他沉默，我有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我又为自己的杞人忧天感到可笑，就算有事发生，又能如何。
“有御医就够了，你安心在这等我回来。”
他明明知道是呆不住，即便是我努力适应，还是觉得烦闷。就如笼中的小鸟，期盼遨游。也许就如父亲所说，我骨子里流着的是男儿血。
一个人呆着无聊，又喜欢胡思乱想，决定去冬宫看情况。我想，自己的擅作主张会惹得项锦年不高兴，也可能引发某些隐患问题，但是，我很想知道，静妃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这想法很可怕，可是他根深蒂固盘踞在心尖上，稍微拔一拔就撕裂的疼。
我不知道我在嫉妒什么，如果她的孩子不是项锦年，又或不是岳云的……我反复想着，最后套用了乔慕的话，他说我是个矛盾体。的确，我很矛盾，有时候静下来时，我总是在回忆，本是要下定决心恨他，我不知道如果不恨，我和他要以什么维持。结果倒好，想起的都是他的好。
刚踏入冬宫，殿内一片混乱，孩子的哭声，还有嘈杂的哭喊。我伫立门口，不知要不要进去，然后，蓉姑姑抱着一个嚎哭的孩子，从里走出来，我本是想回避的，最后却是想看看襁褓之中的孩子。
蓉姑姑见我，笑了下，“是个男孩。”
我走上前，也许是他的哭声触动了我，伸手接过孩子，问：“静妃呢？”
蓉姑姑沉默，片刻后，说：“娘娘失血过多。”
顷刻间，我只觉臂弯里一沉，他哭的歇斯底里，仿佛是听懂了蓉姑姑的话。我把孩子递给蓉姑姑，“我进去看看。”
“夫人还是不要去了，会吓着的。”蓉姑姑出声阻止。
我迟疑，心想什么恐怖的没见过，一个尸体还吓得我？转念就明白了，怕是太后交代的。杨家被揭发，静妃怎能安然无恙呢，他们等的不过是她肚子里地孩子，孩子生了命也就没了。想到这不免悲哀，低低说：“蓉姑姑，我只是想看看。”
有的话不好说，更是不能说。蓉姑姑沉重点了下头，“有的事情看多了也就这样，夫人，你可要保重。”
我也点头，匆匆往里走。走到静妃的床前，她握着丫鬟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本宫求你了，给本宫看看孩子，就一眼。”
“孩子长得很像陛下，娘娘不要多想，好好保重。”我出声，丫鬟吓得磕头请罪。我让她出去，静妃虚弱地看着我，我慢慢蹲下来。
“像陛下？”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抬手想要抓住什么，我按住她的手，点头，“是的，像陛下，娘娘安心吧。”
“大家避我都不及，你为什么要来？来看我笑话吗。”
“娘娘累了，要好好休息。”
她苦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本宫今日是报应，真是报应，我害了我们杨家，辜负了陛下。”
“你想说什么？”我警觉她有话要讲。
“本宫想求夫人一件事，本宫不能看着吾儿成长，还望夫人善待他……孩子是陛下的，我知道自己对不起陛下，但是我没办法……不过，我没有做对不起陛下的事情，除了那一件，我真的没有，我和他是清白的……但夫人一定要小心。”
我心一顿，暗叫不好。她的眉头冒着汗，嘴唇干裂，还要说话。我说：“御医呢，御医在哪里？”
“来不及了，夫人请听我说完，陛下对夫人是真心的，请不要辜负了陛下。还有，这……”她从侧身摸出一个锦囊，递给我。
“是什么？”
“夫人好好保管，这东西是我从他那偷回来的。前些日子，我听说我父亲因这东西去找过夫人……”
“你别说话，你不会有事，这东西我也不会替你保管。”如果她说的是真话，那么她给我的锦囊，就是父亲留下的东西？为何会在她这里？岳云从哪里得到？
“夫人懂医术，也不用做无用功了，善待……”
受宠一时的静妃死了，为项家生孩子而死。但我能相信么？还有她怎么能从岳云处偷到这兵符？带着种种疑惑，回到了长乐殿。孩子在太后那里，我不知该怎么办。静妃要我照顾他，但孩子在太后手里。在我前思后想时，项锦年归来了。
我看到他就如看到了救星，可他一脸的倦容，我又不知该怎么说。不管他们之间是什么感情，但总归是夫妻一场。
“吃了么？丫鬟说，你一直在等我。”
我动了动唇，“锦年，我……”
“这是母后的决定，她生平第一次求朕，她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听到同样的话，我傻愣了。静妃也说过，如今从项锦年口中说出来，我惊恐地看着他。他拉过我，安抚说：“你放心，别说太后对你无心，就算是有，我也不容许，哪怕是赔了天下，我不会。”
