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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你恨朕？
浑浑噩噩的意识渐渐模糊不清，心心念念着皇后那里，也不知情况怎样，还有乔慕，走出暗道了吗？别被我害死才好。
后来美玉来了，她给我带来了棉被，还有热乎乎的药汤。见我这副狼狈，嘴唇干裂，哭的煞是伤心，说得知我被关机水牢，皇后为我求情，在项锦年所住的正殿外跪了半个晚上，她才得来这里一趟。
我苦笑，又心疼傅瑶，想到这么冷的夜，她孤零零的跪在殿外，那是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坚持下来，何况她是一国之后。
美玉说皇后今个儿也染了风寒。我轻叹，喝了美玉带来的汤药，问：“你带药来，若是让陛下知道，怕是要受不少苦了。”
美玉把碗收拾，低低地说：“姑娘，对不起，都是奴婢无能，让姑娘受苦了。”
我欣慰地笑，这傻丫头……她抹了一把泪，然后说：“我回宫求太后。”
“千万别让太后知道。”
“为什么？”美玉不解。
我苦笑，若让太后知道，在去说项锦年几句，那么我将来的日子岂会好过。他不给我施刑，已是不幸的万幸，只盼早一天离开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以后长了心眼。
“静妃还好吗？”
美玉一怔，没料这个时候我还关心冬宫，愤愤地说：“哼……迟早有一天，陛下会厌倦她，今天仗着自己得势，不把任何人放眼里，姑娘，以后千万别跟这种人来往。”
我低笑，让她早点回去。她一走，水牢又恢复死寂，我靠在墙角，静静的听着流水声，想着离开瀛洲后的日子一波三折，不禁苦笑。早知道会这么凄惨，还不如抗旨不回，抗旨不过是抗懿旨，如今跟项锦年站在对立面，这不是自取欺辱吗？
想起项锦年，不免凄凄，被逼到角落的忧伤一点点漫开，在布满心口，堵住所有出口。要找怎样的出口，才得以生还，要多少时间才能忘记。心口的那根刺，会枝繁叶茂吧，真恨不能遗忘。
因喝了药的缘故，昏昏沉沉就睡着了，朦胧中听到有人开牢门哐当的声音，然后就是有人喊我说：“关悦，陛下要见你，还不快起来随我走一趟。”
我不想动，微微睁眼然后又闭上，对于项锦年，已失去了兴致。见我没动，以为我是装死，上来踢了我一脚，还骂骂咧咧道：“给老子装，推静妃子的时候不是很有胆量吗。”
他一道来的人，阻止这粗鲁的侍卫说：“太后宫的宫女，你也敢得罪？”
我冷笑，怕这里的人也是各司其主。然后有人恭恭敬敬地说：“关姑娘，皇上在主殿，要见关小姐，还请关姑娘随末将走一趟。”
我闻声睁眼，就见一清清秀秀的男子入眼帘，我说：“陛下要见我……那我们走吧。”
他们谁也不多言，我拼了力气才得以站起来，扶着墙说：“走吧，别让陛下等久了。”
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走出水牢，再次见到天日，大地已裹上了厚厚的银装，天空依稀飘着雪，灰白又朦胧。我站在出口处，深深的吸气。待站稳了，放眼望去，光秃秃的树枝吱吱呀呀的承受着积雪的堆积，枝桠满花，多美......我怔怔地看着这绝世美景，几行泪幽然坠落。天空也因雪的横穿，变得格外的美，不停歇的雪，如泣如诉的诉说人世间的凄惨。
忍不住伸手接住飘向我的碎雪，然落到手心时，凝结成冰，侵心的冷，我打了寒噤。
犹记小时候，父亲带我和哥哥回关山，也是这样的大雪天，父亲怕我冻着，用大棉袄裹着我。我不依，死活也要骑马。父亲拗不过我，只得同意。那一年，我和哥哥在延绵的雪地上赛马，马蹄卷起落雪，遮挡了视线。而耳边依稀回荡着笑声，心越发疼的难以抑制。原来早是时过境迁，那年的时光早被时间埋葬。可天依然是那么美啊，究竟是哪里变了呢。
冷风呼呼刮过，我裹了裹衣襟走向雪地，怔怔地仰望看不到尽头的天，低喃：“你们听……马儿的声音……他们在嘶叫……还有马蹄的声音，多美……你们听到了吗？”
侍卫怕是被我疯癫的举动吓着了，面面相觑，紧跟我身后，怕我有什么闪失。我没有停下，在雪地里慢慢的挪着步子，然后说：“我看到了，他们在奔跑，在雪地里奔跑。”
“姑娘……”有人唤我。
我失笑，扭头问：“你看到了吗，那马儿真美，听……他又在嘶喊了，他在找谁呢。”
“姑娘，这里是护国寺。”
“护国寺……”我低念，闭上眼轻声说：“护国寺吗，那你知道那些马儿都去了哪里吗，我怎么都找不着，他们都去了那呢，为什么就不回来了。尼玛能不能能告诉我，他们在哪吗，我想他们了……”
我慢慢朝主殿走去，走到殿门外，望着这蜿蜒的建筑，心痛如菲，低声说：“我知道他们去了哪，我也知道，将来我也会去那个地方，他们都在等着我。”
“陛下恕罪，属下……”
闻声抬眉，项锦年铁青着脸推门出来，来不及收拾的眼就这样被他撞个正着，狼狈瞧进了眼里。满身的戾气，又看战战兢兢的几个侍卫，不禁失笑。
泪痕满面又失笑怕是极丑，我也顾不得其他，看着项锦年，轻问：“陛下知道吗，悦儿要去的地方......”
