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信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有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
　　“我叫孟非宇，大家都叫我晓宇，你叫什么？”
　　“……”
　　“不方便说吗，那没关系，如果需要住院的话，你就打这个电话找我，我现在赶…”
　　“等等”
　　“嗯？”
　　“……池默，我的名字。”

　　“你歌唱得不错。”
　　“呵呵，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歌手呢。”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怎么不说？”
　　“我一向没有庆生的习惯。”
　　“不管了，我们去吃长寿面吧。”

　　“晓宇，我们在一起吧。”
　　“一…一起？”
　　“我喜欢你。”

　　“这是复查结果，我们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尽快住院治疗。”
　　“……”

　　“孟先生，我希望你能知难而退，池默他只是一时着迷，你们是不可能的。”

　　“池先生，不要再执迷不悟，我不喜欢男人，不要再纠缠。”

　　“晓宇！！”

　　“池默他已经忘记你，我也不会让他想起来，这里是500万，我想你以后也不会在他面前出现吧。”

　　干净舒适的总裁办公室里，一片沉寂，只能偶尔听到敲击键盘和翻动纸张的声音，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西装革履，微垂下头看着手里的文件，碎发跟着滑落下来，留下一个冷峻坚硬的侧面，而男人发出的森冷气势更是降低了房间的温度。
　　“叩，叩…”
　　“进来”池默没有抬头，随口命令。
　　李易打开门，走到池默的桌子前，高跟鞋发出的清脆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刺耳。李易是池默的助理，但半年来她一直摸不透这个阴晴不定的主。
　　池默依旧低着头，李易只好尴尬地喊了一声，“总裁！”
　　池默像是才感觉到她的存在般，抬起头来看着她，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事？
　　“这是您的一封信。”
　　“放那吧。”池默没在意，示意李易放桌上就行。
　　李易把信放在桌上，却没有离开。
　　“还有事吗？”声音里带着一丝烦躁。
　　李易犹豫了一下，才有些迟疑地说道“老夫人她…..”
　　果不其然，刚听到“老夫人”，池默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她说什么？”冰冷的声音又让房间降了几度，李易心里直打颤，这助理可真难当。
　　“老夫人说今晚约了梁小姐一起吃饭，希望您能早点过去。”
　　紧皱的眉间有隐隐爆发的趋势，过了一会，才舒展开，池默恢复面无表情。
　　“知道了。”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即使是冒火也没有办法。
　　李易应了一声，走出办公室，心里松了一口气，每次通知这种事都要折磨她半天。想着池默那张脸，又叹口气，说实话，总裁是长得帅，不过她可不喜欢每天都面对这样一副面瘫脸，弄得她也快成面瘫了。
　　李易来公司没多久，不过倒也听说了些总裁家里的闲言闲语。池默似乎在一年前出过车祸，伤情没有多严重，但好像是因为撞到头，居然失忆了，更荒唐的是，还竟然是一种选择性失忆。然而，老夫人倒是对这件事十分欣喜，陪着池默在医院住了三个月，悉心调养，对失忆之事只字不提，康复后池默又回到了公司。但公司人员变动很大，也没有谁清楚池默究竟是失去了哪一部分记忆。倒是接下来的时间老夫人便开始频繁地给池默介绍名门淑女，豪门千金，一个接一个，像是害怕些什么，逼着池默早日成家。于是，她就当了这炮灰的传达人，可真命苦。

　　放下手里的文件，池默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揉了一下太阳穴，身体虽然已经基本康复，但工作时间太长，用脑过度，便会一阵阵地抽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快到下班时间了。想到之前李易的口讯，池默头更疼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出车祸之后，赵笙凌像是变了个人似地。从以前的不管不顾到现在整天一起吃饭，还时不时会带上不同的女人，暗示他该结婚了。赵笙凌应该是瞒了他一些事，在住院的时候，头脑里一直有一些碎片回放，却总看不清，越是去想，头便越痛，到最后只好放弃。赵笙凌告诉他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忘了就忘了，一开始还挣扎，后来在药物和心理医生的治疗下，便也恢复了正常，逐渐淡忘。

　　休息了一下，疼痛缓解了不少，眼角突然瞄到桌上的黄色信封，池默伸手拿过来。
　　“这是……”池默想起这好像是李易刚拿进来的。
　　信封上没写任何东西，池默拆开，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张光碟。
　　白色的信纸上只有几行字：
　　“晓宇他……已经走了，我知道不应该打扰你的生活，但这是晓宇生前唯一留下的东西，他让我烧掉陪着他的骨灰，可是我狠不下心。你记得也罢不记得也罢，就当做是一个陌生人，希望晓宇在天之灵不要恨我。”

　　“晓宇？”池默念着这个应该是第一次听说的名字，声音却不住地颤抖，大脑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下，钝痛直达每根神经。
　　抓起桌上的电话，池默有些慌张地拨通电话。
　　“喂，总裁，有什么吩咐？”
　　“李易，刚才那封信是哪来的？”
　　“信？哦，是一个小男孩，说是一个叔叔让他拿过来的，在大厅那正好被我看到了，所以就拿过来了。”
　　“不知道是谁吗？”池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语气会这么焦急。
　　“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总裁，有什么急事吗？”
　　“……”
　　“喂？”
　　“算了，没事。”

