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古

作者:爆*******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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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金凤钗记


      一直到坐上喜床,吴庆娘还是不明白,眼下算是个什么事?

      好像过了很久、又似乎是一梦初醒,只是披上嫁衣、梳头匀脸、拜堂完婚的整个过程中,她都觉得似乎像一场梦,感觉有时像站在旁边看,有时又像是透过自己的眼睛看,脚步虚浮、头也觉得昏沉。

      直到坐上喜床,她才突然醒过来,忙问旁边的人:「这是怎么了?」

      喜娘们笑成一团,就是庆娘罩着喜帕,也听出她们笑得暧昧,只冷冷地问:「哪里来的姑爷?」

      喜娘见她声调不乐,纷纷陪笑说:「姑娘这话问得奇,怎地问起姑爷来?」

      「姑爷是谁?」庆娘问,脑中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心中暗暗求告上天,可千万不要是那人才好。
      「就是大姑娘的未婚夫婿……」

      庆娘眼睛圆睁,一把扯下喜帕来:「崔家大哥?」

      「是啊!」喜娘笑着说,听得外面脚步杂沓,连忙将喜帕夺过,盖在吴庆娘头上,朗声笑说:「姑爷来了。」

      去你娘的姑爷!庆娘简直咬碎银牙,不要他,还偏就撞上他!她是知道这无缘的姊夫是个正人,就是迂了些,若是与姊姊一起守着家业,倒也是个守成的主儿。但是做她吴庆娘的丈夫?她是早就做了打算,老爹爹没儿子,这份家产将来势必拆作两份,姊姊是敦厚人,好好地在此处守家业、奉养父母,安安稳稳地也就是了。她倒是要笃定非豪杰不嫁,要拼出个天下首富才好。

      心思转动,却只觉眼前一亮,正对上新郎官一脸通红,欣喜喊着:「庆庆!」

      庆娘皱了眉头,不明白哪有新郎官这般乱喊名字?为何像是十分熟识?庆娘带着困惑看他在身边坐下,喜娘们又是乱哄哄让着闹了交杯酒、吃了同心脯,偷眼看去,只见他没心眼地笑着吃喝,啃着那根韧得跟牛皮似的同心脯,庆娘只觉得牙齿发酸、味如嚼蜡。

      好不容易闹够了,喜娘终于带上门,她才松了口气,见他一脸笑微微地伸手像是要来摸她,心中一急,连忙起身装作取水。刚下得床前踏板,突然一阵晕眩袭来,心头如擂鼓一般,她身子一软,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撞,把她整个人都撞飞似的,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觉察了……

      回过神时,睁开眼却是一片暗沉沉的,过了片刻,才看清是在自己床上,床边垂着红色纱帐,纱帐外灯烛半灭,只剩床前几盏喜烛昏沉沉地烧着。

      「这倒是怎么了?」庆娘轻声地说,瞪着眼睛想了片刻,顺手揉了揉鬓边,以为自己刚才是撞上了桌角之类的地方,大约晕了过去:「不知伤着哪儿了?」

      忽然,身边好大动静,有人扑到她身上,急问:「伤着了?在哪?我看看。」

      说完,也不问也不告罪,竟自伸手,吓得她尖叫一声:「做什么!」

      「不是伤着了吗?我看伤着哪了,给你揉揉……」

      那人说得十分真挚,只是手净往不该摸的地方摸,庆娘吓得迅速起身,这一动,浑身都疼得不对劲,恐他又来纠缠,连忙跳下床,顿时觉得身子一凉。

      「你是谁!」

      「庆庆,我是兴哥呀!」那人说着,一边拢起纱帐。庆娘灯下看得清楚,一张椭圆脸,秀眉柳目,就是不笑也像微笑着,正是前姊夫、现丈夫的崔生无疑。

      心头一凉,本来还打算着新婚夜推托一番,待得问明白情况后,或退婚或离缘,让这姊夫还做姊夫,只是现在生米煮成熟饭,除非她死或者他亡,要不是无法离开了……思及此,她恨声说:「你是书香世家,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虽是新婚,怎能趁我昏厥,将我……」

      说不完整句话,她便一边哭着、一边着衣,唬得那崔姑爷也只得连忙起身披衣,打躬作揖,连声道:「总是我错,请别恼!」

      哭了片时,不管崔姑爷怎么说,庆娘就是不跟他坐到床上说话,两人僵持着坐在圆桌两头。庆娘收了泪,却依然板着脸,仔细盘问起来:「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庆庆,你这话……」

      「不准叫我庆庆!我叫吴庆娘!」

      「是是是,庆娘……」

      这两人说了半日,庆娘总算知道,原来她自从为姊姊兴娘送葬后,就卧病整年。在这一整年中,她的身体虽然不曾离家一步,但是亡故的姊姊兴娘借了她的元魄化成她的身子,与崔姑爷暗通款曲不说,还用她的身份、她的面貌跟这未婚夫婿私奔,他们寄居在崔家老仆金荣家中,不消说,这金家都以为那个与旧主私奔的小娘子是吴庆娘了。

