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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波
“四哥，你真就这么跟皇阿玛说了？”
状似在看书，实则支愣起一双耳朵，没落下兄弟二人谈话内容一个字儿的阿敏噗嗤一笑，低低声地代胤禛答了话：“他当然是真能说的出的！”
胤禛瞥瞥眼也没抬的阿敏，拎了茶杯浅尝辄止，就算是默认了。
胤祥左右望望二人，大笑，摇头言道：“四哥，你也不怕皇阿玛说你矫情干誉啊！”
阿敏再忍不住了，啪地将书扔在一边，从躺椅上坐起：“十三，你说的真没错！撞上你们皇阿玛，但凡能让他老人家高兴点儿，他什么矫情事儿干不出来！你说你怎么就不能跟他好好学学？你到底什么事儿惹你爹不高兴了？道个歉有那么难么？！你行行好，去跟皇上认个错吧！省的我耳根子也总跟着你落不清静！老听他念叨你！”
他说几个弟弟爵位不高，自己领受亲王爵不安，宁可降低自己的爵位，让弟弟们提高些，使兄弟们相当？这话到真象他能说的！不就是因为显着兄弟相亲，能让他爹高兴点儿么！
胤祥只想他的四哥这么久都没再跟他提这事儿，想是无可奈何终于放下了，却没想到嫂子今儿竟然又提起了。
他微微一怔，却仍是笑道：“嫂子，我的事儿可跟四哥的不同。我同四哥说个笑罢了，你可别当我真是在揶揄他！四哥这话，是他打心里边儿觉得通透了，想说才会说的！他自己若是有半点矫伪心意，那便讲不出来！也绝不肯讲！便真是被皇阿玛斥责了，那又如何？总归问心无愧就是了。”
“一个个都跟犟牛似的！”阿敏泄了气，翻翻眼，又躺了回去。
虽说一直很想知道胤祥在一废太子时获罪的真正原因，可这是连胤禛都问不出的情形，她更该有自知之明。阿敏本从来没想过要在胤祥面前多嘴去问，可今儿话赶话赶上了，她就想趁机当玩笑话问问，却没想被胤祥不软不硬地一下子又堵了回来。
胤祥却没打算放阿敏再去沉默偷听，又接着向她问道：“嫂子，你知道从前四哥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事儿么？”
“我怎么知道？！”阿敏仍丧着气。
“刚听你问十哥是不是有个让他特别看不顺眼的舅舅时，我便想起来了。那年我也就八九岁，跟着四哥一道去拜祭温僖母妃。四哥，你还记得那会儿你是什么样儿的？”
胤禛略摇摇头，并不答话。
“我可记得真真的！十哥是什么性子的人，什么时候受过那么大的气还得憋着？咱们见十哥哭成那样儿，都难受着……后来，我还见你偷偷拭眼睛来着。”瞅瞅胤禛，见他没打算说话的样子，胤祥又接着说道：“你别不认，你半个身子都在抖，想前去又没迈成步子的模样，可都是我亲眼瞧见的！四哥，我一直想问你，那会子你分明是想去同十哥说话的，怎么后来又悄悄地带着我走了呢？”
胤禛被胤祥和阿敏盯了半天，方才讲出一句话：“有八弟在，何需我多事。”
“嘿~我说呢！到也是，那会子我们几个小的，哪个不怕你？被你逮着总没好话，总能挑出一堆毛病来，也就是我受的了你！嗯，说起来，八哥那时也不大，怎么就觉得他跟你一般大似的？不过那次，我就知道你才是真难受的，不然我母妃那会儿……我怎么就独独的抓着你哭呢！你还记得你半边褂子都被我湿透了么？”见胤禛还是无言沉默不答话，胤祥继续说道：“嘿~可那会……我原是想找个能真心陪我哭一场的哥哥，可你到好，到我哭的时候，你却不会哭了！就为这个，我还自个儿闷着生了你好长时间的气！”
