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下

　　第三十一章月色如华水浸霜，巧笑眉目倩影顾
　　排风见皓南的眉头深锁，伸出手去帮他抚平他微微皱起的双眉。
　　“我会好好活着，我还要履行和你的约定，去汴京城吃大烧鸡，然后我们在去五里坡，见见你的爹娘，告诉他们，你还活得好好的……”
　　“你去见我爹娘，想告诉他们什么？”皓南转过身去，一边咳嗽一边笑道。
　　“我，我就是想告诉他们，北汉的皇孙还活得好好的，不需他们挂心。”她见他背过身去，忽觉好似说错了话，羞赧道。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毕竟他们也是前辈，我去拜祭也是应该的……”
　　皓南转过身，道：“以后等你好了，我会带你去，你还记得我爹娘的忌日吗？”
　　“当然记得，是五月初五……那天你背对着我，拜祭你的爹娘……我全看到了……”
　　“那你也应该知道，复国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事，什么也阻止不了我，所以我还想问你，你会跟我回辽国，重建北汉吗？”
　　“你以前也问过我同样的话，我那时回答你，只要你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会跟着你，死也会跟着你，现在我的回答依然相差无几。我再回答一次，我会跟着你，死也会跟着你，不管天涯海角，如果你还是要复国，那我只能说，希望你多想想我还有你的爹娘。”
　　皓南听着她如此说，知道劝不过她，而自己也不能再像四年前一样，只留一块玉佩，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搂住她，紧紧地，像是用尽全身的气力。

　　泼墨夜色，虽已是早春，可是山风阵阵，山间也是寒气袭人，茱萸峰顶的逸仙庐里却是极其和暖，茶香处处。
　　离渊在厨房生炉煮茶，茶香四溢，他手执一卷书，正看得入神。
　　“好香的茶，离先生又在煮茶了么，看来我们有口福了……”刑天闻着茶香一路进到厨房。
　　离渊抬头一看，就把手中的书放置一边，笑道：“家师喜好饮茶，而且饮的茶大多不按常理，所以我经常研究一些这世上没有的茶，好讨他老人家欢心，把医术倾囊相授。”
　　刑天笑道：“离先生一边煮茶，一边还研究医书，真是难得。”他随手拿起离渊放置在桌上的书，随意地翻看起来。
　　离渊把书又接了回去，笑道：“戚公子，当真会开在下的玩笑。”
　　“咦，离先生这书，上面记载的东西好生奇怪啊，我们练武之人有时也听闻一些下毒之法，我看此书记载了很多的毒理啊……”刑天见书上记载了很多毒理，于是好奇问道。
　　离渊把书在手中卷起，解释道：“天下所谓医术，大抵是以救人为己任，若是要以药救人，就必先知其根本所在，才能对症医治。况且有些毒物若是用的恰到好处，反而也有医人之效，若是用药不当，也会害人性命。家师时常告诫，切勿一叶障目，盲目自得，所以只要是学医的，大多也会研究毒理，这样方能知己知彼啊。何况杨姑娘身上所中之毒，相当凶险，昨日我为她放毒血，也只是一时之计，只能延长性命，却不能医治根本，我忽然想起师父留下的这本毒经，于是拿出来翻阅，好寻求根治之法。”
　　刑天这才摸着脑袋笑道：“我们练武之人也有以毒攻毒的说法，看来是一个道理啊。”
　　两人说话间，茶香味越来越浓了，离渊把手中的书放进身后的书袋里，拿起茶具开始沏茶。
　　刑天嗅了嗅茶香，伸手把茶盘接过，示意自己把茶端出去。
　　离渊点头。
　　刑天端着茶盘一路地向外走去，离渊这才坐下，拿起最后剩余的那盏茶，饮了一口，唇边浮现了一丝笑意，茶香味一直飘出窗口去。炉间的火还未熄，袅袅地有青烟飘散而出，一丝一丝。