      后来兴娘又说要回家来,然后附在庆娘的身上,跑出来向父母禀明了一切。最后竟然说不忍心让崔生与吴家成为陌路人,便逼着父母答应将庆娘许配给崔生,否则她就要带着庆娘的元魄同归黄泉……总之,吴家两老一方面是哀怜长女又不愿失去幼女,一方面也是见崔生人品温和,便允了婚事。随后兴娘便离开了庆娘的身体,但是期间庆娘总像半梦半醒,说话也不连贯,直到今日早晨才清醒了些。

      「至于刚才嘛……庆娘你下床取水,突然身子一晃,我正待去扶,你回头一笑,便将我抱住……」
      这崔姑爷说到此处,便微微一笑,像是回味无穷似的,看得庆娘又羞又怒,他竟然还傻呼呼地问:「兴娘陪了我一年,如何你身子还是好好的?」

      「是你自己撞见姊姊鬼魂做出来的,干我何事?说到我身上来!」

      庆娘拍案而起,怫然大怒,一脚踹开东间折门,自到西间绣房去,下了门闩,任那姑爷在外头说好说歹,就是不开门。坐在绣凳上,只觉得悲从中来,不禁嘤嘤地哭起来,不是嫌他人品不好,也不是嫌他容貌不潇洒,更不是嫌他是上门女婿,只因为他不是她想嫁的那种人。

      她是早就看上了吴兴沈家三爷,沈家与吴家是世交,虽说不常来往,但是逢年过节的,总有书信往来。沈三爷也曾来吴家拜会,那时沈家调度上有些不顺,吴老爹以为他上门是想求着帮衬,也早有准备要帮忙,但是沈三爷却笑着说:「世伯误会了,小侄不是来打秋风的,实在是来问问世伯,这扬州市面的土地行情如何?扬州商家的家底又如何?」

      一开始她与老爹都以为他是假充胖子,听他这一路说下来,老爹还有些不信,她却惊觉此人不是个池中物。他这是趁着家中调度不灵的传言出来时,让那些股东一个个抽腿,他好将沈家插手的产业都全改姓沈……后来果然如此,这一翻身,沈家便成为吴兴、周庄一带的大商家。

      这才是她要嫁的人!别人不知道此事,可是姊姊是知道的!她坐直了身子,一咬牙,开了门闩,问那姑爷说:「刚才洞房时,是我的声音,还是我姊的声音?」
      「呃……」

      「喊你崔郎还是喊崔家大哥?」

      「崔郎。」

      「好,那肯定是姊姊又上我的身来。」庆娘说,回身抽起妆台黛笔,写了个便笺,折了几折,塞到那姑爷手上:「若我姊又来,就把这信给她!」

      「呃……你怎么知道你姊姊等会来?」

      「她思你想你念你一世,十一二岁后,便常想着要嫁给你,盼着你早日来娶,就是那身嫁衣和你的新郎官衣衫……」庆娘沉着脸,望向架上搭着的衣衫,凄然说:「也是她亲手裁绣……」
      「若是我早些日子来,兴娘也……」

      「也不至于死。」庆娘冷冷地说,那崔姑爷低下头,却见庆娘扯起他来,把他推到床上去:「脱衣服。」

      「娘子这是……」

      「我猜姊姊还不肯乖乖回地府,就是想再多和你温存,你若是娶了旁人,她做鬼都不甘愿,若是娶我,她还能有办法借我的元魄跟身体一偿宿愿……」庆娘咬着牙说,一想起那早逝的姊姊,就又气又恼又可怜,若是还在世,姊姊就不用这样偷偷摸摸,可以光明正大地用自己的身体来拥抱一心思念的人……

      「是不是我招你厌了?」崔姑爷小心地问,庆娘不语,他垂着头说:「我这一路来,早听人说,春风楼畔吴二姑娘是个女丈夫,说吴老爷子千挑万选地,就是要拣一个有志有才的二姑爷,好光大家业……我不是个买卖人家出身的,也只读了几年书、略通医道而已……我实在是配不上妳呀……」

      庆娘一听这话,只楞楞地不发一语,半晌才说:「崔大哥,我不是讨厌你,更非嫌弃,只是从没想过你是我夫……你与姊姊幼年订婚,打我懂事,就知道没别的姊夫。姊姊总想着你是个忠厚老实可靠的人,也确实如此……只是……我们都没想到,你们竟结不成婚……也不曾想到,你会是我的丈夫……」

      「这事总是我错,原该问了你的意思才是……只是我这一年来,日日相对的面貌都是你,也只知道与我在一起的是庆娘,我以为你会乐意……」

      庆娘哭也不知哭什么、怨也不知怨什么,望着崔姑爷,只觉心头空落落的,半晌才轻轻地说:「姊姊大概就是怕我反悔,才不知使了什么法,让我这一向昏昏沉沉的,就连洞房,也都代我行了……」

      崔姑爷没说什么,两人想起兴娘,顿时觉得好像隔了个什么似的,便分坐在床头两端,倚壁胡乱睡了,一夜无事。

      隔日,崔姑爷央人做了法事超度兴娘,又梦见一个未见过的女子,自言兴娘,再三哭拜而去,醒时也哭得如泪人一般。与庆娘一说样貌,果然是兴娘无疑,这两人又把过去一年的诸事说了,也确实是兴娘举止,只是这崔姑爷心中有些疑惑,这兴娘梦中说:「妹子真性柔和,望郎好看觑她。」可是这两日相处下来,庆娘明明是个爽辣人儿,与兴娘性格两样,怎说「柔和」?

