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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
宴会结束后,众人都有些疲惫。可心晚间不当值,等皇帝睡下以后,她便独自提着灯笼,回自己的院子。
宫中有品级的宫人,都有自己住的小院子,还有小宫女伺候。之前可心和紫离是住在司徒萱的院子里,现在可心也有了自己独居的小院子了。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自从上次受伤后,这肩膀就经常使不上力气。太医说是那毒的后遗症,得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才行。好在她现在虽在皇帝身边当差,实际上有袁不死和华倩在,她倒是清闲得很。
可心提着灯笼缓缓穿过御花园,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巡夜走过的太监们的脚步声。
慢慢的,可心感觉到后面有人在跟着自己。
她放慢了脚步,皱着眉头,心里暗自忖度,但很快的,她感觉到后面的人没有恶意。
可心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已经猜到后面的人是谁了。
清迟在皇帝的寝殿外等了许久,才看到可心出来,他悄悄的跟踪着可心,本想吓唬一下她,没想到绕过一个回廊的转角,人就不见了。
清迟急忙赶上前几步,站在可心消失的地方,百四不得其解,这丫头,不会凭空消失了吧。
忽然,清迟感觉到头上一阵劲风袭来。
他反应奇快,一个翻身,往后退出一米多远,定睛一瞧,面前那个笑嘻嘻的人,不正是可心。
可心嬉笑着上前行礼:“四殿下。”
清迟没好气的伸手在她鼻子上一刮:“鬼丫头,还是一点没变,调皮得很。”
可心不悦的说:“什么一点没变,你没觉得我变漂亮了吗?”
清迟揶揄的说:“漂亮没觉得,倒是你这自以为是的毛病,变得更加厉害了。”
可心被他气得跺脚,大眼睛转了一转,说:“四殿下,奴婢先给您道喜了。”
清迟不解:“哦,喜从何来?”
“前儿听皇上和皇后娘娘商量着,要给您选妃呢。皇后娘娘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已经及笄了,本来在外打仗就耽误了亲事,如今您也回来了,还打了大胜仗,这殷都的世家小姐们,还不都打破了头想当四皇子妃。”
清迟没料到可心居然扯出这么一件事情来,之前就是因为母后想给自己定亲,他才找借口说要去军营锻炼,避开了两年,如今回来了,还是躲不过这一茬。
清迟就有些脸红,看着可心得意的笑脸,不由得嗔道:“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是成亲?胡说八道。”
“我可不小了,十四岁了呢,再过一年半就及笄了。”
“哟,可心也要及笄了呀,难怪都懂得婚姻大事了呢,想嫁人了吧?”
可心没料到被反将一军,气得跳脚,却说不出话来反驳。
清迟哈哈大笑道:“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吧?”
可心气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巴努着,气鼓鼓的样子。清迟觉得好玩,忍不住又逗她:“可心,我娶你怎么样?”
可心楞了楞,更加愤怒:“你干嘛老欺负人家?”
“哟,那你倒说说看,我娶你怎么是欺负你了,娶你当然是为你好啊,我还是看在我们很熟的面子上,才要娶你的,你长得丑,以后啊,恐怕很难嫁出去。”
“才不是呢,萱姨说,成亲,就是男的欺负女的。”
这是什么理论?清迟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可心的脸红了:“反正就是欺负嘛,每天都欺负,萱姨说的。”
清迟默想了下,哈哈大笑起来。
想必是司徒萱看可心的年纪不小了,西元虽然女子十六才及笄,但十四岁就嫁人的也很多。本想给她讲些人伦的事情,只是说得太隐晦,可心便理解成了欺负了。
可心红着脸,看清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恼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那你说成亲是怎么样的?”
清迟愣住,脸慢慢的红了,在他这个年纪,自然知道夫妻之礼是什么,这样的事,却是怎么好讲给可心知道。
可心见他的脸红了,便有些疑惑的望着他,清迟赶紧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可心,等你有空了,带我去看看清宁吧。”
提到清宁,两人沉默了下来,在寿阳的三年,三人是最好的朋友,如今,清宁却不在了,气氛便有些沉闷。
半响,听得可心轻轻的说:“对不起!”