项锦年只是看着我，一言不发。我没失望，再也不抱希望，也就不会再失望，这道理我一直都懂的，可总要摔得头破血流后才明白，原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待人退下了，他走近我，目光锐利，我迎上他，问：“听说陛下召见奴婢，不知是为了何事。”
“你非要用这种口气对朕说话，说句好听的话就那么困难吗，还是对朕说好听的话才这么困难？”他不放过我任何情绪，口气生硬。
他这是在责怪我，责怪我冷落了他……我说：“陛下不是要见奴婢吗，如果没事，奴婢这就告退。”
他不说话，脸色越发难看。我垂眉看着地面，心叹，没想时光流走了，他这自负的脾气倒是有增无减。
在我转身时，他一把抓住我的手，逼问：“悦儿这是在怪朕？”
我咬唇：“奴婢不敢。”
他冷笑：“不敢，有你不敢的事？你连刺杀我的心都敢，还有什么不敢？”
旧事从提，我惨笑。项锦年你岂会知道，当年我是多恨你，又是多恨自己，恨都那个时候了，竟然下不了狠手，恨自己还痴心妄想你会帮我一把，幻想着你不会赶尽杀绝。关家为了项家的天下没功劳也有苦劳，就算关家人当真参与谋反，也不能诛九族啊。几百条人命，一夜之间消失，你让我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而你又怎会知道，就算是这样，我依然想着，你也是迫于无奈，谁让你生在帝王家，可是，你一再让我失望，甚至不希望我回上京。项锦年，是你打碎了我对你的希冀，而你却理所当然的在这里责怪我，你让我怎么看你。
“陛下，当年的事，奴婢有欠考虑，但当年的关悦已随陛下下的圣旨死掉了。所以，奴婢不在痴心妄想，只愿陛下了了奴婢仅存的心愿，奴婢此生也不枉来人世间走一遭......红尘旧梦早已落空，而陛下这又是何苦，何况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奴婢苟活于世，已再无他求。若陛下放了奴婢一条生路，奴婢将感激不尽。”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
“你恨朕？”他似是醒悟。
恨……若论恨，我们都是彼此相恨，经历了那些事，谁能轻易抹掉那朱砂，谁能抹掉那冰冷旧事。我坚决地说：“想必陛下恨奴婢也不少，如果能两清，不在记起旧事，该是多好。陛下，放手吧，你有皇后，还有静妃，后宫佳丽三千，如果奴婢不该回上京，陛下可再下旨，我绝不会再踏入上京。”
“绝不踏入？悦儿，你可说的轻松，为了这江山我付出的代价还少吗，你一句话就否定了我所有，就算你恨我，我也恨你，你以为我会放你离开上京，放你再次离开我吗，你说过如果要下地狱就让我们一起。”他愤怒。
我笑，这句话是我刺向他那一剑时，诅咒的毒誓，没想他竟是记得，只是代价未免太牵强。
“代价……陛下你可知道，有所得总会有所失，而你岂会懂得，为了你们项家，我们关家所付出的代价有多惨重。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就你的一句话，全都没了。我是不是该感谢陛下的仁德呢，还是要匍匐在陛下的脚下，陛下想这样吗。”我盯着他，字字控诉。
“你依然是不能原谅。”他抓紧我的手紧了紧，勒的我生疼。
原谅……那血淋漓的旧事，岂能是原谅能了结的。我仰头，强忍着，“是……我不能原谅你，若要原谅你……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我都将不原谅，所以……陛下……放手。”
“如果我说不呢，悦儿，你是想让整个天下陪葬是不是，如果你这样想，我也不介意。”他语气柔下来，却是不带任何感情。
我知道，他是气到了极点。
“这天下是项家人的天下，于我关家人何事，如果陛下有这份心思，何尝不可。”
原来我也可以冷血至此，原来不在有牵绊，抛开束缚是这般轻松。
“悦儿也这样想吗？如果这天下变成悦儿的呢，悦儿还能事不关己吗？”项锦年在我脸上寻找他要的结果。
“陛下不会。”
“那么笃定……”
我别开脸，不是我笃定，因为肯定了，五年前就知道的答案。就在这时，丫鬟来报说静妃发热的厉害，一直在说胡话。
项锦年看了看我，唤来李公公，随丫鬟去偏殿。我笑，笑着目送他一步步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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