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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妣
过完年后不久,连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的父亲,外出处理事务,却在几天后,奄奄一息地被下人抬回家,不久便咽气了。
他的母亲悲痛过度,引发旧疾,不到三天也殉了亡夫。
整个连家堡都笼罩在沉痛的阴影下。
老堡主白发人送黑发人,在短短几天里,迅速苍老,却还不得不强撑着身体,追查杀害儿子的凶手,并主持丧葬事宜。
只是,追查的线索却少之又少,只知道对方是武林里刚兴起的一个门派,异常神秘。
到了出殡这一天,各路武林人士和连家的亲族朋友,都齐聚连家堡。奶奶也赶来了。
待众人在灵前上香、凭吊后,两个棺木被抬出灵堂。他身为长子,披麻戴孝,抱着父母的灵位,站在队伍最前方。此时的他,面无表情,可我还是看见了他眼底的悲痛。
由于,我不是死者至亲,因此无法陪在他身边,只能跟奶奶走在送葬队伍后面。
一路上,漫天的白色纸钱,充耳的全是哭声与哀乐。其间,偶尔能听见孩童嘤嘤的哭声。我向队伍前方看去,原来是城瑾。
她今年才六岁,却失去了最疼爱她的父母。
不过,她比城璧幸福,因为,她至少拥有过父母的宠爱,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到了连家堡后山的墓园,下葬时刻已到,下人们将两具棺木并排埋入土中。这一刻,城瑾已经哭岔气了,被奶娘抱在怀里;老堡主也支持不住,老泪纵横,靠白杨、绿柳搀扶,才能勉强站立;而他,只是那么怔怔的盯着两具入土的棺木。
我走过去,握住了他发颤的手。这时,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我也只能用眼神安抚他了,起码,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众人痛哭祭奠了一番后,离开了。他还是保持一个姿势,呆立在坟前。我以眼神示意奶奶先走,奶奶看了看他,点点头,也离开了。
我静静地陪他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为什么…”
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墓碑。
“为什么要走?”
“就算……你们还有…小瑾…”
“为什么…”
……
我听见他的声音从嘶哑转为哽咽。
我想,他要说的是,就算你们不喜欢我,不在乎我,起码你们还有最疼爱的小瑾,为什么就这么离开了。
我想,这就是当初我看见他时,为他心疼的原因。虽然,从没有人教他怎么爱,除了身份、责任,他并不是个被期待、被爱的孩子,但是,他的心中是有爱的。即使从未被父母疼爱,他的心里还是爱他们的。
我松开握着他的手,回身抱住他,虽然,我的身高只及他胸口。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不过,僵硬很快被悲痛吞噬,他放软身体,任我抱着。
最后,他躬身将脸埋在我的颈侧,泪水沾湿了我的衣襟。
下葬后,是为期四十九天的做七。每一次,我都会陪他一起。
待做七结束后,弥漫在连家堡的阴郁气氛,终于消散,一切开始恢复正常运作。
只是,物是人非。
原本就严肃的老堡主,如今越加严厉。整个连家堡的下人,都变得战战兢兢。
城璧也越发沉默了。看到他如此,我没能做什么。我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接受。
变化最大的人,却是城瑾。
从父母的掌上明珠变成无父无母的小可怜,就像是从天堂到地狱的过程。
她无法接受。
于是,原本就被娇纵着的她开始学着刁蛮了,在下人面前大呼小叫,乱发脾气,无理取闹。
她的转变,让大家都头疼不已。
我倒是能理解她。最宠爱她的父母都离开了,她一定非常害怕,害怕身边的人有一天都会弃她而去。所以,她的刁蛮,只是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她怕被忘记。
不过,我发现,她开始粘着城璧。也是,老堡主阴郁的脸,让人难以亲近,城璧就是她唯一能亲近的亲人了。
由于我时常跟城璧在一块,自然,她也很快和我熟悉了。
其实,她本质上还是个天真浪漫的孩子。
慢慢来吧,等她渐渐忘记父母离开的伤痛,改正刁蛮的性子,她还会是以前那个惹人疼爱的小女孩。
对于她粘着城璧,我也是乐见其成的。这两个孩子,一个刚失去父母的疼爱,一个从未享受过疼爱,如今在一块,也许能体会出久违的亲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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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妣(kǎo bǐ):古代称已死的父母。父死后称“考”母死后称“妣”。
做七:下葬后,亲友每七天去墓地看望并烧纸钱,一共去七次共四十九天。第四十九天的仪式称为断七,为正式葬礼部分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