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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虽已近初夏,但今天天气却不热,甚至穿着短袖还有点儿凉飕飕的感觉。已是斜阳亲吻天际,山头橘红微灿,然而可能因为不久前潇潇下过一场暮春之雨的缘故——这些天时雨时晴的,很令人琢磨不透——来此闲散的人并不多。也好,清清爽爽闲落两三烦心事。
最近我莫名地感到烦躁,也没啥具体的事,就是觉得心里发闷。好久没有出来散心了,尤其是在如此清静可人的时候。工作的时候,在大块的玻璃窗里面,每天地我就像鸭子探食一般把脖子向前曲伸,用眼睛询问着窗外的脸庞。这么一坐至少要呆上4个小时才有时间舒缓一下身心。每天上下午两班,基本上白天我就在玻璃面上看人。岁岁月月,来来去去,看过何止千百万人,我也谈得上阅人无数了。不过,大多仅是走马观花、浮光掠影而已,连样子都不曾清晰地瞧见过。干银行职员的,本也不需像市场上做生意的档主那般为了拉拢客人而尽可能地跟他东扯西谈、拉家常以盼他从此“死心塌地”地做自己的熟客——银行不愁没有主顾,顾客在银行里绝不是上帝——认不认得人又有多大关系呢?你只管走进来,我给你办业务,你我从来就没有关系,各办各事、各取所需嘛。
这工作,算而今我已经干了好几年了。照说不管哪一行干上个两三年的,总得往上升一级吧,然而我自进来至今从没往上爬过哪怕只是一小步,倒是后进者(这一两年才进来工作的同事,不是后进生那么解)居然转眼间就爬在我的头上。
我不恼火,真的,一点也不。能者为师,贤者居上,这点道理我懂得,但他小子却,却……,哎,算了!何必自恼呢,这等事这些年还见得少吗?孔圣人不是有句话吗?“四十而不惑”,心放宽些便也是了。恼他个啥呢,别直直坏了我今天的心境!难得公园有如此曼妙的景色,看霞染半天,夕阳红山岗。
不知不觉我已转遍大半个公园了。青草尖尖坠细珠,尤见人怜。微风丝丝游大千,飘逸朗爽。我不无一种坠入柔软之中的舒坦。在大玻璃窗里面坐着的时候,唯一的感觉就是沉闷、压抑,绝无今个儿的这般清新,令人倾心而陶陶然。
可是,暮春的风毕竟还是凉的,一个人走着毕竟还嫌单薄。找了个人少的湖畔四脚亭坐下,面朝悠悠绿波、枝枝叶叶和怡人的晚照,我方有点定下心来。游波、枝叶、花草等,好一个生命的静点,它在等待,也在绽放——等待着爱静的人儿前来,就像神女顾盼襄王,亦如织女翘首牛郎;绽放着点点滴滴,没有幽怨的倾诉,毫无匆忙的迹象。悠悠而幽幽,轻轻而清清。
忘了告诉你了,做银行职员实在不是我的本愿。对经济,我没有股民的专注,更没有朝圣者的虔诚。有些时候我甚至离谱得不能回答最近的存款基率、贷款基率是多少。有顾客就曾惊讶地也不知是怀疑还是藐视地把我当怪物般端详了许久,然后茫茫然颇不甘心地走了。我猜想他方才,可能在奇怪为什么没人把我抓进某某研究所或某某院里好好研究研究。难怪……
升不升职我本来不大在意,不就是千儿八百的事吗?一个人生活要不了太多钱,何况我向来简约惯了。且说,一个人生活,哪有这许多闲情考虑细全,哪有那么多心思装扮打点。话说回来,我说过的那小子,他的才能我是毫无疑义的,然而他的不可一世的孤傲却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俗话说“长辈吃的盐都比晚辈走的路多”,少说我和好几个同事年长他许多,入行早他三四年,我们的意见做参考总不至于吃亏吧?哪知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刚愎自用,自仗着拥有经济学硕士研究生的头衔根本听不进我们老员工的半点儿建议。这也算了,还时常在会上毫无考虑地中伤我们是“老古董”、“落伍生”。什么料子?竖子,竖子!
“竖子!竖子不足与之谋焉!”我忽然大声放言。快哉!