      吴老爹自从招了女婿后,便思量着把家业交付姑爷,整日带着姑爷大街小巷地到各家商号去拜揖,人人都赞新姑爷实诚,纷纷给吴老爹贺喜。而吴妈妈自兴娘亡故后,总是后悔自己心意不定,挑唆老爹另招女婿,害得长女白添心事、另增病根,这才一命归阴,自此,便日日烧香诵经,只盼早日使爱女投胎富贵人家。横竖庆娘本来就与吴妈妈分管着家中诸事,自吴妈妈一心向佛,也就将事情交给幼女打理,倒也管得井井有条。

      又过了一年,这吴老爹虽然见姑爷日日到柜上支应、在帐房中管事,但是神色间总有些郁郁之意,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便私下与老妻商议,才知女儿女婿相处不甚好,他隐约猜着女儿的心思,但是这姑爷确实孝顺,只得让老妻与女儿好生开导一番。

      吴妈妈原有个嫌贫爱富的声名,但是姑爷这一向晨昏定省、千依百顺,若是去远些,也不忘给她带些好吃好玩的,谁都赞吴妈妈平白得了一个亲儿子。吴妈妈本对这姑爷心有愧疚,见他在家中受气,更是越发地偏心姑爷,这一日,见小婢们抱着被头往书房去,就知道姑娘又把姑爷撵出房门,便命人把庆娘唤来。

      不多久,只见庆娘冷着脸进门,稍一福便坐在一边,吴妈妈见状,也虎起了脸:「姑娘摆脸子给谁看?如今做了当家奶奶,连老娘也当做下人了?在女儿手中讨口饭吃,还真难哪!」

      「太太这话,女儿怎么承担得起?」庆娘也是个强性子,自婚后,先是老爹偏心,今日老娘似是要为姑爷报不平,心中窝着一泡火,一句「当家奶奶」又正戳着她的软肋,不禁冷笑:「当家的原不是我,是您那大姑爷,横竖我原就不该活着,要当初去的不是姊姊,今日一家和美,亲生的女儿、姑爷又胜似亲生,我也乐得做个孤魂野鬼,岂不甚美?」

      「小泼妇!」吴妈妈年轻时的性子与庆娘一模似样,此时一拍桌子,厉声咒道:「妳姊姊命薄,才白让你捡了个便宜!姑爷相貌堂堂、为人又诚恳又妥帖,通扬州城都说我们吴家不知修了几世福份才得这么个姑爷,唯有你这瞎了眼的油皮小泼妇,揣着明珠在怀里还嫌硌得慌!姑爷眼下年轻、又念着爹娘跟妳姊的情份,不得不让你几分,过些年,姑爷事业有成,我们走了,你没人护着了,就是姑爷赶你出门也怨不得人!」

      庆娘被母亲责骂,恨声说:「用这半生还了十数载姊妹之情,我就不欠姊姊什么了!我还怕我等不到那时哩!」

      说罢,起身拂袖而去,一出门,却见崔姑爷站在廊下,夜色昏暗,看不清面容,心知姑爷什么都听见了,也不辩解,径自去了。吴妈妈自在堂中咒骂逆女、捶胸顿足,一忽儿哭叫兴娘、一忽儿自怨自艾,惊动得吴老爹也来劝解,稍一回神,正待去寻女儿女婿,却道二姑娘奔出门外不知去处,姑爷自在房中,也是不言不语。

      隔日,吴妈妈城外娘家有信来,说二姑娘去了外家,老太太偏怜外孙女,见她愁烦,正逢要往吴兴访亲,便想带她一道去,充作散心。吴老爹心想这样也好,便允了此事,这边,姑爷也打迭起精神,安慰丈人丈母,更惹得吴老爹夫妇心疼女婿,只说是自家闺女不好,姑爷见状,不由得思及爹娘,越发孝顺。

      约莫一个月后,庆娘才由舅父送回家来,双方气平之后,终究是母女,叩了个头也就算完。倒是吴家翁婿与舅父相见,稍一探问,才听说老太太此去,访的正是吴兴沈家,姑爷不知也还罢了,吴老爹心中暗惊,支开姑爷才问:「沈家三爷在否?」

