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

　　雀国的皇城距离秦岭山大约一个月的路程，当中不乏还要翻过几座山头，跨过几条小溪，但是沿途的风景却是美不胜收，加之入夏之后凤凰花盛开，这山山水水可是迷花了李天华的眼。

　　行路途中她抽空写了一封信给师父，信中告知徒儿因为韩飞留下的记号少之又少，所以暂时还未寻到，但是又听闻过些天在蝶杨城那会有一场武林同道的比武切磋，比武缘由听路人说好像是桐城庄庄主的女儿和飞舞城城主的儿子两人一起去私奔了，事情闹开之后桐城庄庄主说飞舞城城主没有管好自个的儿子，飞舞城城主又指责桐城庄庄主为人不厚道，明明知道儿子已有婚约的情况她女儿还勾引了自己清白的儿子，反正道听途说下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徒儿想着三师妹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估计会去那走一趟，所以徒儿就先去那里看看，若是瞧见了三师妹定会将师父嘱咐的话传给三师妹听。

　　总之韩天虹看完信，一张脸一会白一会红的，又是叹气又是无语，身边三个弟子，一个看着一个的不省心。

　　“师父，是不是担心大师姐?”韩旭接过韩天虹手中的信，瞥了两眼便大致知道上面说了些什么。

　　简而言之，密密麻麻一张纸，上面写的全是废话。

　　韩天虹摇摇头，无奈道: “天华不愿回去……唉，算了算了，你们都大了，我管不了了……”

　　韩旭想了想，婉转道: “师父多虑了，我看这信上的意思倒好像是担心妹妹……”

　　“担心飞儿?这些年来她有把谁放在心上过?”韩天虹对三个徒弟就像是自个的女儿，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心里全清楚。

　　大徒弟出身好，生来就有股子傲气，说难听点就是看不起其他人，眼珠子长在头顶上，幸好心里有本明帐，不至于吃大亏，旭儿嘛，十几年一直没有变过，今个儿是怎么样的，当初来的时候就是那个样，眼珠子深得很，有谁看见过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看人是用打量的，想想都会惊出一身冷汗，至于最小的那个……倒是希望她和面上露出来的一样没心没肺下去。

　　……人精，三个全是人精。

　　“好了，不说她们的事了，说说你，这些天我看你和冰非同进同出的，说说什么时候给师父一个大胖孙子啊……”说起这个，韩天虹立刻变得眉开眼笑，其实只要儿子回头，时间久了他和旭儿就是一对神仙眷侣。

　　她不会看错的，旭儿虽然野心大，但是在这情字上，却是难得一心一意。

　　韩旭微微一笑: “我和冰非的事还是多亏得师父，冰非这两日对我极好，徒儿定不会辜负冰非他的一片心意。”

　　自从那日两人说开以后，韩冰非果真对她另眼相看，态度虽不至于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但是相较之前却是有了质的飞跃，两人说话不再句句带刺，是个好的开始。

　　“好好好!”韩天虹连说了三个好字，显然极为满意，“只要你们孩子过得好，我就开心，旭儿，在这么多弟子里，我对你的期望最大，你可明白?”

　　韩旭眼神坚定: “徒儿明白。”

　　“那就好，那就好。”韩天虹拍了拍她的肩膀，颇觉安慰。对她来说，这一生恐怕就要在这山头过了，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现在全没了，她空有一身武功，却最终荒废在这秦岭山头，要说她还有什么可盼的就只有这个儿子了，她或许看不到秦岭派以后的发扬光大，但是要看到儿子活得开开心心的。

　　她不贪心，从二十多年接手秦岭派的那刻起，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有得必有失。
　　***
　　入夜，韩旭洗漱完后走进房内。

　　她和韩冰非成亲后就住进了韩冰非的房里，虽说是男子的闺房，但是干干净净，一如女子的房间，毫无脂粉气。床头挂着两把剑，一把是她的，银色的，成年之时师父给她的，让人去下山打造的，几年用下来，她也用顺手了，虽然不是一把出挑的好剑，但是她舍不得换，没有理由。

