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

　　陶昔和陆琰在一起的时候，陆琰只有二十一岁。
　　陶昔那个时候已经二十六，是一个普通的小公司里一个普通的职员。
　　生活在单亲家庭，没有过硬的背景，性格又有点沉闷，虽然有一张还算俊朗的脸却没有多少存款，没有汽车，至今租房，所以陶昔虽然已经二十六岁却还是单身一人。
　　不是没有被逼着相过亲，也不是没有女孩子主动示爱，可是对方一说起车子房子，他就忍不住想要逃。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毁了那些即使对他感觉还不错的女子。
　　因为他根本不爱姑娘，他是个gay。
　　在这种偏僻的小城市，他无法去跟谁诉说自己内心的苦涩，每个星期回家和母亲吃饭时，他都会深深的内疚。
　　即使内疚，也绝不违反原则。
　　因为房价上涨，他不得不在网上发布了一个合租的消息，期间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但是感觉不太好也就作罢。直到有天清晨，一脸稚嫩拉着大大皮箱的陆琰敲开他的门眼泪汪汪的说：“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陶昔在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就爱上了这个干净文气的男孩子。
　　陶昔后来问他，“你怎么就确定我会让你住呢？这样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杀到家里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陆琰剥了一颗花生塞到嘴里转了转眼睛说：“如果不行就再找别家呗。”
　　陶昔便抱住他轻轻笑道：“真是个傻瓜。”
　　陶昔是在第二个星期就和陆琰确定了关系。
　　有的时候，爱情来得很快。
　　陶昔觉得自己孤独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这个傻傻的小呆瓜。
　　陆琰有出乎陶昔预料的低能，他除了吃饭什么都不会。
　　哦不，他还会打游戏，一天二十四小时十二个小时都盘踞在电脑面前，细白柔嫩的手指敲打键盘的时候优美的仿佛在弹钢琴。
　　陶昔从来没有问过有关陆琰的任何私人问题，他只问过一句话：“真的要吗？”
　　这句话，是在陆琰把自己给了他的那个晚上。
　　而这个平时迷迷糊糊做事说话总是慢吞吞的小呆瓜抱紧了他回答：“废活量真大。”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也顺理成章。
　　陆琰和陶昔一样不是那种多言的人，但是陶昔自从遇到了陆琰，却变得话多了。
　　小呆瓜今天想吃什么？
　　小呆瓜今天下班晚，我给你订了餐，记得好好吃饭。
　　小呆瓜下雨了记得收衣服，小心一点别滑倒了。
　　······
　　同事看出他的异常，纷纷问他是不是恋爱了，他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别人说。
　　他和他的小呆瓜不一样，他已经是个26岁的男人，他无法在别人面前理直气壮的介绍他的小呆瓜。
　　陆琰的生活非常简单，只要有吃有喝就行，除了陶昔他没有任何朋友。
　　有时候陶昔会觉得，自己像是在养宠物。
　　乖乖的，从不罗嗦，也不会添乱，回家的时候他会撒娇，如果加班回得晚也不抱怨，所以就算他什么都不会做，陶昔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陶昔是在两个人交往的第五个星期下定决心要带他回家的。
　　一切都因为有一次陶昔出差，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回家。回来的前一天他给陆琰打电话说自己大概凌晨四点会到。
　　“哦，知道了。”陆琰回答的云淡风轻。
　　挂了电话，陶昔原本狂热的心突然有些冷。
　　不应该是这样吧，自己走了那么多天，他难道不应该很兴奋很期待吗？
　　为什么这么冷静？
　　而且出差的这一个星期，陆琰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
　　是不是.......已经有些厌了？
　　自己什么都没有，就算是一腔热血满怀的爱，却也抵不过现实的洪流。
　　而且他除了陆琰的名字和年龄什么都不知道。
　　哪里的人，是在上学还是已经工作，为什么急匆匆的来了，什么时候会走，和自己在一起家里会支持吗...........
　　所有的一切，他都不知道答案。
　　突然开始恐慌。
　　是不是爱情蒙蔽了双眼，让他忽略了许许多多的问题，他一直以为他们可以这样一辈子，可是他忘记了，现实世界没有童话。
　　坐在车上他痛苦不堪，他恨不得自己可以一瞬间就回到家，去看看那个小呆瓜到底怎么了。
　　晚点了一个小时，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亮。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有些颤抖的打开了门，香喷喷的味道扑面而来。
　　“你回来了？”坐在电脑前打着游戏的男孩子抬起头看着他，衣衫整齐，眼睛明亮。
　　厨房里煮着粥，发出轻微的咕嘟咕嘟的声响。
　　地板很干净，一切井然有序。
　　墙上贴着一张明细表，写着一些注意事项。
　　“门窗在睡觉前记得关掉，煤气电源同上。”
　　“一定要好好吃饭。”
　　“每天都要扫地，三天拖一次地。”
　　“不要太想他，早晚都会回来。”
　　他放下行李走过去笑着问：“没有睡觉吗？”
　　“一直在等你。”
　　“傻瓜，先睡啊，我又不是没有钥匙。”
　　“可是我想看着你进门。”
　　真奇怪，眼睛怎么湿了。
　　“这些天怎么吃的饭？”
　　“自己学着做啊，总吃外卖多花钱。”
　　“好厉害啊学会煮粥了。”
　　“啊，你胃不是不好么，喝粥暖胃。”
　　把那双细白的手握在手心，看着指尖的创可贴心如刀绞。
　　“傻瓜，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了。”
　　把对方紧紧扣进怀里，嗓子紧的说不出话来。
　　“我回来了。”
　　“恩。”
　　“这个星期，回家和妈妈吃顿饭吧。”
　　“..........”
