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呢喃

　　我没有在李兰家里逗留，吃过晚饭就回了奶奶家。第二天就是清明节，我还要去扫墓。
　　我虽然是家中的长女，但也不应由我一人来扫墓的，我家族原本在此地就人丁单薄，现在却由一个女孩儿来上坟只怕惹人闲话。只不过爸爸和小弟却因故无法回来，再加上正值我高考之际，妈妈说给先人们上柱香，好保佑保佑我。这自然是无稽之谈，也姑且可以拿来自我安慰一番。
　　我站在堂屋里准备祭品去上坟，奶奶在一边偷偷地抹泪，我欲开口安慰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位老人。爷爷过世已经十多年，她也就哭了十多年，我常常觉得奇怪，两个婚前从未谋面的人，怎么可以做到一起生活几十年，到如今还这般怀念？然而，我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最后，我还是一言不发地带着祭品走出了家门。外面正下着细细的小雨，路上有些清冷，空空的山谷里时不时传来一阵鞭炮声，偶尔也能遇到一两个行人，却全部认识，只是带着点探究看我一眼，并不说话就走过去了。我在这样的氛围里，心中感到一些害怕。
　　爬上半山腰就可以看见整个山村，在烟雨朦胧中竟然有些飘渺起来。爷爷的墓门就正对着着山村，风水师说这是块难得的宝地，可以保佑子孙富贵平安的，只是可惜那前面有一块石头，虽然不大，却挡住了许多的福气。姑父们想请爸爸一起把石头炸掉。爸爸不同意，说为了这些个无稽之谈打扰了爷爷不好。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坟上已经被捧上了新土，想是姑父表弟们已经来过了。我摆开了祭品，慢慢地开始烧纸钱。纸被细雨润润地打湿了，很不好烧着，还冒起了一股股的青烟。我耐心仔细地点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慢慢地烧完了。我不太敢放鞭炮，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四处张望也看不见一个人，于是就走到那块石头旁坐了下去，我觉着自己应该要想些什么，回忆些什么，哪怕是背背书也好，可是脑子里却什么想法都没有。
　　愣了半响，我才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我循声望过去，李兰捧了一大堆杜鹃花停在哪里，不声不响地看着我。我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到我身边坐下。
　　“你来这里给谁扫墓吗？”可我实在不记得她家里有哪位亲人在安眠在此地。
　　“我听奶奶说你来了这里，就跟着过来了。”她说。
　　“你来做什么呢？”我有点奇怪。
　　“还没有放鞭炮吧？我帮你？”她不回答我的话，把花放在坟墓前，又自顾自地去拿起了被我放在一边的篮子。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尴尬，我并不习惯在李兰面前露出自己的弱点。我曾经不懂事，在她面前示过弱，吃了很大的亏。
　　“姐姐不是从小就怕这些？去钓鱼的时候不敢放蚯蚓，去田里的时候不敢看蚂蝗，过年的时候一听见鞭炮声就躲回房间……”
　　“好了好了，那是小时候，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我连高考都不怕了，还有什么事好怕的？
　　李兰笑而不语，走到远一点的地方把鞭炮放了，帮我收拾好东西，我静静地看着她，跟着她站起来走下山去。在山脚下，昨晚遇见的那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等在那里，正在抽烟。我看见他，想起昨天还叫他“叔叔”，就只是尴尬地笑了一笑，他也很不自然，因为按照这里的规定，他应该随李兰叫我一声“姐姐”。然而大家都觉得别扭得很，并没有这样叫过。
　　男人接过李兰手中的东西，默默地走在了前面。我和李兰在后面，忽然又没有了话说。因为我的心里有一些阴暗的想法，我想我之所以这么快就原谅了李兰，大概是她现在的境况很让我不以为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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