“哈哈哈哈!”我简直在手舞足蹈。
“鸿门宴,范增。”一个婉约娟秀的声音。
“哦。”我不禁有点儿惊讶,更有点窃然心喜。
循着声音望去,一个恬静庄雅的女人婷婷玉立于湖畔,双手扶着白色大理石的护栏,头微朝我这边瞧来。
我心头忽而一热,但只是一小会儿,因为她很快转身走开了。我没能看清她具体长什么样,唯觉得她是那么恬静端雅、秀气庄宁。
于渺渺人海中萍水相逢,却是惊鸿一瞥,一种情愫悄然种上我的心间。夕阳落尽,残红在昏黑中无力地争夺最后一丝颜色。归去,归去!
生活又在重复着过往的辙印,眼前还是一如既往的机械作业。我们银行实行轮班制,双休日照常营业,半个月才有一次休假,一天。
不知是算快呢还是慢,总之半个月时间悄然无息而过,而我却没什么感觉,也没什么所谓。那不是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激情的工作,这天和明天又有多少不同呢?且不管它,想想今天去还是不去公园散心看晚景呢?一想起这,那句“鸿门宴,范增”,那声娟秀悦耳之音,那模恬静雅韵之貌,那萍水相逢可人儿便一一涌上心头,使我额头微微发热。
今个儿不似旧时那晚清凉相伴。快入夏了,晚间的闷热笼绕而来,直逼得人们都拥家带小出来活动。不过湖边、草坪满是蚊虫在兴风作浪,只有大道小路尚可闲散两三下子了。
人多则挤,一挤则便少了清凉的趣味,少了游玩的兴致,少了独自的陶然。看这潮涌般的人流,和赶集的没啥两样。唯一不同的,人潮流散得很慢,这更增添我的厌恶与无望。已是夜色沉沉,灯光并不能照亮我的心房。本来还不大烦闷,这会儿给目前的境状一惹,竟生出无名的焦怒。
但我还是随着人流往前走。随波逐流,有几人能逃脱呢?虽然我深恶痛之,亦不得不时常人云亦云,“走群众路线”。
“月明星稀。”近处飘来好熟悉的声音,清婉悦耳。
我忽然一阵心跳,心知是她了,绝对是她没错。依是湖畔石栏,依是一身婷婷玉立,依是一袭倩影静默。有如鬼使神差般,我竟无意间重又旧地来游。这湖畔四脚亭!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我深深吸一口气,望着墨黑的夜色对她吟诵道,且慢慢走近去,心儿异样地跳动,“砰砰”直撞。我原不是个善于搭讪的角儿,胆子亦略嫌小些,怎能不紧张呢?但此时良机,失而不来啊!
似乎这宵情状,颇具古人雅韵。湖畔、杆外、柳下,萍水相逢之人于相同的地方第二次偶遇——我简直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梦就是在拍戏。如梦般的情境,景不醉人而人自醉。
她似乎亦颇感惊讶,而同时又仿佛如我一般不知所以然地欢喜。我不禁想:倘若我们就是月夜湖畔相约的古人,那真是……
“呵,你好啊!”她先和我打招呼了,把我从无尽的幻想中拉回了现实。
“哦哦,你好!你好!”我很是局促,口齿显得讷讷的,全不似适才吟诵的时候。虽说已是四十的人了,但,这境遇,还是头一回。
“貌似你挺喜欢古代文学的啊?”她定定地看着我说。
“嗯。一点兴趣而已。”我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只对古代文学感兴趣,且对一切文学都兴趣浓厚。
“哦。”
“嗯。”
清风夹着少许的闷气吹来,微微“梭梭”作响。
“哦,对了!“她像恍然间记起了什么事,“我叫田瑜铭,你呢?”她伸出手来。
“魏曹宇。你好!”我也颤巍巍地把手伸出去。其实握手问候于我宛如家常便饭,但是很少和女人握手,尤其是令自己心跳的女人。
“你晚上常来公园散步的吗?”
“也不是常来,就每半个月这样来一次。”
“哦,”她停顿了一下,“你家离这里很远吗?”