      「沈家大爷二爷早死,就剩三爷一根独苗,自是在的。」舅父道,又问:「如何?」

      「那沈家三爷上回入扬州,曾来此处盘旋,庆娘对他的手段十分赞赏。」吴老爹道。

      舅父一笑,摇着扇子道:「这倒是英雄相惜了,沈三是人中龙凤、我这外甥女也是女中枭雄,这一向他们老是对着地图帐本争辩不休,甚是投缘,总得要三催四请才肯罢休。」

      「这如何使得!」吴老爹闻此言,吓得面色如土:「阿舅恁地糊涂,沈三乃是个行商里的大将,哪个女子能不爱他?庆娘又是有夫之妇,怎好令他二人朝夕相处?阿舅糊涂。」

      这舅父乃是性情中人,不以为然,大笑道:「纵是如此又何妨?横竖姑爷本就是大姑娘的丈夫,二姑娘是代姊成亲、并非自愿,那沈三尝对我言『令甥能舍能断,倘为男子,必是俺的对头,生作女儿,倒是一世知己。已为他人之妇,是幸亦是不幸,幸者,倘使俺得令甥为妇,沈家数代基业,只堪做我二人棺椁,仅俺一人,则沈家或能守成。不幸者,纵天下财货、成我二人一世霸业,便是身后皆空又有何憾?思及此,恨不能得也。』姊丈听得此言,岂不知他二人性格极似,俱非池中物耶?」

      吴老爹听得这番,胡乱答了几句「不可」,舅父知他迂腐,便不再提起。此后几日,吴老爹细看女儿,隐约觉得庆娘眉宇间透出傲气,虽未对姑爷恶言相向,却更显出不耐烦来。又过了个把月,庆娘质卖了陪嫁,与吴老爹商议要顶下一处花园,吴老爹与姑爷听闻这话,面面相觑,忙问端的。

      庆娘却是成竹在胸,道:「花是扬州种、瓶是汝州窑,我看乱世将尽,江淮之人过些年就愁没处花钱,只是风花雪月岂是说有便有?此非一朝一夕之功,那花园主人年迈,但是花匠都在壮年,若是我们不接,他们也要散去,何不趁此顶过来,养上几年,只当作多置了一处产业,过些时日,逐渐地放出风声去,生意自然上门。舅父又好热闹、有脸面,只消让他办几回酒宴,声名也就起来了。此事也不要老爷烦忧,自有女儿前去打理。」

      吴老爹与姑爷见她心意已绝,也不好阻拦,自由她去,待得签字时,庆娘才让老爹与姑爷前去,二人一到,才知花园之大远非庆娘陪嫁之资能购,而庆娘所以能得此园,乃是在契约上订定,此园在原主去世后才属庆娘。

      吴老爹见此,只觉不妥,恐那原主有诈,意欲劝阻,姑爷却凭栏熟视良久,才说:「老爷莫拦,此园一草一木,皆是原主深情厚意,何忍在世时便不得见?更何忍此园落入俗人之手?乃有此约,恋恋相托也,女子向来爱花,娘子青春少艾,也与此园相配。」

      翁婿二人虽是耳语,庆娘坐在一旁,却也听得十足,心中有几分讶异,因姑爷之言正是原主之意。果不其然,那原主入内,与姑爷相谈甚欢,原来二人皆是宦族子弟,姑爷虽不谙花草之事,一片爱惜之情却真,双方便签了字,待得原主过世,花园便属庆娘。

      时光荏苒,三年后,花园便改了姓,却是姑爷亲往打理。原来吴老爹见姑爷行事稳重,便将生意交付与他,却未见起色,庆娘看着心急,便从管帐开始,由内而外,攒下一些余钱,便入了吴兴沈家的船业股子。

      扬州天下辐辏之地,商帮汇集,沈三并非扬州人氏,多有不足,庆娘乃是地头蛇,人熟面广,虽是女子,却行事爽利、快人快语。自此,沈三在吴兴运筹帷幄,扬州转运诸事,全由庆娘担承。沈家沿着大运河至海外开疆拓土,吴家贩的货物也跟着出海,两家本又沾着亲,遂在舅父主持下,结了个异姓兄妹,两人虽不常见面,却更增相敬相重之情。

      姑爷见庆娘才高于己,加上本就不是生意人家,此时更显得不相关了,自照料二老、打理家事,不问其他。夫妻分房而居,互不相涉,庆娘乐得自在、姑爷也少见了脸色,越发像姊丈与小姨。

      自那花园易主,姑爷便与二老搬去,种花莳草、重拾书本,甚是自得。庆娘数日一去,反像做客,谁也不提糟心事,二老看着平和也自欢喜,唯有庆娘与姑爷两心知,这等夫妻不如不做,只待二老安享天年,该当一拍两散,各寻天地。

      又过数载,姑爷故人来访,言道近年朝廷急需用银,又兼官员短缺,只消用些小钱便能捐个官做,劝其出仕,二老虽舍不得女婿,也放了他去,庆娘毫无留恋之意,反自托人为他打点,不久便有消息,捐了个道台,该当赴任去也。

