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沉沦

作者:奈菲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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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喃:悦儿


      离开瀛洲这日,对我关照有加的胡姬挽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到了上京万事小心。

      我笑着打趣,问她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她微微一叹,想说什么,岳云就来了。今天他依旧身穿一件白色蟒袍,狂风卷起他的青丝,蟒袍随风鼓动,羽扇微微合拢。怎么看都不像是行兵打仗的将军,反倒像风流雅尔的佳公子。

      我看胡姬微微晃神,随即低下头掩饰慌乱。岳云走到我跟前,道:“准备好了吗。”

      我点头,他又说:“记得,我说的话。”

      “民女谨记,只是民女身份卑贱,怕拂了将军的美意……”

      岳云合开羽扇,看着我,胡姬轻扯我的衣角,颤抖地说:“大将军,悦儿少不更事,冒犯将军,还请将军息怒。”

      胡姬说得战战兢兢,脸色忽白忽青,扯着我衣角的手轻颤着,像是怕极了岳云会一怒这下反悔,那么我回京的希望就会落空。可胡姬又怎会知道,上京等着我的并非是繁荣富贵,而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漫漫长路。而我又如何告诉她,怎忍心她为我担惊受怕?五年来,她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看待,若不是她,哪怕有人呵护,日子过得未必尽人意。

      岳云神色淡淡扫过她,随意问:“长安人?”

      胡姬脸微微一红,轻轻地点头。岳云踱了几步,对我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脑子闪过无数念头,目光落到胡姬眉头上,她紧锁眉心,心事重重。我望着岳云的背影,问:“可以赦免胡姬吗?”

      胡姬瞪大眼,惊慌失措,拼命给我使眼色,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一个自身难保的人,还有所图,那么她的命运是可以想象的。没想岳云很好说话,他只是说:“当然。”

      我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在看胡姬,她也如释大获,而额头轻微的汗珠说明了一切。岳云让随从领走胡姬,她走时欲言又止地看我几眼,然后低着头匆忙地离开。

      护送回上京的队伍,就百来号人,都是轻装上阵,一色的青黑色,岳云的白色蟒袍就格外耀眼。为了行军方便,我女扮男装,但多年未骑马,岳云要我坐马车,被我拒绝了。也许是想挫我锐气,也许是真赶时间,半天里,我们都是快马加鞭,风又强,耳边只听到嗡嗡的风刮过,剩下的就是马蹄奔跑,卷起的尘土。

      论我再怎么坚持,半天下来早已是疲惫不堪,在途经西平山,天色已暗下来,看来是要下雨了。岳云却没喊停,快马加鞭的赶路,就在进入西平山岔口,我骑的马跟疯了一样,缰绳抓不稳,生生从马背上摔下去。

      我想完了,而没等我落地,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接住我,带着点怒意,还有一点点心疼地说:“逞什么强。”

      我不语,耳边呼啸着狂风,雷电交响着,夹着马蹄奔跑声,气氛变得特别诡异。待我从回马背上,却是被人死死的困在胸前,我动都不敢动一下,僵着背,不敢问身后的男人。

      也不知这样跑了多久,到了一处高地,他下令就地休整。到这个时候,他才松开我,问:“冷不冷?”

      我僵硬地摇头,他不再言语,抱着我跃下马。随从很快就打起了简单的营地,我坐在火堆前,看着一群人忙碌地忙着,想要去帮忙,侍卫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不用了。我讪笑,刚想说我可以帮忙做饭,岳云就来了,他已换了白袍,一身黑色更让我敬畏。

      走到我跟前,让侍卫退下,让我跟随他进帐篷里。进入帐中,我变得很拘谨,手都不知要往哪放才好,他的体温还残留在手心里,此刻我都能听到心脏怦怦地乱蹦。只顾低着头,竟就这样撞进他怀里,好在是黑漆漆的,但我的脸蓦地就红了,刚想道歉,就被他捉住。

      “悦儿……”他低唤。

      我试着推了推他,唤道:“将军……”

      他沉醉在自己的情绪里,手臂轻颤,这下我更是懵了,无措地任他搂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松开我,急着往外走,掀开帘子时,顿了顿道:“在这里等我,等一会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我怔怔地看着他,脑里乱哄哄的,心怦怦地乱跳。刚才他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问,帐中又黑,我掀帘出去,账外站着岳云的贴身侍卫,见我出来,他微微一愣,说:“公子,请回帐中。”

      “将军呢?”我不理他,朝外走去,侍卫拦住我,说:“公子,将军交代,你不能离开,除非将军回来。”

      他脸色凝重,语气严肃,我停下来,刚想问怎么回事,就听到兵刃厮杀声,刺骨的冰冷。侍卫又说:“公子,将军让您等他回来,您别为难小的。”