“那倒不是。”
“那……”
“我的工作每半个月才休假一次。”
“哦,这样啊!”她走向亭子。
我也跟了过去。
“还不知你做什么工作呢?”她笑问道。
“我呀,一个小小的银行职员。”我坐在她旁边,“就是呆在大玻璃窗内给顾客办理业务的那种。我工作的银行就是过了桥转角的那间农行。”
“嗯。我家在那附近啊。”
“我家在这公园隔壁。哦,对了,你呢,做什么的?”
“大学助教,也是近几个月才找到的。”
“教的什么?”
“你觉得呢?”她忽然转过头来,有点像女孩子一样要我猜谜。
我这才开始端详她。细密的黑发,及肩披着。秀气的脸,眼不是很大,却满含精神,也许说睿智也不大为过。身体属略呈苗条的那种。看着看着,我的脸不由得稍稍红了起来:从来都没有如此认真看过女人。不管是从前上学还是后来工作了,我都很少与女人接触,当然和男人交往亦不深入,朋友就只有三两个。
“嗯。看你文秀慧中的样子,应该是教语文的吧?”
“呵呵,错了!”她似乎早料到是这么个答案,我的话刚说完她就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
“不会吧。”我真不大相信。
“很多人都这样以为,”她还是笑着,“样子往往都是不可靠的,也不能仅凭个人的喜好而判断他的工作。就说你,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我的同行呢。实际上我是会计学的助教。”
“呵呵,还真看不出哪。那助教都做的什么?”
“在大学里,助教严格来说还不算是老师。助教一般而言就是帮教授批改作业,不用上课的,也没资格去教学生。”
“哦,嗯。”
一时找不出什么话题聊了,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今晚的夜色。当真“月明星稀”,十五刚过不久,月亮还是大圆。
“那你为什么不找一份与爱好相符的工作呢?”“那你为什么不做文学课助教呢?”我和她几乎是同时又问道。
“呵呵,呵呵”她依然笑着,笑声蛮动听的。受其感染,我没了先前的紧张,不过羞涩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我多年来只顾学习和工作,不常和女人打交道。
“哎!我也不大想在银行工作,特别是现在这间。上司不怎么听取我们普通员工的意见,还时时给气我们受。不过,现在找份工作不易,加上别的工作我也不会做,只好干这个了。你呢?”我一口气向她说了出来。
“我也差不多,并不喜欢做会计助教。本来我选的就是文学助教,不管现当代文学还是古代文学都行,或者外国文学都没问题。可是他们不是不要助教,就是已经招到人了,我只好做会计学这科了。”
“是啊!人生在世不称意,这等事实在不少矣!”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世间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何必自找烦恼空惹身心不安呢!况且没有面包,吃饭都成问题,何谈文学?还是先解决衣食问题再谈其他了。不过,若真有梦想,工作之余也可以自主学习嘛,对不?”
“没错,所以我都干了好几年了。晚上的空暇时间我都补习文学,一晚不看书,我就感觉不大自在,好像丢失了什么似的。”
田瑜铭又笑了,认同的笑:“就是,就是,一天不看书心里就发慌得很。”
果然是同道中人,红颜知己啊!我暗暗庆喜。
夜色更深沉了。看她样子应该是要回去了。
“我们走吧,都聊了挺久的了。我送你回去吧。”我头一次提出送人回家。她也没有拒绝,起身同我一起挤出人群。夜深沉,可人还是这么多,道路依然挤得很。
“行了,你回去吧,这儿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了,再见了啊!”走到公园门口,她就不让我送她了。我知道,这也是的,我们还并不熟悉,她这样做是出于安全考虑,况且……
看着她离去,我陷入一阵落寞、失望之中。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看见她,也许不能了。哎呀,我竟连号码都忘记向她要了。不过,我只是她众多文友中的最普通的一个而已,不要也罢了。要了又能再聊些什么呢?还是不要多想为好。
可我怎能不多想呢?想来已是不惑之年,身边尚无依伴的人。我又不是什么明星大腕,这个年纪颇令人感觉尴尬。刚才她偶然说起自己已步入了三十五的年头,尚未谈过恋爱,更别提婚嫁了。这和我的情况惊人的雷同啊,只是我的年龄大她些,不知我们?忽然想起,她似乎在无意间提到,过些天她就要进行第一次约会了。哎,多想无益,是你的终究跑不了,不是你的强求亦不可得,随去随来吧。
以后许久我都没有再见到她了。听人说好像银行后街有一户人家的女儿三十多了才出嫁,而且据说男家条件还不错,是个教书匠,大学文学课教授。这说的应该是她吧。
闷热正式袭来了,早是初夏,蜻蜓悄立荷头。枝繁叶茂,虫鸣鸟叫,公园每天都生气盎然。我再一次重回故地。就在这湖畔、这石栏、这柳下,那一个暮春的晚上,那一个淡淡的羞涩之夜,那一袭撩人的倩影,看来惟有永远作为我生命中的一段美妙而难忘的插曲,时时在脑中回放了。
又是半个月,半个月后又是半个月。自上次至今,我该有近两个月没有再去公园散心了。一想起公园,就不能不想起田瑜铭。这会儿她在干什么呢?专心司着家务?