　　韩冰非躺在床上，见她进来了连忙坐起身子。

　　“还没睡?”韩旭问道。

　　韩冰非揉了揉肚子，淡淡道: “胃不舒服，好像积食了……”

　　韩旭挑了挑眉，关心道: “那还是坐一会吧，我陪你说说话，对了，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韩冰非摆摆手。

　　韩旭见他难受不由坐在了其身边，伸出手轻轻帮他按揉着肚子。

　　空气中静静的，谁都没有出声。

　　韩冰非打量着韩旭垂下的眼帘，突然想起了韩飞。韩飞和韩旭是亲姐妹，但是一直以来两人身上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不管是相貌还是个性。

　　“韩旭，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

　　韩旭手下稍稍停顿了一下，道: “十几年前了，我不记得了。”

　　韩冰非嘴角上扬，道: “已经这么久了吗我倒还记得一点……”

　　记得我……还是妹妹?韩旭心里问道，但是嘴上却是什么也没说。

　　“那个时候我爹刚刚去世，我记得我娘回来奔丧，就是那个时候带你们回来的吧?那时我们都很小，你们跟在娘的后面……对不对?”

　　韩旭抬了抬眼皮，低声道: “不记得了……”

　　韩冰非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也是，都好久以前了……你从小就不太爱说话，不爱和我们玩……”

　　韩旭抿了抿唇，道: “是吗我怎么记得那时候明明是妹妹调皮，老是带着你出去玩不练功，我记得还有一次你们被师父骂了，你当时还一边哭着一边护着妹妹，不让师父罚她，对不对?”

　　韩冰非一愣，道: “你还记得?那次是你告诉我娘的对不对?不然没人知道……我们会从狗洞爬进来，你小时候喜欢和我娘告密，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点。”

　　韩旭一边帮他揉着肚子一边道: “妹妹太过调皮，不管不行……我就说过那么一回，怎么，你就记恨到现在?”

　　韩冰非别开头，语气缓和: “当年就是觉得你是个叛徒……现在也就没什么了。”

　　气氛有些微妙。

　　韩冰非感觉韩旭的手停了下来，他有些紧张，却又不知道自个在紧张什么，他并不觉得那是害羞，只是一种类似胆怯。

　　说不清楚。

　　“刚才你问我小时候的事我还记不记得?你要不要听我记得些什么?”韩旭看着他，神色有些犹豫。那件事她不愿意说，因为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但是那场面至今让她闭眼就可以想起来。

　　韩冰非一怔，随后有些急切的点了点头。

　　“血，全是血，然后是死人，很多很多的死人，有身首异处的，有残肢断骸的，有被烧得不见面目，还是就是一些血肉模糊的……很可怕。”韩旭说着说着就恶心的皱起了眉头。

　　那睁眼的一瞬间，的确是触目惊心。

　　“我和妹妹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她一直在哭……哭了很久很久，后来师父就来了，师父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她把我们带到山上给我们饭吃给我们衣穿，甚至收我们做弟子传授我们武功，到了如今，更是把她唯一的儿子嫁给了我，师父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没有她就没有我韩旭。”

　　说到后面韩旭的语气越来越淡，好似置身事外般的叙述事实。

　　韩冰非拉住她的手，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追问道: “那你的爹娘……”

　　“不记得了……”韩旭苦笑一声，“是真的不记得了，或许那些尸体里面有我的家人，但是已经找不到了，飞儿她比我开心，她不记得那件事的发生，她的记忆是从遇见你开始的，你们一起去后山捕鱼，一起去山上抓蝴蝶，数不清的一起一起……”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那么多人被杀?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后面说的什么韩冰非似乎没有听进去，只见他神色震惊，有些不知所措，记得小时候他有问过娘亲，知道她们是孤儿，但是从来不知还有这等事，娘也从未与他说过。

　　一时间，他看向韩旭的眼神中饱含同情。

　　韩旭倒是没什么，只是垂下头眼神闪烁，那个时候她翻查过那些尸体，全是一刀毙命，死状恐怖，死了一个村子的人，不管男女，不管老少，除了她和韩飞，没有一个活下来。

　　是仇杀，虽然不知道得罪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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