这却是胤禛从没想到的情形，他一直以为那段时间十三弟是思念母亲，伤心过度，才尤其的沉寂。此时提起，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哦”了一声以示明白。
“不是今儿个嫂子问起阿灵阿，我也想不起那出了。”十多年来兄弟朝夕，心意相通，胤祥唯怕四哥多挂心，便又补充道：“你也别多想，那会儿我才十四岁，你都二十多了，哪儿还能跟从前一样？那时我又哪里想的了那么多？再说，后来你不是变着法儿的踅摸了好些样稀罕玩艺扔给我？你不肯说是专门寻来哄我的，我就不知道了？”想起从前的岁月，胤禛微微一笑，略点点头。
看着两兄弟会心，相视而笑的样子，阿敏心中也泛起了甜意。
虽说三百年后于冰冷文字中显现出的那些点滴真情，在九龙夺嫡的腥风血雨中、在雍朝初政时孤君寡臣举步维艰，相知相守的故事里，早显的那么耀眼温馨，却怎么也不如今日亲眼见到两兄弟忆往昔这般使人动怀感慨。
“得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了~嫂子，今儿来的匆忙，下次弟弟专门备了礼再来谢你！”胤祥说的郑重。“谢”之一字，可不是空说说就算了的。
只是先前一开始是他不方便过多到处走动，后来是阿敏回了贝勒府，忙着照顾弘昀，接着又生了病，二人一直没机会多说话。等阿敏回了庄子，他们几兄弟又都跟着康熙一起出巡，回来后复立太子，分封皇子，虽不关他的事儿，可四哥却一直忙着，便没机会一起来探阿敏，今天也是临时起意，想出城跑跑马，才陪着四哥一起来了这一趟。
“嘿~多大个事！我也是无心插柳顺道做了点好事，要谢就谢你自己，不是你有心帮我，哪儿得的着这好处？！你就别再折腾多余的事了！”也不知道哪里留下的印象，阿敏记得十三自此时起便不得志，开始穷的丁当响了。自己帮不上忙，哪儿还能再让他破费？“你就把自己照顾好了，把你自家一大府子的人都安顿好了，让你四哥少操点心，少念叨点儿你，也算诚心谢过我了！”
说话间，阿敏突然又想起了点儿心中一直牵挂的事情：“嘿嘿~不然下回你得了空来给我弹唱几首曲子，舞两把剑吧？就算谢我了。”阿敏星星眼。“我还没见识过你的本事呢！”
听了阿敏的话，胤祥作呆痴愣怔状瞪了她好一会儿。片晌，复而大笑：“哈哈~！四哥！你瞧嫂子说的！敢情在嫂子心里，十三就这点儿本事？”
“浑话！十三弟，你甭理她！”胤禛也笑。这是把十三弟当耍把式卖艺的了？“我瞧她也不是同你讲笑，她稀罕的原与旁人不同。这么着，改日咱们寻个时间松快一把，顺便也请十三爷让她开开眼！”
“得！那我等听信儿了！走喽！”胤祥一路大笑，一路挥手离去。
待胤祥走了，胤禛才向阿敏问道：“你怎么想起问十弟的家事了？”
“哦。前几天他过来坐了坐，我见他气鼓鼓的模样，就多嘴问了几句。他就说跟老九怄气呢，说什么虾兵蟹将乌七八糟的人他九哥都去招惹，明知他那舅舅不是好东西，跟他不对付还要搭理什么的。好象说是那人又跟老八的关系还不错？反正乱七八糟，我也没太听懂。对了，说老十舅舅，胤祥怎么就能想到拜祭母妃的事情上了？”阿敏先前问过一句，听到阿灵阿这个名字，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便住了嘴没再多说，再听胤祥讲起时就觉得奇怪了。
“阿灵阿是温僖贵妃的亲弟弟，是十弟的亲舅……”胤禛讲了一大通，名字关系七拐八绕，阿敏听的晕乎，皇家的八卦也不怎么好听嘛……总算还是明白了点。
