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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交加香蓼繁
刑老板今天过得很不开心。有什么能比天蒙蒙亮时正要开始为新一天的生意做准备,开门却发现那个明明已经被自己赶跑的人用一副“对门的仁兄早”的温和神情无辜的看着自己,手里还攥着一张白纸黑字红印的地契这种事情更让人烦躁不已的呢?
于是光顾茶水摊的行人们都能感觉到,那张熟悉的微笑的和蔼可亲的面容后散发着“老子十分不爽”的阴暗气息。往日棚子里轻松的气氛不免压抑许多,偶尔来搭话的人也被刑老板随口敷衍过去。
随着天色渐暗,驿道上的旅人渐渐变少,棚子里的人只剩下零落几个,一天的生意就要结束。刑老板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下估摸着到家的时间。
“刑——老——板——,这么阴暗的态度做生意可是不行的啊。”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刑老板不由得皱眉。刚要回嘴却又有客人叫茶,只得装作没有听见,提了水壶,继续招呼客人。
“哎哎,真是,难得我从百忙之中抽身过来,你却不得闲。真是无趣。”腰挎长剑的刀疤男子撇了嘴,没有半分仪态可言的以一手为枕斜躺在了长凳上。
“傅留香!你给我适可而止!”一个水壶朝他砸了过来。将其扔出来的刑老板显是气急了,根本未曾注意到里面是刚烧开的满满一壶热水。
眼看水壶就要砸到头上,被唤作傅留香的男子却不躲不避,只是含着一丝微笑看着京城的方向。
茶棚中的众人都骇得闭上了眼。这一壶开水砸过去,即使那男子躲开了那滚烫的茶壶,也必定躲不开那四散溅开来的水花。
但意象中的惨叫却未曾听到。胆大的人睁眼一瞧,却发现那热水壶却已稳稳的停在了那躺着男子的面前不到一寸处,壶柄上多了一双略黑的手。众人心中不由一叹,好功夫!满壶开水竟是一滴未能洒出。再往上看去,却是个着僧袍的和尚,皮肤想是长期风吹日晒,有些发黑发红,面容带着佛家的安详,似喜还悲,宁静的眼神中隐隐透出一股子疲倦,想是在外云游很久都未曾安居于一个庙宇之中。
“臭和尚,你又精进了嘛。不枉云游了这么久。”傅留香懒懒的保持着躺卧的姿势,探究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转,手有意无意的按在剑上。
本是满腔怒火的刑老板看到来人,突然就整肃了面容,躬身一礼:“相忘禅师。”
众人听闻,皆是一惊,紧接着窃窃私语声四起。“那就是相忘禅师?好年轻!”“果真是名不虚传呢,看那慈悲为怀的气度!”“恩,就是就是,据说那是少林善逸长老唯一的弟子呢!”“说是去年岁末出了师,正四方云游的呢!现在啊,是少林新掌门的热门候选人!”“怪不得呢!想那善逸长老不是第一武僧么?带出的徒弟怎能有差!”“这么年轻就能做掌门,真真是前途无量啊!”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有名呢,和尚。”傅留香盯着距离自己的脸面不过一寸的茶壶,“不过你能先把那水壶先递给老头子么?一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会让我觉得头晕的。”
相忘看他一眼,似是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自己手一向很稳,绝对不会晃来晃去。片刻之后,才将水壶轻轻的放在桌几上,颔首躲过二人的目光,微微一揖道:“刑施主玩笑了,贫僧还当不起禅师二字,还是如往常一样叫贫僧相忘就好。”
没了滚烫的茶壶的威胁,傅留香一个打挺坐直了身子,朝刑老板嚷道:“老头子,你说他可笑不可笑,一口一个贫僧的,他要是穷,那我就是乞丐了!”
刑老板白了他一眼,转头向着相忘说道:“相忘禅师毋须如此自谦,快请入座。”停了一下,又问道,“却不知道禅师此行有何贵干?”
相忘微微一礼,落座后却避而不答:“刑施主别来无恙啊。”
“喂,和尚,你要无视我么?”傅留香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凑到相忘面前不到一寸处,“我们两人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如何能狠心……”
尽管一双明亮的眼眸眨了又眨,略略扁起的嘴角还是让这张带着刀伤的脸显得格外狰狞。相忘那平静无波的脸上也划过一丝伤感,但不过转瞬即逝:“那小僧这就还俗娶了你何如?”
傅留香立刻跳将起来,“为什么是你娶我嫁?”
“你比我看起来更有楚楚可怜的潜质。”
“可是我比你有钱!”