“我不怕死，但我害怕死得不明不白。”我靠着他，“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如果父亲辞官归隐，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可他……”
“人各有志，大将军走前，要我保管一份东西，我想，应该交还给你。”
“是什么？”揣着静妃给我的兵符，心下惴惴。
“兵符，将军说，兵符有三份，如果三份凑齐的话，才能发挥作用。我这里只有一份，还有两份不知道在哪里，但不要紧，只要凑不齐，就没任何的作用。”他取出锦囊。
“陛下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不需要。”
也许是我的语气过于僵硬，他愣了下，也没有勉强。收好了，道：“对了，后位……”
“皇后是难得的贤良，陛下不可起此心思。”我急于阻止。
“悦儿知道我想说什么？”他低低一笑，“在我心中，你才是我的皇后，从前是，以后也是。”
第二日，太后和皇后前往香山，我送至宫门，回来后，忽然觉得落空空的。我站在宫门上眺望，远处的山峦很模糊，只看了个轮廓。我不知岳云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悦儿，十天后，我要启程前往漠北，过路关山……”
“你也要走了吗？”我扶着墙头，低低地说：“都走了，也好，都走吧。”
“悦儿，跟我走吧，宫里不适合你。”
他的声音平静的如同在说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我斜过身，抬起头望着他，“是因为她？”
“悦儿，你太敏感了，这可不好。”他垂眉看我。“陛下派我去漠北，如果有幸，我们还会再见的。在宫里你要小心。”
“你曾说过，不管是谁，都不能信。那么，我想知道，那个谁也包括你？”
他缄口不言。我苦笑，“看吧，我总是这样置自己难堪。你走吧，不要担心我，只是想问你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
他复杂地看着我，轻声道：“悦儿，有的事情知道越少越好。”
“你们都这样说，好吧，我承认我不及你们聪明，也不想置身你们的斗争里。每个人都有很多秘密，我尊重你。但是我想问，天下真的那么重要么？可以不惜一切，也要得到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轻笑，转而继续眺望，更是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缠，于是问：“公主陪同将军一起去吗。”
“不，她留在上京。”
我们进入长久的沉默中。柔肠百结，想起回来的那些日子，项锦年的冷漠，岳云的关心，一转眼一切都变了，项锦年的靠近，岳云的疏远，杨家的变故。
“知道吗，在瀛洲的时候，我觉得日子过的很轻松，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不用担心受怕。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将军你知道吗？”
“这里是你家。”他避重就轻，眸光坦荡。
“或许吧，只怕有一天她也就不是了。风云莫测，明天的天气如何，谁又知道呢。”
我们站了很久，直到暮色已晚，我往回走。他站在原地，我走出很远了，他出声，“悦儿。”
“还有事？”我停下，低声问。
“没事，好好保重。”
我抿唇，眼睛酸疼，转过身对他笑道：“你也是，我们都要保重。我记得你答应我，你要好好的活着。不问将来，不问过去，将军保重。”
说完这话，我想是该狠心了断了。我知道我想知道的，他永远都不会说了，父亲究竟为何要给他兵符，难道父亲是真的有意要夺权？想到这，我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悦儿，如果在宫里呆腻了，我会在漠北等你。”
“漠北虽好，但这里毕竟是我家，所以就算死，我也死在这。”我依然笑，刻在拐角处，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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