简而言之就是：阿灵阿世袭的爵位是因为他亲哥哥法喀犯事削爵后承的，兄弟关系一直不好，结果在温僖贵妃的葬礼上闹过一大场，阿灵阿乱讲法喀与另一个嫂子有染，反正什么脸面都丢光了。康熙知道了后气坏了，夺了他差事，甚至有削爵的打算……不然老十怎么这么讨厌这个舅舅呢？去年康熙令众臣子推举太子时，这个阿灵阿还是打头炮捧老八的家伙……
见阿敏似明非明，不甚感兴趣的模样，胤禛大略讲了讲，也不再多说了。“原说你从不在意这些，今儿怎么突然问起了。还以为你是转了性子呢。”
“转什么性子？我才懒得打听这些。恭喜你啊，雍亲王！”阿敏皮笑肉不笑。早几日老十来的时候，便听他说过了封爵的事情。“怎么回回你的‘好事’，我都不是第一个从你嘴里听到的？”
胤禛一愣，问道：“雍？可是雍穆之雍？”又笑：“好在方才十三弟在时你未讲，我尚未得封号，未行册封礼，你从何得知？你小心些说话！”
“啊~好险~好险！”阿敏吐吐舌头，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雍”字给胤禛瞧。胤禛瞧了，想了会儿，突然就笑道：“先是皇阿玛赐婚的‘好事’，可不是我第一个同你讲的？”
阿敏语塞……
胤禛大笑：“我便喜瞧你讲不出话的模样！前些日子九弟寻我打趣，问那日你是真病了还是装病不肯出来见人！我被人笑，你也不能脱干系，咱们总是有苦同吃的才好！”复牵了阿敏的手：“走，瞧瞧你种的菜去！空心菜可能吃了？今儿个想吃你的腐乳炒空心菜！”
阿敏被胤禛拽着，一路走一路撇嘴：“今儿个吃不着的，今年的没种好，先前的苗全冻死了，我早都全拔光了……”
进了暖房，也不待阿敏交待，胤禛挽了袖子便浇起菜来。阿敏在一旁随手扯几株菜，摘几根枯叶子，时而赞许，时而跳脚，对着胤禛指手画脚指挥个不停，也是忙个不休。
一同劳做，打发时间，实乃乐趣事。这便是这两年二人做的最多，最喜做的事情。
…………
晚时吃罢饭，胤禛独去打坐，阿敏发着呆回忆白日里听到的一些能与自己原有印象联系的上的零星片断。许多事，她百思不得其解，想问，又不敢问。只暗自生恼，怎么胤禛偏就这么敏感！
过去她稍多留意过一下的人和事，如年羹尧、如胤祥、如弘昀，但凡稍露一点端倪，胤禛便能看出几分不同来，如今是弄得她一句多余话也不敢多问了。
今天阿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隆科多，却没想到这个名字竟是与大阿哥和老八联系在一起的。他，还有他的叔叔佟国维，佟国维的儿子鄂伦岱，都被康熙点着名儿的骂了。还有他的儿子顺安颜，竟然是胤禛亲妹妹五公主的额驸，居然也是老八一党的，这次也被责令软禁在家，由佟国维看管。佟国维还是胤禛养母孝懿仁皇后佟佳氏的亲父亲……这些关系，可都是从前没从文字中留意过也不知道的事情。
想着想着，又想起今天他哥俩说起老十四的话来。十三就说原没发现十四竟有如此胆气，揣了毒药要与八哥共生死，还敢为八哥当面顶撞皇阿玛……胤禛说皇阿玛英明睿智，真情假意一看便知，此番他虽是冲动了，却真得了皇阿玛的心。他虽挨了板子，却也分得了大哥原有上三旗的全部佐领和包衣佐领的一半人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胤禛的人际关系怎么差成这样？这些人明该都与他更亲，怎么全向着老八了？老八究竟有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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