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菲路之歌

　　跟在苍夜的后头走过一条又一条列车走道，夕语始终将自己的视线集中在苍夜的后背，就怕自己又看到什么令人惊恐的场面。但夕语无法否认，跟在这个才刚认识不久的青年背后，确实让她安心不少。虽然眼前这个人冷淡、沉默，但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在面对现下的情况。

　　一路上，两人完全没有遇到黑翼的攻击，只是在行进的途中，夕语偶尔会踢到、踩到一些令她完全不敢低头去看的物体。她想，苍夜应该已经击倒了大部份的黑翼，所以他们现在才能畅行无阻。想到这里，夕语愣了半晌，她是听过黑翼并不仅限于一种形体，有动物形体的，也有像刚刚袭击她的那种人类形体。但是她刚上列车的时候，车上的每个乘客明明就是人类，为什么现在全都消失了？

　　「车上的乘客呢？」

　　「全部感染黑血病，变成半黑翼了。」

　　闻言，夕语眼眸不住的摇晃。黑血病是因为感染了一种潜伏在黑翼的唾沫和血液中的病毒所造成的，那是令人闻之色变、被称作血色蔷薇的病毒，现今仍无药可解。据说被感染者在初期会出现类似感冒的症状，如发烧、咳嗽等，接着会开始出现幻觉，并逐渐具有攻击性，最后当额头上出现黑色单翼的印记时，他们就成了黑翼的奴隶，狂暴、嗜血，不带有一丝情感，只会不断地攻击周遭的生物。

　　「你也把他们……」

　　最后的话语夕语说不出口，对她来说，眼前的这一切都太过残忍。

　　「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只会在课本上看到这些，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要有黑翼存在？」

　　苍夜没有回话，仅是握着长剑，一步步地往前走。

　　那时的夕语扬起了一抹苦笑，原来以往那些她不以为意的事情，正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真实而残酷地上演着。她以前生活过的锻造学院和城市或许真的是乐园，生活在那里的人们被保护、被隔离，对于这些残忍的事情都仅仅被告知片段。

　　他们这些人，正是躲在国家和巡猎士的羽翼下生存的。

　　正当夕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苍夜停下了脚步，随后冰冷的嗓音打断了夕语思考。

　　「接下来几节纯座位的车厢我还没有检查过，大概会有为数不少的黑翼或半黑翼在游荡，跟紧一点。还有，可以的话让妳身边的蝴蝶帮点忙吧。」

　　语声落下，苍夜没有给夕语任何思考的空档，随即伸手打开了通往前半部车厢的拉门。里头果真如苍夜方才所预告的，有两、三只额头上显现黑色双翼的猎犬形纯种黑翼和十多个感染黑血病、已经变成半黑翼的乘客。

　　只见苍夜挥动在黑暗中闪着红光的长剑，便向朝他们蜂拥而来的黑翼群冲过去。接着眼前的景象让夕语哑口无言，因为苍夜仅仅只是挥出剑气，就让眼前的黑翼全数扑倒在地，黑色的血液一时间将镶有金色花纹的红地毯浸润成深黑色。

　　她并不是没有见过巡猎士，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拥有如此压倒性实力的巡猎士。

　　夕语小心翼翼越过黑翼的尸体，快步跟上苍夜的脚步，朝下一个车厢前进。

　　「我可以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吗？」

　　在一边推进、一边与黑翼作战的过程中，夕语问着。

　　「去列车长室，停止列车。」

　　「停止列车？在这种地方？」

　　夕语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荒凉景色，接着在转头的那一刻，被一只朝她扑来的半黑翼吓得退了一步。见状，夕语随即将嫣红和末紫变为长棍状，朝着眼前这个仍旧穿着衬衫、打着领带的半黑翼的腹部打去。被狠狠集中腹部的半黑翼瞬间跪倒在地，口中吐出黑色的血液。

　　「我说了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

　　苍夜往回走，将剑身利落地插进仍在地上抽搐的半黑翼的胸口而后拔出，伴随着黑色血液流淌而出，苍夜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夕语微微垂下眼眸，抿着嘴唇跟上苍夜的脚步。

　　「我说，在这里停下列车，我们怎么办？」

　　「沿着铁轨走到城镇或着穿过森林。」

　　「等、等一下，这种事……」

　　「不能让这辆列车驶进城镇。」

　　看着苍夜的背影，夕语屏息，一双墨瞳由晃动走向平静，接着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长棍，加紧了脚步跟上眼前从没有减缓的行走速度的青年。

　　此刻的她，想试着去相信眼前这个人的行动和言词，虽然她并没有完全弄清楚现在的情况。关于黑翼如何出现在这辆列车上、关于自己怎么躲过一劫的，还有眼前的这个名叫苍夜的人，以及她看似熟悉却又陌生无比的巡猎士，她都抱有很多疑问。但现况的确就像苍夜所说的，要想活下来就必须跟着他，而且他们也必须要阻止列车继续前进。因为就算苍夜能解决所有黑翼与半黑翼，这辆被黑翼的尸体以及血液污染的列车也不能进到城镇中。