　　刑天敲了敲排风的房门，听到应了之后就把茶送了进去，看到皓南在给排风喂药，脸上的表情是他以前从来没见过的，他不禁又想起那日在无云楼，排风昏迷着，皓南拉着她的手，一直坐了整整一夜也没合眼。他道了声别便合上门出去了。他又敲开了无云的房门，只见无云坐在窗边，看着手中那柄剑，剑把上挂着一串很为特殊的剑穗，剑穗通身金黄，锁扣也精致非常，而无云凝视着那剑穗似乎出了神。他见此情景，便放下了茶，也出去了。
　　转手到了花灵的门前，他见门虚掩着，但还是敲了敲房门。却发现房里很安静，轻轻一推，房门开了，他唤了声，里面却无应答，他探了探头，发现花灵并不在屋内，于是叹气道：“这么好的茶没法喝到，可惜了……不能喝也不要浪费嘛，我帮你喝了……”说完，他四处看了看，然后就把茶一口喝了。
　　“刑天你好啊，喝我的茶。”
　　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花灵俏生生地站在门廊之中，右手边执着一枝嫣红晚梅，衬着她的青丝黄衣，唇边笑意，真是极美。
　　他不禁呆愣了，又忆起当初在茶寮初见她，她眼睫含烟，眼神却是分外灵动，如同一汪皎洁的月色。
　　“哎，你怎么了？”花灵把手中晚梅在他眼前挥过。
　　他嗅着梅香，丝丝沁入鼻尖，猛地回过神来，咳嗽了几声掩饰。
　　“我看你不在，怕茶浪费了，所以就……”
　　花灵一把拉过他的胳膊，说道：“今夜月色极好，陪我去赏月……”话音未落，就拽起他一路向院中跑去。
　　“哎，慢点，等我把我的茶盘子放好……”他一边喊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被她拽着往前跑去。
　　月色如霜，倾洒满地，山顶之月更是清丽。
　　“走，我们上屋顶……”花灵招招手，说着便要借着旁边的梯子往上爬。
　　刑天笑道：“哪里用这么麻烦，过来，我带你上去。”
　　他一手拉过花灵，手放在她的腰间，说声：“得罪。”几步飞踏，就往屋顶飞去，如墨夜色之下，如华月色之下，他一身黑衣，英气的脸上带着些许戏谑，他低头看了看花灵，笑道：“如果害怕，可以抱紧我！”
　　花灵抬眼一看，笑道：“嘻嘻，挺好玩……”
　　话音未落，两人已稳稳地站在了屋顶之上。
　　“以前都是我一个人玩轻功，太没意思，好不容易不让我使力，多谢你了……”花灵抚了抚胸前的发辫，笑道。
　　“你——你骗我——”刑天伸出双手，作势要掐她脖子。
　　花灵装出一脸惊恐的样子：“我好怕，你忘记了那天在树林我是怎么追上你的……”
　　刑天无奈坐下来道：“喂，坐下来吧，省的待会跌下去。”
　　花灵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两人一时之间忽然觉得心情很是宁静，便都抬头赏那无边的月色。
　　只见月华皎洁，分明有横斜的疏影暗藏其间，空气中满是离渊厨房的茶香和院中那棵晚梅的幽香，朦胧之中带着轻灵。
　　“也不知道离先生能不能治好风姐姐！”
　　“希望能行吧，大哥心中牵念之事除了……那一桩，便是杨姑娘了。”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如果没有大哥，我想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所以不管大哥要我做什么，就算是拼了我的性命不要，也会为他完成……”
　　他顿了顿，从脖子里掏出一个挂坠一样的东西，他凝视着那挂坠，以手抚之，轻轻说道：“我爹和我娘只留给我这个东西，我只恨自己不能为他们报仇，大哥帮我报了仇，我所有的心愿都了了……”
　　花灵借着月光，看清楚了那个挂坠的样子，那是个泛着幽黑紫光的，像是半圆又不是半圆的玉石，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芒，和他手里的赤乌泛出的光居然交相辉映，荡起一层层涟漪。花灵见了，不禁大呼神奇，想要拿来把玩。
　　刑天摘下那挂坠，递到她手里。
　　花灵接过，细细地看，这才发现，原来那玉石的形状居然像是阴阳两极中阴鱼的形状，她大叹精巧之余，还是递还给了刑天。
　　她叹口气说道：“你有一个好大哥，我的无云哥哥也待我很好，小时候我老是任性调皮，他总是帮着我，我娘骂我的时候，他总是挡在前面，我娘撒气要打我，他总是替我挨鞭子的那个……”她悠悠道。
　　“所以我们都一样啊，都有一个好大哥！”他笑笑，回望她，却发现她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其实你也很好啊，被我糗也总是不生气，其实……我……”她低下头去，抚弄发辫。
　　“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挺好玩的，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虽然我经常会糗你，但是你知道的，我心里……其实……并不是那么想的……”她看着朦胧的月色，居然有了些困意，眼前也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我当然知道……”他忽然觉得右肩上一沉，转头一看，她倚在他的右肩，好似快睡去了。
　　他无奈地笑笑，收手帮她抚平了脸上的发丝，见她睡颜沉静，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的手似乎放不下来，执意地停留在她的脸颊之上，流连不去。直到那清风阵阵吹来了丝丝凉意，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尴尬地把手放下。
　　“我居然睡着了……”她揉揉眼睛，抬头看他。
　　他连忙别过头去，咳了几声：“晚来风凉，我们还是下去吧，早些歇息。”她应道，歪歪斜斜地站起身，一脚没有站稳，就要往屋檐下跌去。
　　“小心！”他大叫一声，连忙伸手拉住她的手，拼命往前一扯，谁知，这一扯，居然用力过猛，把她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花灵体型较小，额头就这么撞上了他的下巴。
　　“疼！”
　　花灵扶着自己的额头，刑天摸着自己的下巴，齐声喊道。
　　“你是铁头啊！”
　　“你是铁下巴啊！”
　　两人又齐声喊道，后又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的样子，不禁又笑了。
　　刑天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半窗月色分外明亮，窗户的缝隙吹进细细的风声，夹杂着树叶娑娑的声响，还有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他倾耳细听，却发现似乎又没有脚步声，他提紧了手中的赤乌，翻身下床，几步就从窗口跃出，只见院中空无一物，除了那颗晚梅还飘散着些许幽香，疏影横斜，只有风提醒他刚刚那一场幻梦。
　　“难道我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他转身又跃进了自己房间的窗口，和衣在床上躺下，过了片刻，只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浮香阵阵，像是茶香，又像是梅花香，但是闻着好似又不太相像，他郝然觉得眼皮很是沉重，渐渐地便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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