“喂,”老火用力拍了我一下,“喂,我说老魏啊,你发什么呆呢?”
我猛然惊醒,说道:“你吓死我了!这么用力拍干什么哪,我的骨头都要被你拍碎了。没什么,有些困乏而已。”
这老火是银行最年长的职员,半百将近,他的女儿就快要上大学了。这阵子他一直在忙着,想帮女儿挑选学校和专业。
“老火啊,你的事情办得怎样啦?还没和女儿商量好?”
“哎!这种事哪有这么快就能商量好的呢?”老火把转椅转过来继续说,“你知道,我跟你说过的,小敏喜欢文学,她想报的那间大学据说文学专业是省内最强的,但那间大学却并不是省内最好的。你说,”他开始有些激动了,咕噜噜灌了口茶,迫不及待又开始说,“我就想不明白,文学有什么好的,能学些啥呢?倒不如像我这样学金融,起码现在可以有个还较稳定的工作。真是的!还是你比较好啊,没有孩子就不用烦这么多事了。”
文学?小孩?我的心不禁揪了一下。
“来,抽根烟!”老火发现我走神了,也停了下来,递上一支烟。
烟气萦绕在职员休息室。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下班了,人都走光了,老火和我一样明天休假,所以他也不急着走。
“哎!你倒给我说说,学文学有啥用啊?我知道你挺喜欢文学的。”老火追问到,他真的不能理解啥是文学。
老火从前是个典型的理科生,生物化学得顶呱呱,可是文科就不咋样了。特别是语文,据他自己常说,他最痛恨的就是英语和语文了,考试经常不及格。也难怪他不能理解女儿的选择和需求。
可是我该怎么跟他说清楚文学这玩意儿的好处呢?这是没法说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一般人而言,不是做文员、做编辑、做老师、做作家、做学问之类的人,学文学确实没有什么经济利益上是好处。但是,文学可以安抚你的感情,可以让你发现许多隐藏的美,可以让你的精神世界丰富而充实啊!但这些你叫我怎么跟他这个文学的死对头讲呢?
我只好敷衍敷衍他了:“文学嘛,其实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如果你的女儿有兴趣做老师、做学问甚至做作家的,那很好嘛。就算……”
“她说打死也不做老师,我倒是希望她将来最低要求做个老师也好。当作家,哪有这么容易当得成的啊!个个都发作家梦,那人人都不用干活、不用吃饭了。现在这么多所谓的知名作家,有几个混得很好的呢?她要是说做作家,我还不如不供她上学好了,白浪费钱!”还没等我说完,老火又忍不住大发一通议论,简直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急性子。
“我只是做比喻而已嘛!文学既然有那么长久的历史,且你看美国这么发达它都非常重视文学,这就说明文学其实还是很有作用的,只是我们都不了解而已。你女儿这么聪□□智,她自然不可能拿她自己的前程开玩笑的,你要相信她是真心想在文学上打拼出一番成绩来的。再说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怎么就能断定你女儿学文学不能有所成就呢?”
老火一时语塞,喉咙哽了哽,看看我,不再说话了。
我知道他并没有被我说服,但我肯定他心里在打鼓了。
其实文学说不得好不好,它永远都是生活的一缕烟,飘荡在识趣的人的心上。就像她一样,便是这么一个识趣的人。
“老火,时候不早了,你女儿快放学了,你不是还要煲汤给她喝吗?”我掐灭了烟,站起来。
“对哦。要走了。”老火拿上环保袋,“休假了,你也去散散心吧,看你这一个来月好像精神都不大好似的,别想那么多啦!我走了啊!”