　　现在，已经不是只要思考自己就好的时候了，从被卷进这件事开始，她就不再是天真而不知世事的人了。

　　◎

　　待夕语和苍夜将清除完整辆列车上的黑翼与半黑翼，并在被两面森林包夹的野外停下列车，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而方才在远方的雾气则已经弥漫到森林边缘，将整座绿意完全包覆。一段时间持续的活动让夕语此刻累得完全站不起来，她只能静静坐在一旁，看着苍夜将用来驱动列车前进的光石自每一节车厢的驱动炉上取下，并将其分成好几堆，摆放在列车所在的轨道上，接着他自腰包中来出野外生火用的闪石，透过摩擦生热，一一将这些光石点燃。

　　一时间，火光四射，只见光石在夜晚的轨道上发出耀眼的光芒，而后开始放肆燃烧，坚硬如列车的铁板也消融在光石所产生的炽热火焰中，一眨眼的工夫，整辆列车就陷落在火海中。

　　看着列车消失在一片绯红的景色中，夕语没有眨一次眼，那被火光映照得一片闪烁的墨瞳仅是静静凝视着一切，彷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铭刻在眼中一般。

　　「走吧，在晚上点燃猛烈的火势很容易引来森林的猛兽。」

　　苍夜在列车旁的泥土上插上一面绘有蓝色新月的小旗子，而在那弯新月上，则缀有代表巡猎士协会的战争女神卡佩丝之盾。

　　「那是……」

　　「支援旗，从旗子放出的那一刻起，离旗子最近的巡猎士协会据点就会开始锁定，并派人处理。走吧，先送妳到安全的地方。」

　　苍夜走过夕语身边，随后往被浓雾覆盖的森林走去。

　　「啊！」

　　一听见声音，苍夜随即转过身。只见夕语试着自趴伏的姿势站起身却又摔倒在地，膝上有着因为摔伤而破皮、淌着血的伤口。

　　苍夜面无表情的走到夕语面前蹲下身。

　　「上来，伤口等下再说，森林边缘开始蠢蠢欲动了，最好赶快躲进雾里。」

　　夕语点点头，伸手攀上苍夜的肩，随后苍夜一个使劲，便轻松地将夕语背起，接着他快速地跑进浓雾密布的森林中，背对着尚在燃烧的列车向未知的森林前进。

　　在进入森林的那一刻，夕语忍不住抬头仰望着，但天空一如她在列车中所见，是一片乌云密布、灰暗无光，那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

　　走过高度仅比苍夜高半头身的浅层树林，两人走进雾气和湿度浓重的森林深处，雾白的景色阻挡了他们的视线，尽管有嫣红和末紫的照明，情况依旧没有改善。

　　「啧，净言。」

　　苍夜皱起眉头，接着他呼唤了一个名字，只见原本系在苍夜腰间的绯红长剑便被一阵光芒包覆，接着幻化成一只有着赤色羽毛的猎鹰在两人上空盘旋。

　　「红色的猎鹰，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猎鹰灵器。」

　　仰望着在上头来回飞动的猎鹰，夕语的眼眸映照出一片淡淡的绯红。

　　「净言，开路。」

　　丝毫没有理会夕语的发言，苍夜自顾自地下了命令之后，便跟着净言继续前进。只见净言在滑行前进的时候加快了翅膀的挥动，利落地将弥漫周遭的雾白气流一举斩开，让两人眼前的道路一下子清晰起来。加上嫣红和末紫的照明，让苍夜和夕语得以看清森林目前的状况。

　　在盘根错节的千年古木底层走了一段路之后，夕语抿了抿唇，试图打破沉默。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苍夜没有回话，只是继续前行。只见那利落的身手丝毫不受到地形高低起伏的影响，脚边的树根宛若不存在，一点都构不成阻碍。

　　「那个时候，在列车走道上，你是真的想杀我吗？」

　　夕语垂下眼眸抛出了疑问，她原以为接踵而来的会是跟方才一样的沉默，但这次苍夜却相当快速地回答了。

　　「对于有可能是黑翼的物体，心软或者不确定，就会让对方有机可趁。」

　　闻言，夕语原想再说些什么，但她张开了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静静的阖上嘴。她知道那是对方的工作守则，所以没有办法去批评对方，因为在今天之前，她一直都活在巡猎士的守护之下。而对方究竟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和痛苦，她一点也不知道，所以她无法说出任性的话，也无法去做评论。

　　她没有那种资格。

　　正当夕语的情绪持续低落的时候，苍夜首度主动开了口：

　　「我说了会送妳到安全的地方就会做到，这点妳可以相信我。」

　　那一刻，夕语抬眼，看着对方模糊的侧脸，心里没来由觉得安心。或许是因为，在这个陌生的森林中，她唯一能相信的只有眼前这个陌生人而已。

　　「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吧，我叫夕语，刚从锻造学院毕业。」

　　虽然知道苍夜不会有响应，夕语还是呢喃般地说着。

　　在偌大的森林中，踩过鲜有人迹的土地，呼吸着陌生而诡异的潮湿气息，于无光的夜色下，两人持续前进，以一个领域的入侵者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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