      临别之际,庆娘调了大船、又聘了水兵,欲送姑爷平安赴任,也是尽了夫妻之义。当夜,夫妻二人于花园中闲坐,一园幽香,似是梅花,姑爷见庆娘面上没有不豫之色,便说:「娘子可曾记得,新婚之时,大姨曾入梦来?」

      「记得,只不记得姊姊曾说过什么?」庆娘道。

      姑爷看她一眼,如今不过是二十六七年纪,面容依然艳若桃李,比起当年娇憨任性之态,多了几分锐气,令人不敢亲近,他淡淡地说:「大姨说『妹子真性柔和,望郎好看觑她』。」

      庆娘听出几分怨怼之意,答道:「姊姊向来疼我,不忍说我坏话是有的,只是柔和二字,莫说郎君,就是我自己也不认为如此。」

      「我倒是信的,情之至者,虽死犹生,何况转刚为柔?只是你我无有真情罢了。」姑爷淡淡地说,似怨非怨、似怜非怜:「此番一别,我若在任上寻得适合的女子,望娘子成全,还容我做个吴门螟蛉,报答二老多年爱护之恩。」

      庆娘本无任何嫉妒之情,见他似是怪罪于她,无来由地心头火起。再一想,他一找到新人便要舍她,却不问她是否心中有人,活似她如敝屣一般可有可无,更是愤怒:「何需如此费事?郎君写下休书,至此恩绝便罢,我家拘你数载,吴庆娘又是恶妻泼妇、不知温柔、没有真情,就是有恩,郎君这些年也已经报答,自当另觅良缘!」

      「我并无一语相责,何必如此?」姑爷道,他本是心灰意冷,意欲好聚好散,庆娘一怒,他倒听成她实有情、却是任性惯了、不知如何温柔,一点情种得了一腔怒火,反从死处复生:「大姨与你,俱是我妻,一样怜爱。总是我愚钝蠢笨,不如三爷能干,才累得你四处奔波,若是离了我,自能拣个更好的丈夫。」

      「句句相责,还道不是?总是我姊坑坏了你,我这泼妇又好出头,失了你的面子!」庆娘大怒,姑爷不提沈三还好,提起沈三,便使她心中一阵痛楚,原来沈三前些日子娶了正妻,容貌只是中人之姿,却是端庄的宦门女子,与庆娘全然两样:「你将自己比三哥又是何意?他是我兄、你是我夫,岂能相提并论?叫旁人听了,成什么样子!」

      随后又是一大段诘问,姑爷一句也没听进去,这些年他暗暗观察沈三与庆娘,总觉得若无他,沈三与庆娘就是一对,虽是如此想,却免不了有些心病。此时听庆娘亲口说「他是我兄、你是我夫」,

      心头疙瘩顿时落地,只楞楞地见她在面前暴跳如雷,口中只吶吶地说:「总是我错、总是我错。」

      庆娘见他笨嘴拙舌,又气又恼,想起沈三娶妻时,虽下了帖子,却是趁她南下杭州时送的,等她回家,新夫人早已过门,显见是不希望她去婚礼。事后亲自送了礼去,沈三既不辩解、神色依然平和,反怪她没来婚礼,要她多住几日,她闹不清楚他到底明不明白她的情愫,若是不明白,为何不让她去婚礼?若是明白,又怎么忍心让她眼见他新婚之喜?

      心头一阵酸楚,庆娘不愿意在姑爷面前掉泪,只推开了他,回了自己屋子,关起门来大哭,也不知哭了多久,才昏昏沉沉地睡去,待得醒来,才听人说,姑爷早已上船走了。

      姑爷走了,二老便迁回城中,庆娘一头照应生意、一头侍奉爹娘,忙得如陀螺一般,不知何时开始,一缕情丝也悄然而逝。等到沈三长子的满月酒,她去了,却发现自己毫不心痛时,才明白就连沈三这样的豪杰,也无法使她动心了。

      沈三似乎察觉了什么,在她三十岁生日前夕,亲自送了礼来,两人在瘦西湖边饮茶,正商量着北进的事,他突然倾身瞧她:「你这阵子憔悴多了。」

      庆娘望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发现他眼角多了些细纹,两鬓也白了,她才想起他已经三十五了,笑道:「在外支应柜上、回家照料父母,一睁开眼睛,几百个人张口吃饭,都指着我伺候,还能活着已是万幸。」

      「崔兄怎么也没个信来?」沈三问。

      「他倒是按月寄信来给我爹问安。」庆娘淡淡地说。

      沈三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只笑说:「哪有寄信给丈人、不给娘子的?崔兄也太迂了。」

      「我们不像你跟嫂子,恩爱夫妻。」庆娘一笑道,一句话让两人都沉默下来,庆娘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头滚落,觉得轻松得多。

