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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恶贯满盈
漠北骑兵的威名从未来自谨慎与谋划,而是得益于迅捷的行动,王翠云想,她终于亲身体会到了。区区半个时辰,他们已经全体拔营前进,也许他们真能像她方才怎么也不能相信的那样,在五更天亮前到达白水河。
她骑马走在队伍的前排,身边不远处是苍勒和亲兵,还有她的宝贝儿子叶环,队伍两侧有暴躁的军官站在马背上,在夜色中来回奔跑,大声喝骂,并不时在落后的士兵背后抽上一鞭。
他们给了她一套粗糙的马具和过于宽大的皮甲,随着骑行头盔左右啪啪地撞击脸颊,马鞍更是可怕,隔着衣物几乎磨破大腿。但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她咬着牙想,只要明天,只要明天,漠北的大军就可以进城,他们是她的靠山,会替她拨乱反正,她会夺回她的凤辇,儿子会坐上高高宝座。而这一切,多亏她在这场战役中立下大功,不然,他们早就被毒翻在河里喂鱼了……
突然一阵强风吹过来,将斗篷翻卷,恶作剧似地蒙到头上,王皇后气急败坏地拉扯,半天才把它弄下来,周围传来漠北蛮子哈哈的笑声。
风?她从亢奋的情绪中回到现实,向四周看,两侧山壁陡峭地向上延伸,将布满亮星的夜空都剪成狭狭一条,山谷里才会有如此的强风,她才发现,他们进了山谷,这条叫做羊肠谷的近路,就是她提供给漠北大君的。他采用了,她的功劳又多了一个。
马蹄踏踏,但行进变得相对缓慢,这狭长的山谷自然地将方阵挤成长条,回头望去,队伍淅淅沥沥地拉了几里地。
王翠云的眉头皱了一下,纵然她不懂用兵,似乎都感到有点不祥。
“母后,”叶环催马喘吁吁地过来,想对她说什么话。
然而他没有说出来,这时,崖顶响起三声炮响,然后火光遮盖了夜空。
到了第二天午时,王翠云终于再次见到苍勒。漠北大君已经换上新的衣甲,但胡子被烧掉一半,显得十分狼狈,身旁的亲兵也都散发驱除不去的焦黑气味。
“大君,大君!”她叫着,挪动被捆绑的身躯,像一只蠕动的蚕,“看在环儿的份上,饶了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被骗的!”
说话的时候,那漫天的火雨似乎又在她脑子里落下一遍,火光之中,最明亮的星星也归于不见,然后是带着轰隆隆奔雷声的滚木礌石,天都塌下来了,天都塌下来了!人马嘶叫,在狭窄的地方互相踩踏,黑色的老虎旗帜堵住谷口,不放任何人出去,苍勒带着最精锐的武士,发起三次冲锋,才勉强撕开一个豁口,冲出去几队人马,那些辎重粮草,攻城器具,则都被无情地遗弃在烈焰里。
所幸,她还在漠北大君重点保护的对象中,她跟叶环分别被绑在一匹马上带走,只是这时,不知叶环被带到哪里去了。
漠北的大君听着她的哀告,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眼神让她说不清楚,仿佛有一丝怜悯?可似乎又并非善意,这让她古怪地恐惧。
终于,他开了口,“我知道你是被骗的。”
“大君英明,大君英明!”
“因为带你们来的太监,交给我这样一件东西,”苍勒抖了抖手上。
王皇后的眼睛因惊愕而睁大,那纸张簌簌作响,看来是一封信,太监带信?难道从放走她们,就是一个圈套?
“环儿!环儿呢?”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恐地攀住苍勒的铁护膝,“大君,看在环儿的份上!他跟苍琴公主已经成婚,就要给您生下小外孙了!您的外孙,将会是大烨将来的皇帝啊!”
“我的外孙会是大烨的皇帝,”苍勒平淡地道,“但未必非要你儿子来生,我女儿的信上说,他喜欢擦胭脂的男人,对她糟糕得很。”
他又扬了扬手上的纸,“他们还答应我,如果就此讲和,苍琴还会是大烨的皇后——甚至会更快一点,老皇帝已经死了,她嫁给谁,谁就是新任皇帝。”
王皇后(虽然现在或者该叫她太后了)完全听呆了,张着嘴看着苍勒往下说,“他们狠狠抽了我一耳光,然后给一颗枣,这种把戏!这种把戏!”
“但是,关键在于,耳光够重,枣子够甜,”他笑了,可像是吃着极苦的东西在笑,“我的人只剩了一半,车马辎重丢失无数,最重要的,挫了锐气,明天攻不下城,各路人马还会赶来。到时,也许我不但外孙,连女儿都保不住了。”
“那——那!你怎么能相信他们?!”王翠云语无伦次,歇斯底里,“而且,环儿还在!她不能改嫁!”
“她可以改嫁了,”漠北的大君如此回答她,挥了挥手,外边进来几个卫士,为首的举着漠北的弯刀,刀尖上挑着一颗头颅,鲜血滴得一地都是。
王翠云睁大眼睛,仔细分辨那头颅,而当她终于看清,发出一声凄厉长嚎,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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