我招招手,跟他分道而走。
确实,这一个来月我的精神总是恍恍惚惚的。做什么都不大起劲。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盛夏的傍晚还是这么热烘烘的。公园又到了,进去不进去?
“借让借让啊!来,别踩着新娘的裙子啊!”一对新人赶来拍夕阳晚照。看这对新人,不过二十开外而已,幸福甜蜜得很。看着他们缠绵欢喜,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孤舟蓑笠翁”的晚照。
“喂,大叔。请借过一下啊!”后边又来了一对,稍比前面的那对成熟一点。摄影师是个年轻小伙,很时髦的那种。竟叫我“大叔”?
看来男人四十真的老了。哎,还是孤身一人。
我就别来凑年轻人的热闹了,徒令自己伤感。
我绕道走回自己家。一个妇女背着我徘徊在我的门前。难道?平时几乎没有人来家里找我的。我快步走上前去。
“啊!曹宇呀,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呢?”原来只是我大姐。
“咦,大姐,你怎么来啦?找我有事?”我掏出钥匙开门,“进屋里坐坐!”
“不了,我来就是告诉你一件事,明天你小表妹结婚摆酒,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她邀请了我们都去。记得啊!打你手机又关机了,所以来告诉你一声。我还要去准备礼物呢。你也要赶快准备一下啊!我走了。”
“哎哎,大姐!送什么礼物好?”
“什么都行,只要好意头就可以了。实在不想买东西送去,要体面一点的,包个千儿八百的红包也行哪!”声音越飘越远了。
我的小表妹和我未来的妹夫已经谈恋爱三年多了,两边家长都一直催着他们赶快完事,好让老人安心。小表妹早些时候说最近就摆酒,没想到是今天。婚宴设在郊区的一家四星级酒店,来的人还真不少。酒店隔壁有一个农场一样的花场,浓郁各异的花香不断飘过来。这酒店选址还真挺精明的。
“来啦!表哥,谢谢赶来啊!里面坐呀!”小表妹手挽着妹夫,幸福洋溢。
“大哥请里面坐啊!”妹夫也满心的欢喜溢于表。
“好的,好的!贤珍,表哥在这里恭喜你啦!建元,恭喜恭喜啊!以后要好好待贤珍啊!”
“一定的,大哥说哪里话啊,呵呵。”
“嗯。希望你们俩从此和和睦睦,幸福美满。哦,差点忘了,给个红包,祝你们生活红红火火,恩恩爱爱!”我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说话说得这么顺畅呢。
表妹他们推脱了一阵就收下了,我在他们的热情指引下走进酒店。
人早就来了很多,但后面还陆续有来,真是高朋满座啊!
“阿铭姐,你怎么现在才来啊,真是想死我啦!”不知谁来了,小表妹竟这么激动。我笑着摇摇头,小表妹还是像做女孩子时那样开朗、机灵。
“我的小妹哟,我也想死你啦!有点事耽搁了,所以迟了点。但我还不是赶来了吗?呵呵。”那个“阿铭姐”也是欢喜得很,亲热得很。声音有如银铃相撞一般好听。
“阿铭姐”?
“田瑜铭,欢迎欢迎啊!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婚宴啊!”
“田瑜铭”?!我的心头忽地一震,真的是她?我飞跑出来。(吓倒了一些亲朋好友)
真的是她!我……
“瑜铭!”我尽量压制自己的兴奋之情。
“曹宇!”她听到我的叫声也是十分惊喜,不消说她也完全没有预料到我竟会出现在这里!