      我又看了一眼兵刃相交的地方,踱回帐中。他是不是早知道会有人来拦截?所以才轻装上阵?那么,刚才那一声悦儿又是在唤谁?动静越来越大,看来来人是下了血本,只是他们冲谁来?岳云.......我......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兵器打斗声已近在帐外,我慌了,敌人杀到这里,那岳云会不会……有人从账的一端杀进来,我抽出短剑,来人就跃到我面前,低声说:“悦儿,是我。”

      听是岳云的声音,我松了口气,刚想问他外面怎么回事?他嘘一声,拉着我跃出去。到外面,他抱着我跃上马,几个黑影从暗处奔过来,我以为是敌人,紧张地拉着他,却听他说:“别怕,自己人。”

      我浑浑噩噩地点头,后来的事情,都是云里雾里的,总觉得自己踩在云端里,不知要往哪里走才好。西平山被埋伏,敌人以三百的人马伤了我方两人,这场变故,我对前途越是迷茫。有时候甚至想偷偷逃走,不管将来如何,至少不用回上京,面对新帝,不用面对物是人非的前尘旧事。

      这念头也只是在脑海里稍稍闪过,就再也找不到踪影。岳云只字不提,仿佛那晚的柔情,只是一场梦境,梦醒了我依然是低贱的罪臣之女,他却是高高在上,人人敬畏的护国大将军。

      经过西平山事件,岳云特别紧张我,不让我单独骑马,只要是路上,我都是坐在他马背上,若是休息,我们也是共处一室。一开始我非常不习惯,奈何岳云脾气倔,部下更是不敢多言半个字,哪怕对我的身份有疑惑,也没人敢问。

      这晚,他迟迟未归,我就坐在油灯下,翻着兵书打发时间。岳云回来见我没睡,就凑过来,问:“看什么这么入迷?”

      我把书放下,尴尬地看他几眼,小心地问:“明天……”

      “明天就地休息,后天启程,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他微微一笑。

      我给他倒了杯热茶,多日相处,又共处一室,也不似开始的拘谨。想到下午,酒家的丫鬟见我错愕地表情,忍不住笑出来。

      “笑什么?”岳云莫名其妙。

      “只听说汉宫断袖。”相处越长,对他莫名的眷恋越深,仿佛我们本该早就如此,或许我们原本就是认识的?这个想法让我雀跃不已。

      “那你没听说的可多了,想不想听听?”岳云挑眉,哪里还有大将军的风范,完全就是市井小民。

      “小女子洗耳恭听。”

      岳云不看我,站起来朝壁画前走去,我疑惑不已,跟着走过去。岳云指着壁画道:“悦儿,进宫后,不管遇到什么事,记得保命要紧。”

      我心抽了一下,真疼,不管我承不承认,不管岳云真实想法是什么,进宫已势在必行,除非我死,又或是我逃,可我不想死也不能逃,所以只能进宫,而我也不想他有事。

      “悦儿,很抱歉。”

      白袍衬托他更是绝代无双,唯独一声对不起,仿佛我历尽千险。我上前轻抚壁画,这是一副山河图,图上有匹骏马,马背上的男子藐视众生。忽然觉得这画面的男子,跟岳云实在是很像,若要说哪里像,我也说不清楚。

      “悉听将军一言,关悦死也无憾。”

      两人默契的闭嘴,我有点尴尬,太冒失了。

      这时候侍卫来报说上京李公公来。我跟岳云皆是一惊,岳云让我在这里等他,他去去就回。等了半天,也没见岳云回来,我心里隐隐不安,想出去看情况,但转念一想,又犹豫了,若真有什么事情,这个时候去了也无济于事,反而给他添乱。

      岳云很晚才回来,回到房里便是一言不发,我想问情况,奈何不知如何开口。岳云坐在案几后,写了一通字,才对我说:“悦儿,太后懿旨到了。”

      没想他会主动提及,有些惊讶,只是宫里的懿旨跟我有关系吗?虽然,当年太后待我不薄,待关家也不错,但我们必定是分生的,何况,关家又发生这等变化。

      “将军但说无妨。”

      岳云揉着纸团,扔掉后又写,也不知他在写什么,我没有上前。太后的懿旨也能猜个大概,以为进宫不过是要面对项锦年,没想到交锋的人却是太后,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悦儿,你总太懂事。”

      他的口气越发像父亲,而眼前却跟还是太子的项锦年如出一辙。只是项锦年孤傲冷漠,把我视如蛇蝎而已,而项锦年喜欢黑色,纯黑色。

      “我说的是实话。”

      岳云摇头:“悦儿,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进宫,你对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说了什么......”

      经他提醒,记忆点点的复苏,说了什么?无非是安乐公主当项锦年的面问我愿不愿做太子妃,我红着脸瞪项锦年,他也是满脸不屑,完全不顾及自己是太子的身份,和我唇舌相见。我道:“少不更事。”

      过了好一会他说:“悦儿,休息吧。”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神情竟是不自然,又故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让我摸不着头脑。他从案几后走下来,往外走,我一个女人,虽然是女扮男装了,但想到晨间那丫鬟的话,忍了没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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