清迟摸着她的头发:“傻丫头,那不是你的错,事情的经过母后都跟我说过了。万般皆是命。我在军中这两年,见到的生离死别何其多,昨天还跟你一起巡逻,一起聊天喝酒的兄弟,转眼间便在你眼前被砍掉了脑袋,那血就溅在你的脸上,还带着余温。战场上的残酷是你无法想象的。不管有多少人在你的面前死去,活着的人还是得好好活着,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谁又会死去。”
声音慢慢带了些悲凉。
可心看着清迟悲痛的眼睛,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去,罩住他的眼睛。
可心的身高刚到清迟的肩膀,这样整个人就靠在了他的胸前。
清迟闻到熟悉的少女馨香,心里安静下来,回来以后对皇宫的陌生和疏离,慢慢的开始散去。
可心轻轻捂着清迟的眼睛,柔柔的说:“清迟,其实有时候我想,要是不长大该多好。如果清宁还在,过不了多久,她也会嫁人了,一样会离开我们。有时候我这样想,心里才会觉得好过些。”
清迟把她的手拿下来,揉揉可心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可心,不要想得太多,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就好,我相信,清宁不管在哪里,都一定是笑眯眯的,会过得很好。”
可心“嗯”了一声,便像小时候那样,拿额头轻轻的蹭着清迟的胸口。
清迟的脸上便绽开了干净的笑容。
**
东郊,皇陵。
昨夜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早上的空气中还带着些湿润的清新。青砖铺成的地面,空旷干净,只是,那角落里偶尔露出头的绿苔,隐隐显示出这里的荒凉。
清宁下葬的时候虽然是以公主之礼,可当时西元刚刚稳定,不宜大肆铺张,所以,她的墓地非常朴素。
可心慢慢的将篮子里带来桂花糕和竹叶清酿拿出来,摆在墓碑前面的石台上:“清宁,我们来看你了。我带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是我亲手为你做的呢,还有你最爱喝的竹叶清酿。从前王妃娘娘总是不许你喝酒,说女儿家少沾酒的好。那个时候你还经常偷藏了再衣柜里,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叫我和你一起偷偷的喝,现在我带了很多,你可以痛快的喝了。清迟哥哥回来了,他不在的时候你总担心他,怕他在外面打仗受伤。如今他好好的回来了,在京城待着哪儿也不去,你总该放心了吧。夏天,御花园里的花都开了,我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大早的就起来采了花上的露水。你喜欢喝花露泡的吓煞人香嘛……”絮絮叨叨。
一边的紫离早已经嘤嘤哭了起来。
清迟的脸上也是浓重的哀伤。
“清宁,我记得你的话,把皇上和皇后娘娘照顾的很好呢,只是,大家都非常想念你。你在那边好不好,可有缺什么东西,想要什么的话托梦给我。最近你是不是玩得太开心把我给忘了呢,怎么梦里都见不到你了。该不是在那边交了新的朋友,就把我抛到脑后了吧。”
紫离呜呜的哭道:“公主,紫离好想你啊,你不在都没什么人陪紫离玩,公主……”
清宁的墓地四周是高大的青石,石壁上刻画的,一个个姿态各异的少女,便是清宁。那是皇帝专门令画工画了清宁的画像,然后刻在这些青石山,看着这些画,就好像清宁还活着一样。
清迟走上前去,伸手触摸石壁上的画,看着那上面熟悉的笑容,可是手上却再也没有以前温润的感觉,而是一片冰冷。
可心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的话,才慢慢站起来,走到最近的一个画像前面。那是一幅清宁持剑的画像,画上的清宁,还是有一个深深的梨涡,巧笑言兮,眸中透着俏皮的星光。
可心伸出手去,轻轻拂拭上面滴落下来的一点雨水,然后,将脸慢慢的凑近,贴在了上面。
“清宁,真的,真的,好想你,你不在,这繁华的皇宫,我却觉得十分的陌生。有你在,该有多好啊!清宁……”
可心抬起头,认真的看了那副画像一会,然后,伸手一一拂拭过所有的青石,触摸上面没有丝毫灵魂的清宁,眼中的悲凉如水一般倾泻。
三人回到殷都,已是午饭十分。
紫离毕竟小孩心性,很快就被大街上热闹的景像吸引了,兴奋的在小摊之间穿梭,拿着一些小玩意儿,嘴里还吃着一个糖人。
清迟和可心慢慢走着,牵着马的仆人跟在后面,看着紫离开心的样子,两个人烦闷的心情好了许多,清迟便给可心讲了些军中的事情,说着便说到了南函的那一仗。
可心想起南函国诡异的举动,便问:“说来也是奇怪,南函国虽然吃了败仗,但表面上看来是一些南函来的贼寇,与他们又没多大关系。就算天下人都知道哪些贼寇一大半是南函军队假扮的,也拿不出证据。南函却巴巴的送来金银珠宝,还有自己尊贵的公主,太说不通了。”
清迟看她皱着眉的样子,笑道:“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罗皆这次来,带了这么多的‘诚意’,必定是有所图的了。求人办事,态度放低一些,也是应该的。”
南函国虽然不强大,但几百年来一直偏安一隅,而且南函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多年来与强大的元国为邻,一直相安无事。就算这次南函的做法不地道,但总不至于惧怕如斯。
可心暗自想着,抬头看清迟狡黠的表情,恍然:“你一定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来的吧?”