“真巧啊!”我们不约而同地叫道。
“你们认识?”这下子到小表妹和妹夫感到惊奇了。
“嗯。在两三个月前认识的。”田瑜铭替我回答了。
“那真的太巧了,一个是我的表哥,一个是我的好姐妹,今天都来了,我的哥哥姐姐都来了,呵呵。”
“呵呵,呵呵。”我们都给小表妹逗笑了。
婚宴看来应该没这么快开始。恰逢这么个机缘,我可不能再错失了啊!起码也问候一下人家最近的状况呀。
“瑜铭,我们到那边看看花儿怎么样?”我指指那个花场。
“咦,这里还有花园哪!”她很是惊喜,看看花场,又看看我,点点头,算是应承了。
“最近过得怎么样的啊?”开头都是这么老套的了。我没有新鲜的词语问候。
“还好吧,你呢?”她的回答也是这般。
“我呀,”我故意不这么爽快地答,“我嘛,这怎么说呢?”
“怎么了?”她上钩了。
“嗯。我……”
“哎,表哥,铭姐,你们去哪儿呀?婚宴就要开始啦!你们不是要在妹妹我的婚宴上开溜了吧?”
这说的什么话嘛,呵呵。还没走出酒店广场呢。
“今晚有空没有,我们老地方见吧。”我发出邀请。
她只笑笑,并没有答话。
“不要说没空哦,”我感觉有些窘,再一次发出邀请,“老地方,今晚八点,我等你啊!”
“来啦,来啦!我怎么会开溜呢?”怕她拒绝,我跑着回去。
我有意打扮了一下。虽然已是不惑之年,但整理一下子容貌,看上去还不算太苍老。这是我第一次约会哪,还不知人家来不来呢。
我的心咕咚咕咚地打鼓,除了抑制不住的喜悦之外,还有一丝担忧和愧疚的感觉,她不是结婚了吗?我这样,岂不是勾引有夫之妇?那我……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怎么当时我就没记起她已经结婚了呢?她不是没开口答应吗?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我今晚的约会她不能来吗?哎,我真是笨到家了!
心情立马低落下来,我颓然地坐在镜子前,领带半打着,没精打采地垂吊着。
去!就当是朋友约出来见见面,这总不至于违背道义吧。去,一定去!
她早就在护栏前等候了,翻看手表,差不多八点。我感觉宽慰了些。
“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久了。”我有点别扭地走上前去,发现她也换上了正装,显见出另一种美丽和魅力。
“哦,没有,我也刚到而已。”她似乎也不大自然。
这光景令人稍感尴尬。
“我们过亭子那里去坐吧。”我想牵她的手,但刚伸出一点就觉得好像不是很好,也就正儿八经的站着让她先过去了。
我们都端端正正坐着,腰板挺得比小学生还严肃。我第一次就算了,她不是已经成家了吗怎么也……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呢。”我小声说道,颤颤的。
她回过头来,抿嘴一笑,没有答话。
我只好回以僵硬的微笑,就是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一般人很难察觉其实我是在微笑。
“哦,你今天说你最近,最近怎么了?”
“嗯。最近啊,真的不是太好。”
“工作不顺心?”
“不是!工作一直都是这样,没什么的了”。
“那是家里有事?”
“也不是,家里挺好的,父母也不用我怎么操心。”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她的眼睛充满疑惑。
“呃,这个嘛,怎么说呢,”我还真说不出口,“不大好说,听尴尬的。”
“都几十岁人了,还尴尬哪。”
“不是,这……”该死的,早知我直接说我很好不就得了嘛。
“呃,哎,贤妹是你的表妹啊?”她主动换了话题。
“是啊!我没想到她跟你这么熟。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不再像开始一样紧张。
“我们大学是同学,我大她两届。当时她面试学生会秘书处,恰好那时我是面试人员中的一个,她当时,”田瑜铭回忆起姐妹情很有激情,面孔恢复平常的神情,“她当时回答问题很机智有趣,一下子就引起我们的注意。随后,她很顺利地通过了二轮面试,成了我们秘书处的姐妹之一。我和她很投缘,毕业多年来都经常联系。”
“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想不到会这么巧,她恰巧是我的小表妹。我小姨共养了五个孩子,她排行老五,头上还有两个姐姐。”
“嗯,这个我知道,她说起过。她还说她二姐最疼她,”她面朝向我,“那你呢?”
“我?在家是老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三个弟妹。”
“你爸妈跟你住?”
“不,他们跟我大哥住。我大哥结婚早,两个孩子都上高中了。大姐的孩子去年已经大学毕业出来工作了,政府工。我的三个弟妹也都近几年陆陆续续成家立业了。只有我,”说到这,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只有我,还是孤寡老人一个,独钓寒江雪!”