“正好拿来做嫁妆。”
刑老板无奈的听着两人的对话,手下没停的收拾着茶具。午后刚刚下过一场大雨,虽说这雨来得猛去得也快,道路上仍免不了满是泥泞。加之夕阳已经隐没不见,只余满天的晚霞还如留恋般不肯消散,本已所剩无多的茶客们纷纷离去,很快的驿道上也不再见人影。不远处,各家各户的炊烟袅袅的飘散开来,又是一个安详而美丽的傍晚即将开始。
小灵儿想必已经生起了炊火了吧,刑老板想起那个开始时手忙脚乱现如今已经得心应手的小小身影,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但紧接着心中却再一次掠过一丝不安,他的手不由得微微一抖。这不安在小灵儿拎了食盒离去,留了个开心的背影时就浮上心头,现在更是明显到在他五脏六腑里翻滚让他近乎窒息。刑老板皱了皱眉,擦了擦鬓角流下的冷汗,心里默想着这不安怎能如此熟悉,就像……
手中的茶碗突然落地。“啪”的一声脆响让斗嘴的两人都停住了。
“老头子你发什……”傅留香没好气的开口却被刑老板脸上夜叉一般狰狞凶恶的表情吓了一吓。紧接着眼前一花,老人就已出了茶棚,朝村子飞奔而去,几个起落就不见踪影。
“啧啧,这是抽什么风,要和年轻人来个轻功比赛么?”傅留香摇摇头,正要讥讽两句,衣领一紧,耳边风声顿起。却是相忘将他拎了起来,沿刑老板奔走的路线追了过去。
“和尚,你也跟着发什么神经!”傅留香不觉恼怒起来,努力扭着脖子瞪向相忘。
相忘却不做声,只抬手指了指村子,又指了指心口,脚步不停。
“混蛋,我怎么知道你什么……”一句话未完,傅留香却似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的看向前方。
本应是掌了灯的刑家宅院此时漆黑一片,而应如其他农户一般飘着袅袅炊烟的囱口却空无一物,院子里寂静的仿佛没有人在一般。
傅留香一手向相忘揪着自己领子的手切去,趁他吃痛松开的瞬间身子前滚一手撑地,一个筋斗落在了院口。
血的气味。
很淡很淡的血腥气,掩盖在莫名的浓郁的栀子花香里。刑家的院子中并未养植有花草,但那花香气却无比清晰,似是像薄荷一样要将自己刻印在闻者脑海中,固执的掩盖着所有的异常,浑然不觉其本身才是最异常的那一个。
傅留香第一次对这个自己守护了十年的地方觉得不可思议。每往前走一步,栀子花的气味就浓郁半分,那纠缠着的血腥气味也重半分。心下一冷。偌大的一个院子走下去,那屋子里会是怎样的惨不忍睹?不由疾步冲向屋门前立着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身影。
“留香啊,这里的栀子花味反而淡了呢是不是?”老人缓缓的回过头,脸上的表情令人无法捉摸。
“这里暗得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了嘛,老头子你做了十年奸商就抠门到了这个地步么?连个火折子都不肯点啊……要知道银子不是攒出来的是花出来的啊哈哈……”那进来之后就一直萦绕在鼻尖的栀子花香真的如老人所言一般淡了许多,傅留香低头伸手探进怀里,摸索着火折子。
肩上温和的力道传来,却身后的相忘抬手止住了他。
“来的时候忘了告诉你。虽然落花之约已经立成,听雨楼的‘魍魉’却是在你和楼主立约之前一日派出的。所以,这场刺杀,并不受落花之约的限制。”相忘的声音凉凉的响起,回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另外两人只是静穆的站立。
其实对于三人而言,这昏暗的光线也足以视物了。那个用颤抖的手低头摸索火折子的傅留香,不过是如十年前一般,不肯接受血一样的事实而已。
刑家的堂屋并不大,一眼就可以将全部情况都收入眼底。但即使对于看惯了生死的这三人而言,这无从选择的一眼也令人心生恐惧。那惨状已不能用一片触目惊心来形容,四下零落的肢体,凝固发黑的血迹。江湖上令无数高手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魍魉”的五人面目全非四肢残缺七零八落的散开在屋子的各处,连躯干都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细细看去,五颗面带惊恐的头颅正好连成倒五芒星的形状,而正中心,是一个蜷成一团微微发抖的小小白色物体。
天边最后一线晖光也消匿不见,夜风起了,吹得三人的衣襟瑟瑟的飘动起来。栀子花香却依旧流连不去。若没有那修罗地狱般的景象,这里本应是如夏日傍晚的花园一样安享宁静的去所。相忘收回了注视着这惨剧的目光,缓缓地双手合十,默默地念诵起往生的经文。
“呐,老头子,十年前你就该给我们俩的交代,现在是不是可以给我们了?”傅留香转过头,脸色平静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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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出场的是相忘于江湖……咳咳。。。情节有些乱了0 0改了很多次唔。。。轻拍~
我还是喜欢啊哈哈君啊~果然还是这里最有爱。。。普哈哈哈~~~飘走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