      沈三却深深地看着她,半晌才说:「就没想过给他纳个妾什么的?」

      庆娘嘴角含笑,手里玩着一颗果子,沈三望着她,觉得那双明亮锐利的眸子里,沉郁难解:「心不归我管,就轮不到我去操心,我常想,这心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半点不由人。像果子一样,时候到了,就落在你怀里,不吃可惜、可又不一定是你爱吃的,真犯难;时候不到,强挽下来,吃着也涩,还不如不挽,可是一不注意,给人吃了去,也难免伤心……三哥,我的心事,除了亡姊,从来没跟别人说,可我今日说的,句句是真。」

      「妹子……」沈三心头一热,低低地唤了一声,手缓缓地探过去,庆娘没有看他,兀自起身,凭栏远望。沈三此时才发现,原先丰润的庆娘瘦了一大圈,瘦西湖杨柳春风何等柔媚,拂在她身上,却似乎能吹折她似的。

      迎着东风,庆娘熟视烟雨江南,缓缓地说:「我姊与崔郎的事,你是听说过的,我与崔郎不偕,你多少也知道。我从前想不明白,死便死了,为何非要嫁他为妇不成?后来我明白了,人生一世,死非归宿,唯有一点情根能生才算真的活过,哪怕三生只换一会,也足够了。算来,姊姊比我有福,倒是我看似聪明,却是愚笨得很哪……崔郎的事,我不是不想知道,是没有脸去打探,只盼他早日寄来休书、告知另娶,知道他过得好,便好了…….」

      沈三注视着她纤弱的背影,发现她与从前不同,猛然发现这些年来,他眼中竟然只仔细看着这个女子。这些年,她与他在商场上联手迎敌,却又始终不是同一家门,既防着彼此也互相砥砺,唯有此时,他才生出怜惜,也才惊觉她情深如此、情真如此。

      即便已是来不及了,沈三仍不放弃抓住最后的机会,半真半假地笑道:「兄妹数载,你是何等人,就是令尊也不如我明白,若是他休了妳,何不嫁我?」

      「若是十年前,不定怎么高兴……可如今……」庆娘没有回头,倚着柱子,她说:「没意思了。」

      「也许十年后,你会愿意?」沈三笑着说,心里却绞得死紧。他早已猜出她有几分意思,可是这种商场上的感情本就假假真真,所以婚礼时他多了个心眼,却没想到今日蓦然回首,他心潮澎湃,方知情愫早生,她却已是云淡风轻。

      庆娘回眸一笑,风姿明媚:「十年后?都老了,再做这等少年轻狂事,更没意思。说点正经事,明年,能进大都设分号否?」

      此事再无消息,两家生意越做越大,两人也不得不时时同行,那沈三爷同吴二娘子出双入对之事,江南官商无人不知,都说那吴家姑爷正是见不得此事才远走他乡。沈三早已听说谣言,只存了一丝侥幸,盼那姑爷早日休了庆娘,好将两家产业并作一处,倒是庆娘心如死灰,并不给他可趁之机。

      过些日子,吴家三口往兴娘坟上去,吴老爹自在碑前说了姑爷诸事,妈妈想起姑爷,不由得长吁短叹,庆娘端立坟前,只道:「郎君鹏程万里,太太当欢喜才是,为人一世,岂能寄居他人篱下?莫说丈夫之身难屈,就是儿一妇人,也万难委屈。」

      吴妈妈怨她心狠,不免刺她一句:「只怕是沈家门庭,你也就从了。」

      吴老爹见老妻又杠起来,连使眼色,杀鸡抹脖子也似,倒是庆娘嘿然一笑:「沈家算得什么?就是金銮殿,我吴庆娘也绝不低头。」

      「妇道人家岂能说此大不敬的话!」吴老爹连忙斥道。

      「天地不仁,有何可敬?」庆娘道,扬长而去,心中委顿,便往花园去也,入得园中,虽是景物依旧,却觉格外陌生,似是整个花园也无精打采,唤人来问,才知这些年不知为何,花不是开早、便是开晚,不见盛绽,就连游人也少了许多:「莫不是照料不周?」

      「小可等皆以故主教导方法照料,未尝躲懒,东家不信,自可查问。」花匠等道,管事也连连保证,只恐庆娘怪罪。

      庆娘并不信他,装作无事:「天候变化,也怨不得人,自去罢。」

      庆娘在园中住了数日,暗中查看工人动静,也寻不出由头,一日从外头回来,见有一乘大轿落在园外,有一老翁摇头叹气,正欲出园离去,听闻她是园主,便对她言道:「娘子可察觉此园有异?」
      庆娘心中一惊,脸上不露,只问:「先生何出此言?」

