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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临安城中,凡拉出个人来问,“重阳之时赏景可有好去处?”若是那人答了“西子湖”,便会招来一群人的侧目,待答的人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请教,则十之八九得到的便是一个怜悯的眼神外加一句颇是自豪的话:
“自然是灵山如意峰了!”
西子湖虽有南屏晚钟平湖秋月妙若美人,然重阳节原应登高,只这一件,临安第一峰的如意峰便将别处美景都比了下去。更兼灵山之上遍植枫树,经霜之后漫山红叶更是堪胜二月春花。
山间层层青石铺就的台阶蜿蜒而上,石阶两边种的却是古松,冠如华盖青黑如玉,远处看来恰如瑰丽华服之上一条苍翠缎带,曼妙魅惑之中又透出几分端庄。
石阶上三五成群尽是头插茱萸的游人,也有提了菊花酒桂花糕的在山腰林间挑一处平整之地就着蓝天白云青柏红叶饮上几盏。漫山游人中却有一行人极是惹人注目,皆是美服华冠气度等闲,惹来附近的人议论纷纷。
“最前头那个就是宁王呢,当今圣上的皇叔太皇太后最疼的小王爷,生得好相貌也好,可不是老天爷偏袒么……”
“后面并肩的那是苏家的两位公子,那等的相貌家世才学品性也不是一般人可比得了的。”
“左边那是京城第一绸缎庄唐家的公子,他旁边是通宝钱庄邢家的公子,听说这两家家中堆得金银如山呢——”
“再后是洛家的二公子,那洛家太爷是三朝元老呢!”
……
“最后面的像是前相陆相家的小公子,许多年不见了也认不真切,他手中牵的那个孩子却好,粉团儿一样,再张几年必定又是个风流人物,只不知是谁家的……”
“看那眉眼倒与陆家公子相似,兴许就是陆公子的了,只是看着年龄又不大像……”
指指点点的人虽是遮遮掩掩,声音却是不小,一行人句句听得真切,走在最前的人蹙着眉回头,一双凤眼清风般掠过身前身后,本来还聒噪的人群顿时噤了声,或低头赶路,或撇开眼睛装作欣赏山间景致。
视线落到牵着孩子的那人身上眼神却是一柔,启唇清声笑:“前面就到九亭了,本王已叫人备好了筵席,今日重阳佳节我们又是难得一聚,稍后开席各位须得尽兴,莫负了这良辰美景才好!”
身后的人都笑:“这个自然,既是佳节赏景焉有不尽兴之理,何况又是在九亭!”
凡登过如意峰的人均知如意峰可称临安第一峰并非全是因着其高,最重要一个原因便是九亭。九亭是前朝所建,原名如意楼,单听名字便可知九亭并非如山间道边所见的普通亭子,它实是一座观景楼,高逾六丈,分作七层,层层四面皆以窗围之,推窗便可观景,雕梁画栋檐牙高啄,立于五楼之上临安城全景尽收眼底。
本朝德武帝南巡至临安,恰逢重阳见本地百姓皆登灵山,一时兴起亦随众人至山上一观,登如意楼望临安景作重阳赋,末了,御笔一挥,改如意楼为九亭,取重九之意,定为皇室御用。
时隔两年,德武帝迁都至临安,每至重阳则率百官出城,登灵山九亭西可览临安城阙,北可望西湖之景,东可观钱塘之胜,有人戏称临安可取代江宁为京都,九亭功不可没。
只是既是御用,普通百姓便再不可登楼观景,德武帝后几位天子虽不似他那般喜爱九亭,然终是关系皇室,九亭三楼之下虽许百姓登览,三楼之上则非有皇帝隆恩均不可擅入,九亭三楼之上便愈发神秘起来。
又行不过半里,还未至峰顶,九亭一角已可望见,德武帝迁都之后九亭又几经修缮,故其华丽有增无减,殿角鸱吻嘲风,梁上飞凤舞龙,更有其高,远望似入云霄,衬满山如霞红叶,几为仙阙。
九亭七楼虽少有人去,却常有人打扫,窗明几净,窗内是一排阑干,下设座椅,似游廊一般,倚栏可观景亦可休憩。
总是旧年见过,众人之间虽非相熟到底相识,不过寒暄一阵便不再拘束,自取了大盏斟满,或执着小杯自斟壶,各去寻了位子闲话赏景。
苏煊接了苏焓递来的酒杯,侧身将身边的位子腾出,看他坐下伸手抚平他略有些皱的衣襟,轻声笑:“七哥脚还好么?”
