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安生

　　安生并不溺爱平安，她将平安当做一个成年人来对待，她并不希望平安对她产生依赖。少年时的残缺让安生总是有所保留，她终究自私，不愿意让平安成为她的羁绊，她也无法保证能给平安一份正常的母爱。

　　平安总是无故的哭闹，一点点的哭闹都会让她不安，但她并不去抱他，有时闹得受不了，便出门不去看他，以求得心里片刻的安宁。每当此时女人都会上前抱起平安，小小的抖动，平安便止了哭，睁着眼睛好奇的望着周围。

　　夜里安生总是会被平安吵醒，听到婴儿依依呀呀的哭声，渐渐的得知那是他饿或者尿床的标志，便起身给他喂奶，女人偶尔会过来看看，并帮着安生给平安换尿布，她将带着尿臭的尿布扔到厕所，安生，小的时候你便是这样，从我手中小小的成长，并长大至如今。

　　换好尿布的平安躺在小小的婴儿床上再次沉沉睡去，安生却再也无法入眠。事实上她一直睡得不够安稳，生产后她常常会觉得疲惫，变得嗜睡，但真正躺在床上后却又无法入睡，睁着眼睛整晚整晚的发呆，然后起身打开抽屉，大把大把的吃安眠药，在天色逐渐灰蒙的时候慢慢睡过去。

　　那时她已慢慢恢复身材，她的盆骨不够大，生产的时候觉得艰难，医生便决定了破腹产。冰冷的手术刀滑过皮肤的时候，她忽然想起纪良生曾经对她说，安生，你的一生太苦，但你始终不肯将它告诉别人，如同盛开的桃花，被放在玻璃箱里，缺失了氧气，慢慢的失去了生气，里面逐渐腐烂，变成了尘土，外面看起来却是鲜红灿烂。

　　安生站在镜子前面，脱了睡衣，只穿着黑色蕾丝乳罩，在离肚脐眼几公分的地方有一条黑色的细线，那是手术刀滑过留下的印记，平安便是从那个地方被医生取出来，安生仍记得平安被取出来的时候身上沾满了血迹，医生将他举到她的面前，她看着那个身上充满血腥和臭气的小小肉团，这便是她的平安。

　　女人在安生生下孩子的第三个月选择回到小镇，安生抱着平安开口挽留她，女人依旧穿着来时的衣服，安生，你已有足够的能力去抚养这个孩子。你将会慢慢的摸索着怎样做一个母亲，并且完成你的一生。而我也要回到你父亲所在的地方，慢慢的结束我人生中最后的路程。

　　女人走后，安生忽然觉得艰难，她肚子面对平安，平安尚不知事，并不知她的母亲是怎样艰难的在抚养她。她有着足够的金钱去给他最好的物质，她在百货公司给他挑选最好的衣服，买来最好的奶粉。可她心里仍是忐忑，孩子一点小小的改变都会让她害怕。

　　陈平生给安生打电话，安生，我想我们需要谈一下。

　　安生抱着平安，平安已开始成长，脸已完全展开，眼睛像极了陈平生，带着不沾纤尘的纯洁探索着这个世界。囡囡，我将要去见你的父亲，也许我们将分开，我将无法给你一个完整健全的家庭。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浅黄色的裙子，上了并没有其它的花纹，与安生其它衣服相比，它显得十分朴素。她很少有这样明朗的衣服，大多数灰暗而妖娆，配着夜总会里忽明忽暗的灯光，让安生显得妖娆迷离。

　　他们约在安生家门口的咖啡店，平安被安生喂饱了奶水放在摇篮里沉沉睡去。陈平生穿着黑色的西装，或许是从公司赶过来，脸上有着薄薄的汗雾。他招来服务员，请在对面帮我买一份三明治或是芝士面包。然后对安生解释，我还未曾吃饭。

　　安生给自己点了一杯白开水，她在等着陈平生开口。

　　陈平生看着安生苦笑，我们之间总是我在妥协，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爱的深的一方注定会输。我想我们便是这样。

　　安生吞了一口开水，店里的服务很好，水温被很好的控制在安生可以接受的程度。

　　服务员送来面包，陈平生给了她一比小费，等到服务员离去，他对安生说，安生，我无法说服我的母亲，我在她的安排下和一名编辑相了亲，可能会在下半年结婚。

　　安生并不感到吃惊，恩，我知道了。

　　陈平生试图解释，我无法违背我的母亲，她已她的生命让我妥协。我不得不去见那个女子，她很好，有着温婉的个性，结婚后我们也许能相处得很好。安生，我时常觉得抓不住你，你虽在我的身边，却始终不肯给我靠近你的机会。我像是在茂密熱湿的森林里迷了路，时常感到不安。我年纪已经不轻，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让我能安定下来。

　　安生点头，是的，我知道。你的母亲并不满意我，而我亦不能改变自己达到她的要求。

　　陈平生有些悲伤，安生，你总是如此平静，让我感到挫败，你甚至没有想挽回。

　　安生很平静，平生，在人的一生，总有一个人是一眼看去就知道属于你的。纵然你们隔着万水千山，只要你愿意等，她总会出现。而你，在我看到的第一眼，便已经知道你不会属于我。

　　安生在黑暗中太久，已不能适应阳光，而陈平生确是沐浴在阳光下的男子，他们的反差太大，必然会互相吸引，但在一起只会互相摩擦，最后只剩疲惫。

　　陈平生看着平生，忽然流下眼泪，安生，我们就这样分手了吗？

　　安生心里亦觉得难过，这个在她人生最灰暗的时候闯进她生活的男子，承诺了会给予她幸福的男子，终与她成为陌路。

　　陈平生用手捂着脸，安生，你可以怪我是自私绝情的男子，对不起。另外我希望你能带着平安去见见我的母亲，她已年老，并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孙子，自知道你怀孕开始她便高兴不已，并为平安买了很多东西。但自平安出生后她还未曾见过孩子，便时常哭泣，身影亦是沧桑，我看了觉得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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