      「俺来观花已有数十载,从未见此园如此丧气,娘子若是一向看顾此园,该当多费些心思,若非娘子看顾,则恐爱花惜花之人不在矣?」老翁道。

      庆娘恍然大悟,方知草木有情如此,不禁怅然若失。

      春去秋来,园子越发寥落,城外其他几处名声鹊起,这吴家园渐渐地绝了人烟,庆娘眼见草木萧瑟,心知无回天之力,遂闭了园子、散了花匠,画了一区自居,期间也有央舅父劝她脱手的。不知为何,庆娘却不肯让,恰有堂房姊妹孀居无着落,又有几个堂侄表甥,都领了来,养在老宅与父母为伴。自己守着日渐衰微的园子,一日度了一日,心事就是贴身小婢也不曾得知,那吴老爹与吴妈妈更是不知女儿之意,只当她怨恨姑爷已甚,怕挑起话头平添不快,当庆娘前来问安时,只提家居之事,说也不说起一个「崔」字。商场往来,哪里没点糟心事,即是女丈夫,也有个三病九痛,独居园中,夜间思想起自家没人疼热,几番不欲再想,见月过中夜,又不免思量起。

      如此三载,庆娘已是气力耗尽,无力奔忙,便与沈三对换了角色,只在扬州发号施令,容色渐减,不久,就是沈三也不得一见了,却催促着大都分号必得尽快开业,又逼着沈三同去。随后,庆娘抱着病体,勉强渡江北行,同往大都主持分号,只是这回不再同舟,沈三心中奇怪,却不知庆娘病入膏肓,只当她有心避着。

      刚入山东,庆娘身边小婢便过船来,对沈三言道:「娘子命婢子前来,说身子着实不爽,恐怕到不了大都了,请三爷自往,娘子淹留数日,若是能好,自当北行,若是不好,则回转扬州,也好安顿了老爷太太。」

      「妹子患得何疾?也不听说病重,怎地就说起后事了?」沈三惊道,小婢也说不清楚,沈三便亲自过船,事急也避不得嫌,直闯官舱。只见那官舱中纱帐半拢,庆娘缩在被中,瘦骨伶仃、面色灰败,显见病得重了,三两步抢上,未开言,却堕下泪来:「妹子,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你就对我说实情又怎地?大都分号又非急事,何苦折磨自己?」

      「自我管事,便盼着吴家字号开到天子脚下……叫天下知道、我吴庆娘的能耐……」庆娘气若游丝,却咬着牙说:「心知来日无多,才赶着去…….」

      沈三见她如此倔强,又急又怜,却不得不安慰道;「莫要胡说,你且在此治疗,待得病愈,莫说一个大都,就是大江南北海内海外,俺也陪你去挂上吴家字号,留得青山在,何愁天下不知?」

      庆娘只看着他一笑,轻道:「我死后,淮扬商帮便是三哥一人天下,我都想好了,吴家产业除了园子、老宅、祖业与现银,其他都归三哥。假以时日,沈家便是天下第一商号了。」

      「没了你,还要那些做什么?」沈三难得露了一丝真情,半生情谊,细剖己心,不尽是爱色惜才、更不是为了财货,但是这依恋之情所为何来?

      「有了产业,霸业可成,你我吴兴初见时,就曾说过,一世所求,不过如此……」庆娘道,不打算告诉沈三,她半生都期望与他携手共创基业,当不成夫妻,就是一点情念也消磨殆尽,只得将最后的壮志化做遗言,赠与眼前人。

      却说那崔姑爷官运亨通,自湖南转任河南,竟也颇有官声,人见他只身赴任、未带妻小,便有不少人自愿送上女儿,但是天下有几个女子及得庆娘能干、又有几个女子能如兴娘深情?崔姑爷与二妻遍尝欢哀,思及兴娘,便恨庆娘冷酷,心生抛撇,又想起园中一别,庆娘虽是蛮横、却依稀有情。他月月写信请安,欲探问妻子,又抛不开面子,只得说些无关紧要之事,听闻沈三与庆娘出入不避,一腔妒火更生,待写信休妻,又想起庆娘当日说过「他是我兄、你是我夫」,他本是个实诚人,猜是有人中伤。庆娘闭园之后,吴老爹在信间提起此事,姑爷听闻庆娘独守荒园,越觉可怜,待要写信相问,又不知何处下笔,这一耽延,便是数载。

      待得任满,崔姑爷先往父母坟前祭扫,随后来至扬州拜见岳父岳母,甫一下船,本当拍马往老宅去,却不知怎地,竟往吴家园去也。沿途行来,只见墙内荒烟漫草,一派衰颓,心中痛极,快马加鞭来到园门外,园中家丁识得姑爷,连忙迎入,姑爷问起娘子何在,家丁言道:「娘子数日前乘船往大都去也。」

      听得此言,姑爷倒定下心来,径自入内,预计隔日再往老宅。只见园中花枝未剪、长草没膝,显见庆娘毫无心思整治,问起家丁,却说娘子三年来时常独对荒园,不发一语,那沈三爷也不曾来过此处。姑爷嗔怪之余,也不由得添了几分怜惜。

      当夜宿在庆娘房中,只见陈设素朴,被上连香也不曾熏、妆台上胭脂水粉也没用几分,再看衣箱中,衣衫虽新却已无嫩色。庆娘一向在意容貌,姑爷见此情状,便明白庆娘心灰意冷、绝非谣言所说那般妖娆。