　　池默放下电话，有一瞬间的失神，心里冒出来的渴望，对这个名字的执着，像是丝网一样包围着全身，几乎喘不过起来。
　　信封里剩下的光碟露出一半，泛着白光，有些耀眼。
　　突然害怕打开光碟，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旦开启，一切都开始脱离控制。

　　机器启动的声音在房间里徘徊，池默以为是视频，但过了半天，屏幕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是发出一段嘶嘶的响声，似乎是录音。

　　嘈杂的声音响过之后，是一个低低的咳嗽声。听到声音的一瞬间，池默胸口一窒，脑袋里嗡嗡声不断低鸣。
　　“哈罗，大家好，我是晓宇，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啊……嘻嘻，不玩了，阿夏真是的，怕我住院无聊，还特意拿个录音笔过来让我玩，其实医院也没有那么恐怖，隔壁床的老爷爷很和蔼，他孙女经常会来找我玩。”
　　“一开始还是不太习惯黑暗的日子，做什么都不方便，不过，想着迟早有一天会永远地触摸不到这个世界，就会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
　　“谢谢阿夏经常来看我，我们的乐队要坚持下去，那个梦想我没有机会了，但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成功。”
　　“数着时光的日子挺难熬的，但除了医院似乎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有时候会唱歌给老爷爷的孙女听，但时间一长，嗓子就会很难受，有点害怕突然就说不出话了，呵呵。”
　　“……”
　　池默听着音响里发出来的声音，不知不觉眼泪已经爬满了没有表情的脸，他不认识这个人，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像是生生钉入了三寸丁，脑袋痛得快要炸开了，却又鬼使神差地继续听。
　　“这两天经常会失眠，这样就不能看见他了，不敢喊出他的名字，怕自己会冲动，想去找他。可惜，池默，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吧，呵呵？”
　　听着那个爽朗的声音苦涩地喊出自己的名字，池默挣扎着去想象，这是怎样的一个人，是怎样的面容。
　　“不过这样也好，就让我一个带着回忆埋葬就好了，你本该生活地正常的，现在还能跟你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我就满足了，即使见不到。”
　　“身体已经不能动了，我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躺在床上等待死亡。池默池默，你听得到吗？”
　　“一直想不通，怎么会有你这么直白又傻的人，你以后要找个细心的人照顾你，我才能放心啊。”
　　“咳咳…好像已经不能说出话来了呀，阿夏，我在交待后事了哟，你听好了。银行里那笔钱你们拿去建设乐队吧，我想过了，即使拿了那笔钱也不代表我背叛些什么，我记得那些感情，干净的感情。你们会一路辉煌，我看得见……至于这些录音，随我一起葬掉吧，最起码黄泉路上还有些陪伴。”
　　“池默，这是回光返照吗，我似乎看见你了，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不要？那你想听什么？哈哈，我知道了，你一直想我说出那句话，是不是？咳咳，听好了哟，池默池默，我爱你，一直都是……听到了吗…….我爱你……”

　　下班时间早已过了，总裁却还是没有出来，李易有些烦恼，又不敢去打扰。过了半小时，还是不见人出来，李易只好忐忑地敲了下门。
　　“总裁？时间快到了，总裁？”
　　连续礼貌地敲了几下门都没有反应，李易加重了力量，是个人都应该听见了，却依旧没有反应。
　　迫不得已，李易只好自己推开门，却在看清门内景象的一瞬间，呆住了。
　　宽大的房间里回旋着音响里的声音，却始终只有一句话。
　　“池默，我爱你……”
　　那般决绝凄凉，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又带了一丝欣喜，一声一声，努力证明着过去，不想忘记，不想离开。男人的声音像是悲伤的毒药，不断充斥着整个房间，笼罩下来，铺满黑暗。李易不懂，心却不自禁地揪痛起来。
　　而她的总裁，趴在桌上，带着她这辈子从没见过的表情，狼狈至极。
　　双手抱着头，满脸都是泪水，不断发出呜咽的声音，整个眉头都皱到了一起，极力忍耐着巨大的痛苦，仔细听却是重复的两个字：晓宇，晓宇….
　　“快来人，快，叫救护车….”疾呼声刺耳地响起来，带走了人，徒留下房间里依旧重复的告白，一遍一遍，永不厌倦。

　　在医院里醒来的池默终究没有想起晓宇，想不起来那个声嘶力竭告白的人究竟是谁，想不起来那个人的摸样和过去的感情。药物压制了疼痛，却压制不了那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徘徊。晓宇会怪阿夏吧，为什么要让他痛苦，忘记了不就好了吗，这些回忆，他一个人保留着就好，他的池默可以恢复到以前的生活，没有认识他之前，从来没有晓宇这个人存在，不会痛苦不会悲伤，不会记得，平淡地过本来的生活，这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池默没有再提起任何关于光碟的事，没有去追问赵笙凌他的过去，没有调查送信的人，他把这些隐藏起来，当没有发生过，却在一个人的夜晚，不断重复地听着光碟里的内容，像上瘾的毒药，即使是撕裂般的疼痛，依旧不厌倦，任由泪水滑落，不去擦拭，一个人静静地听着。
　　“池默，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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