“不妨事,只略有些酸,”苏焓摇头拉着他笑,“头两年便常听人说如意峰九亭如何如何壮丽,虽非不信到底有些质疑,如今真到了可知是百闻不如一见了。”探头至窗外,指着远处笑,“那里是钱塘江了,可惜不是望日。”
“七哥当心些,”伸臂环了他的肩,望着他兴奋的侧脸,笑意愈浓,“七哥若是喜欢,我们改日去看潮可好?”
“好啊!”正张望的人倏然回过头,接了他手中的杯放在椅上,孩子般举起右手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两只手掌击在一起,温暖的触感带出唇边柔和的似夏日天边一团白云的笑意映入彼此眸间。
“阿爹,来的时候爷爷吩咐了我叫看着不许你饮酒的!”
突然一声清脆的童声,顺着声音望去,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正攀在陆子翊膝上,伸长了手臂去够他手中的杯,还不忘回头瞪一眼旁边端着酒的那人,边上的那人依旧是一脸的笑意,一双凤眼却几乎挑到了天上。
“阿爹不饮便是了。”陆子翊低手将杯子递到怀中人面前,怀中的孩子还未伸手接住,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接了杯子笑:“小孩子懂得些什么,还有,”声一沉教训,“不许叫叔父阿爹!。”
“我不是小孩子!”还不足六岁的孩子瞪圆了眼睛望着面前的人,声音忿忿的却是格外清楚,“爷爷说恒景已经是大人了,要照顾好阿爹,”转转眼睛,又添了分肯定,“我们家先生也说过喝酒伤身,阿爹身体不好要少饮酒才是!”
“你家先生不过是随便一说,不能当真……”
“先生说这是圣人教诲,”头一晃,学出夫子当时的样子,字字清晰抑扬顿挫,倒真有几分夫子的味道,惹得众人都望着他笑出声来。
苏焓靠在阑干上摇着头对他笑:“这孩子倒有些像咱们家中的那个大哥,”又看看站着的一脸忿恨却又无奈的人,唇边的笑又扩大几分,“子翊大哥家的这个孩子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让简文这般为难的人呢。”
那边厢,站着的那人正躬身不知说些什么,换来那孩子一个白眼,坐着的人一直绷紧的嘴角却有了几丝松动。想起那时初见时,那人脸上的高傲,再看眼前的景象,亦是点头笑。
那人又说了些什么,往这边望了一眼,从桌上挑了壶酒,走来笑:“多谢子夏能赏光前来。”
“能得王爷相邀是子夏荣幸。”
“子夏不必如此客气,我既与子曜相熟也不算外人罢,此处站的都是朋友,子夏直呼我名字便好,”笑着递上手中的壶,“这是御制秋露白,你们尝尝看。”
苏焓接了酒笑:“我们家阿煊不常饮酒,不过既是简文盛意也只好却之不恭了。”晃晃手中的白玉壶笑,“我去换杯子。”
“说起来,这么些年了子夏还未曾去过我那里呢,何时回去江宁可莫要忘记去看看。”把玩着手中的酒盏笑,“我那王府的大门可是时刻为子夏开着呢。”
“承蒙王爷厚爱。”抿唇笑笑,昨日听工部的宋大人闲聊提到小皇帝的病时,宋大人掩了口悄悄道:“听说是因着江宁的那位呢,”伸了三个指头,压低声音,“听这位身边的人说,是江宁那边有什么动静了。我就说啊,这……”
絮絮叨叨发了一大通感慨,末了,又拍着他的肩话中有话,“这满朝中啊,这些话也就只能说给苏大人您一个人听了。”
沈约也曾玩笑时说过:“现而今像子夏你这般无欲无求的人可是不多了啊!”抿一口杯中的酒,混着淡淡的酒香轻轻笑,无欲无求,当真么?
抬头看到已拿了酒杯走来含笑望着自己的那人,不由一笑,面前的人不知看到了何事扬杯笑:“我去别处看看。”
走近的人换下他手中的杯子,抬手斟满:“简文为何走了?”顺着他指的看过去,弯眉戏笑,“好一个伶俐的孩子呢。”
“七哥喜欢小孩子?”
被问的人并未回答,转回头看着他,笑出一口灿白的齿,抬手摸摸他的头,不知想起了何事,明黑的眸中笑意愈浓:“只是不如阿煊小时候乖巧的好。”
一恍惚,又回到了旧年时,他每每带他出去玩,碰上那些总在街上玩闹的调皮孩子便先将他护在怀中,摸摸他的头,大人般朗声说着:“我们家阿煊可是很乖的,你们谁都不准欺负他!”既是警告又似炫耀。
那时他比自己高了近半个头,手臂一弯正落在他头顶,他便常爱摸摸自己的头,弯着眉笑,“阿煊好乖!”泉水般清澈的眼中一潭的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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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涉及的地理知识纯粹是为写作需要,希望大家尤其学地理的亲们不要太认真了~莫下手打啊~某城辛苦一天终于下了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