      睡至中夜,忽然惊醒,窗外似有动静,姑爷披衣出去,却见满天星斗,园中点起灯火,竟是满园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同大小花朵一齐绽放,姑爷大喜,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如故人重逢、分外欢喜。恍惚间,有人来到身后,回头一瞧,竟是庆娘,只见她一身翠色,恍如从前兴娘借了她元魄时那般娇媚。

      「娘子怎地归来?」姑爷问。

      「园中草木闻得郎君回来,喜不自胜,传语江水,报与我知,自当归来。」庆娘说,敛衽一福:「往昔不晓事,仗着郎君好性,一味欺压,近来想起,总觉对不住,所幸郎君归来,当面赔罪,也是了了我一桩心事。不知郎君是否寻得淑女?只怕是我耽搁了郎君良缘。」

      姑爷听她一语,心中温热,方知十余年来忍让不为顾全二老,实因爱极妻子才甘愿守候:「我确实怨过娘子、也想过休妻,每到下笔,却又想起娘子可爱之处来,今日园中重逢,若是娘子不弃愚夫,还望再订鸳盟、白头偕老。」

      庆娘不答,只是执手相望,良久才含泪道:「自郎君离去,园子从此失色,草木有情如此,我远不能及,十余年来自矜自贵,到了才知惜花郎早在身旁。回首半生,骨肉恩情未报,夫妇之爱也被我亲手糟践,我见过郎君哀悼亡姊,是相思之深、相恋之诚,才能如此,岂忍郎君再历此事?鸳盟难订,只望郎君忘了我姊妹,另结良缘罢。」

      「娘子何出此言!」姑爷闻言一惊,见她要走,连忙抱住,大哭道:「娘子莫要如此,你就是舍得我、我也舍不得娘子了!」

      两人正在拉扯不休,忽然灯火尽灭,姑爷蓦地惊醒,枕上身上尽是冷汗,连忙披衣出去,荒园依旧,廊间也无倩影,方知是梦,只是再也睡不着,坐在阶下,痴数繁星。

      日月相侵,也不知过了多少寒暑,吴家园中花草开了又败、败了又开,改朝换代后,那吴兴沈家得罪新君,霸业顿止,沈三发配边疆,都说新君贪图其家产,所以让官差半途将他推入水中,当真应了沈三之言「纵天下财货,成一世霸业」。查抄沈家时,搜得一箱精裱旧画,画着一位美人,扬眉傲笑,甚是明媚,官差查问,都说是扬州城中、春风楼畔吴二姑娘,问起其下落,只说不知何时起,吴二姑娘便自淮扬商帮消失,不知所终。

      吴兴沈家败亡后,扬州城外、吴家园畔添了一处大坟,人称「崔公墓」,只道里头葬着一位崔姓大官与他前妻后妻,崔公无子,吴家园便归了官府。

      虽然民俗喜好夜游,但是淮扬商家都知道,吴家园一入夜后是去不得的,非是鬼魅害人,只是不好惊扰那一双游魂,因魂结缘、又以魂续缘,这一点情字为重,就是天地也只得松了松手,任其往来,倒喜了吴家园中花草,倒与惜花魂灵结为一体。

      从此之后,纵是天候变换,吴家园的花季也从不误期,有那好事的,便在园畔起了一座小亭,奉着一对泥塑人儿,平素也无人祭扫,待得小亭坍塌、大雨倾盆,那对泥塑也溶在土中,无此无彼,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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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原着:明.瞿佑,〈金鳳釵記〉
    http://www.guoxue123.com/xiaosuo/jd/jdxh/007.htm
    我看了二刻拍案驚奇裡〈大姊魂游完宿愿 小姨病起續前緣〉後
    對於故事中被硬塞了個丈夫的妹妹有幾分疑惑
    興娘早知道丈夫是誰、其妹慶娘應該也早已知道那人就是姊夫
    姊夫突然變成丈夫,慶娘會甘心樂意嗎?
    因為不管是凌濛初的版本、還是原作金鳳釵記裡
    慶娘似乎與興娘是不一樣的性格
    從她在洞房夜後爆走的對話看來
    她對於自己跟姊姊是兩個人這件事 是非常清楚的
    然而崔生眼中只知道自己一年來溫柔繾綣的妻子是興娘
    卻乍然換了個性子,顯然他也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崔生是個溫和文弱的好人
    但是他會是慶娘想要的丈夫嗎?

    明代的小說顯然無意解釋
    所以我做了續作
    原著瞿佑是元末明初的人
    因此,這個故事的背景也是元末明初
    此時江南崛起的最大商家正是吳興沈萬山
    所以我以他當原型,化成了沈三

    這是一篇仿明傳奇的試作
    所以用了一些明代的句法
    寫明代的感情、卻也不免有些現代
    旁人覺得好的感情、未必是當事人想要的
    繞了一大圈回到原點
    往往人事已非
    人情禁不起多次的試探、退縮與等待
    不要以為總會對方可以永遠等下去
    當把握當下
    勇敢地去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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