清迟朝她眨了眨眼,不说话。
可心非常好奇,一叠声的催促他快说,清迟就是一脸淡定的样子,可心不由得恼了,眼睛转了转,想了一个主意,便说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招惹了那个乐平公主,事后又不认账,乐平公主便死缠烂打的追到了殷都,南函国王没办法,就假装说她是来和亲的。还有那些珠宝,其实南函国王给公主的嫁妆,怕她到殷都来了以后被人欺负。”
两国之间如此重要的外交大事,经可心一说,成了这个样子。清迟气极反笑:“你这样想我吗?你以为我是那样的人?”
可心还没回答,紫离不知何时走回来,刚好听到这番话,好奇的说道:“什么是怎样的人?”
紫离已打断,可心便不好再纠缠这个话题,好在紫离很快又说:“我们不吃饭么?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啦。”
清迟苦笑说:“我们不正是要去吃饭吗?今而个爷带着你们去殷都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一品香,好好大吃一顿,你们两个人也难得出宫一趟。”
紫离一听要去一品香,高兴得蹦蹦跳跳,一把拉着可心就飞快的往前走。可心被她拉着走得飞快,心里还惦记着刚才的话,一边走一边回头气鼓鼓的望着清迟。
清迟见可心努着嘴巴,气呼呼的样子,不禁呵呵的笑了起来。
三人来到一品香门前,早有热情的店小二迎上来,边上有人招呼着仆人将马牵到后院,清迟说道:“楼上可还有雅间?”
店小二微笑道:“这位客官,楼上的雅间,都是提前预定好了的。不如在下为几位在楼下挑个清静些的地方?”
清迟也不挑剔,点点头:“如此劳烦小二哥带路。”
小二便引领二人到了一楼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来,果然十分清静。可心坐下来一打量,发现偌大的大厅内,虽然吃饭的人很多,但每个人动作都斯文有礼,很显然这些人都不是一般人。不过,一品香这样的酒楼,本就不是一般人来的起的。再看看这店小二,和店内其他的伙计,忙而不乱,服饰统一整洁,待人谦恭又不卑微,当下就很有好感,向清迟说到:“这一品香果然跟一般的酒家不同,这里总感觉到透着一股雅致和贵气。”
店小二接话道:“姑娘许是外地来的吧,咱们一品香在殷都经营了几百年了,来消费的都是达官贵人,自然与一般的茶楼酒肆不同。”
可心本想多嘴问问这一品香的老板是什么人,这么大的本事,却见清迟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可心觉得他的眼光有异,便把心底的话压了下去。
小二见可心不再发问,便说道:“三位可是要尝尝我们一品香的招牌菜,佛跳墙?”
一直东张西望的紫离听了小二的话,奇怪的说:“佛跳墙?好奇怪的名字!”
小二笑道:“姑娘第一次来,不知道这佛跳墙的来由。这佛跳墙是选用至少储存十年以上的花雕酒的酒坛,再选用海参、鲍鱼、鱼翅、干贝、花胶、火腿、猪肚、鸡脯、鸭脯,火腿、冬菇、冬笋等十几种原料,先用烹炒煎炸的方法,将这些原料做好,再一层一层铺在酒坛子里,浇上汤和花雕酒,用荷叶密封,再用火煨上三四个时辰,方成。传说当年有一位得道高僧,夜宿城内,夜间闻到隔壁酒楼的香味,顿时便放弃了多年来地修行,跳墙而入,享用这道菜,所谓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这便是佛跳墙名字的来历。不过现在这道菜已经失传已久,现如今寻遍大元国,也只有一人能做,那便是我一品香的大厨甄春来。”
紫离听得津津有味,清迟便道:“那给我们来一个吧,另外将你们的招牌菜选几道不油腻的上上来,再来一坛雪里烧。”
小二麻利的应了,便下去,很快又拿上来一壶刚沏好的洞庭春色和若干点心。
可心见这酒楼确实与众不同,待小二下去后便向清迟问道:“你是不是知道这个一品香的一些事情?”
清迟没回答,却望了她一眼,淡淡的说:“女孩子家,那么好奇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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