“哦,呵呵”她偷偷笑了笑,也开始介绍自己,“我家就简单得多了,我爸妈只有三个孩子,我是中间的,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嗯。都有家室了?”
“是啊,都组建家庭了。你看贤妹也结婚了,看他们俩挺让人开心的。”她淡淡地说,但眼神里似乎蕴藏着什么,我猜不透。
我的心沉沉的。
“那,”我看着她,“他待你好吗?”
“谁?”她不大理解。
“就是他啊!”我觉得她是不是故意装傻。
“哦,她啊!很好啊!我们对对方都很好的,一直以来都很好。”
“哦,”我有些失落,“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你原不放心她?”
“有点儿。不过现在知道他对你好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呵呵,倒还是我一直照顾她呢。”她笑得有点诡异。
要女人去照顾的男人还叫好?
“怎么,他还要你去照顾?”
“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啊!”她很不解,“当然是我照顾她啦!”
“你们还认识很久了啊?”我简直不能想象这是什么样的男人,声音不禁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哦,我不是早说过了吗?”
“有吗?”我不记得了。既然早就认识了,怎么上次说要进行第一次约会?
“那这算是什么男人啊!”我尽量抑制自己的愤慨,但脸色出卖了我。
“什么男人啊?”她看着我很是迷惑。
“就是嘛,什么男人!都不配做男人。像我,虽然不算是有本事的那种,但也不会做像他那种一直要女人照顾的男人。”我讲得颇激动,心里很为其嫁错人感到痛心。
“什么男人呀?我说的是你表妹啊!我们不是一直说着你表妹来吗?”
“什么?你说我表妹?”我立即瞪大了眼睛。天啊!
“没错啊!我和你表妹从大学就认识了,她一直待我不错,总把我看成是她的知心姐姐。我也很欢喜她,自然就一直以来都照顾着她啦。怎么你会想成她是男的呢?”
“呃,哦,哦,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他呢,原来是我表妹!”
“什么他?”
“就是你的丈夫啊!”
“我丈夫?”这下子是她大大地瞪着眼了,“我哪儿来的丈夫啊?哈哈,怎么我自个儿都不知道呢?”说完便不由得第一次大笑起来。
“你上次不是还说不多久就要和某人进行第一次约会吗?”我的脸火辣辣的,摆了这么大的乌龙。
“上次,我,”她恍然惊醒,忽而神情腼腆起来,“我,哎!我以为你每半个月都会来一次公园呢。半个月不是很久嘛。谁知后来你近两个月都没有来过。”
这,这,啊,哈!原来她是……哈哈,我下沉的心此时突突直往上蹿。
“我,你!”我一激动就抓起她的手,“我,哎!怪我这笨驴!”
她马上缩回手,脸一下子唰地红了,但兴奋显见。
“那么那晚为什么你不让我送你回家呢?”
“我看电视上女的都是这样的啊!但不知你却不像电视里男的那样坚持送我回去或是偷偷跟来。后面我一个人走心里怪不好受的,那天与你聊得那么投缘。”
“你真是从文学里走出来的呆子啊!”我豁然开朗,但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那阵子传言的与一个大学文学教授结婚的又是谁啊?我一直以为是你呢!”
“哦,她就是我妹妹啊!我们一家人都很爱文学,妹妹发誓一定要找个懂文学的人才嫁,不然以她的条件早就做母亲了。她如果早点遇到你,我想我就该叫你妹夫了。呵呵。”
“事情都凑巧得搅到一块儿去了,原来这中间是个大误会呀!幸好遇到我的是你,你就是我今生的唯一!”我兴奋得竟也油嘴滑舌起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其实,油嘴滑舌本就是男人都会的伎俩,只是有些人平时都把它深藏不露罢了。
“都三四十的人了,还讲得这么肉麻!”她被我牵住了手。
“谁叫我们一见钟情呢?爱情不关年龄的事。”
“错!”她也放开来了,调皮地说,“我是二见钟情!呵呵。”
“呵呵,呵呵……”
暮春原来是为盛夏的花开奠定足够的养料的。暮春已过,我的盛夏正式绽放晚来的爱情之花了。妙也奇哉!妙也奇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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