　　“好吗？”
　　“好。”
　　当陶昔在吃完饭后拉着陆琰的手摊牌时，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悄悄把陆琰挡在胳膊后面，陶昔看着母亲的眼睛等待答案。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他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很早以前.......我就有过这种猜想。”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过没想到，这是真的。”
　　“妈，对不起。”他握紧了陆琰的手垂下眼帘，“我真的很爱他。”
　　“那么小琰，你爱我们家小昔吗？”
　　“爱。”男孩子的声音坚定而响亮。
　　“他只是一个小职员，他没车没房，还比你大五岁。”
　　“除了年龄，其他都可以慢慢努力的。”
　　“同志很辛苦，不怕别人的指指点点甚至排斥谩骂吗？”
　　“只要您不这样做就行。”
　　陶妈妈看着这个清秀可人的男孩子，黑色的眸子里几番风起云涌，终于吐了口气道：“好吧。”
　　陶昔惊讶了几秒，突然冲上前去抱住母亲泪流满面，陆琰却垂下眼帘，眉宇间有着别人猜不透的复杂情绪。陶昔没有看到，而这一切，都被陶妈妈尽收眼底。
　　得到了母亲的许可，两人的感情更加深厚。陆琰隔三差五就会回家陪陶妈妈说说话，到了后来甚至会彼此开对方玩笑，聊一些生活趣事。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陆琰依旧没有说起过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陆琰突然走了，走得迅速而悄无声息。
　　从下午手机就一直打不通，陶昔心急火燎的回到家里依旧没有看到陆琰的影子，给母亲打电话得知也没有过去，他瘫在沙发上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陆琰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母亲不放心过来看他，两个人沉默了好久，母亲才吐了口气道：“也许，他是回去了。”
　　“回去了？”
　　“回到了原本属于他的地方。”
　　“这里........不属于他吗？”
　　“你看不出来吗？那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里。”
　　是的，我知道的。
　　他和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我爱他。
　　怎么办，我那么爱他。
　　怎么办，心那么痛。
　　母亲叹了口气走出门去，他两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他终是忍不住哭了。
　　长这么大他都没有流过泪。
　　却因为那个小呆瓜总是泪水连连。
　　爱，果然是最神奇的东西。
　　爱，也最让人伤神。
　　难过了三天，他重新打起精神开始了工作。
　　他已经26，他还有母亲要奉养，他还有很多责任在肩上。
　　可是那个孩子是那么的年轻，年轻到可以把这几个月来的事情当成一场梦。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三个月，他已经不会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泪流满面，不会在打开房门的时候期待会有人坐在电脑面前说你回来了，更不会再傻乎乎的不停拨打那个永远无人接听的号码。
　　可是老天总是喜欢捉弄人，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的时候，一个电话让他连夜坐上了去往另一个城市的火车。
　　可是他没有见到他的小呆瓜，他见到了小呆瓜的哥哥。
　　他穿着一身廉价的衣服坐在金碧辉煌的五星级酒店包间里，身旁坐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却一身名牌西装，戴着黑框眼镜，周身散发着高贵而冷漠气息的男人。
　　他风尘仆仆的连夜赶来，这个衣着光鲜的男人第一句话却是：“原来就是这样一个家伙。”
　　他低沉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鄙夷。
　　说完了这句，男人又皱了皱眉头道：“我弟弟果然脑子有病。”
　　他一听这话，忍了好几下却还是一个拳头狠狠打了过去。直到对方鲜血横流，他才停下拳头怒气冲冲的吼道：“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你不可以侮辱小琰。”
　　做好了对方叫保安甚至找人把自己做掉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只是擦了鼻血道：“你下手太重了吧。”
　　看到他发愣的样子，对方又道：“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陆哲，小琰的哥哥。我叫你来，既是我弟弟的请求，也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说完了从地板上捡起眼镜戴上道：“不过是试一试，你的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烈，小琰说你是个温柔的人，我回去一定要告诉他这都是装出来的。”
　　接下来，陶昔从陆哲嘴里了解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起来很简单，陆琰当初会跑到陶昔所在的小城市，就是因为和家里赌气。
　　陆家虽不是什么豪门官宦之家，在当地却也是赫赫有名的，陆老爷子为人保守严苛，对两个儿子却一向疼爱有加，采取的教育方式也是自由成长的粗放式管理。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对他们的干涉越来越多，大儿子的婚姻甚至都是父母催促包办的，小儿子看到哥哥这样的结局，坚决不愿意和某名媛女儿交往，所以在今年的暑假离家出走了。
　　然后在暑假即将结束时，他回家对气得发抖的父母说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
　　“我是个gay，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我要和他一起生活。”
　　“这样对父母坦白，我弟弟也真够冲动的，我爸妈当然不会饶了他。”陆哲抱住胳膊道：“他原本以为能够得到父母的理解和祝福，谁知道现在被软禁在家，没有电话打连网都断掉，除了吃喝什么都做不了，简直比囚犯还惨。”
　　“那你怎么..........”陶昔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对方问。
　　“我只有这一个弟弟，我不帮他谁帮他？再说了，我和我爸妈不一样。”陆哲扶了扶眼镜道：“都什么时代了，我就不明白这跟人品跟道德有什么关系。gay怎么了，gay也是人...........”看到对方脸上惊讶的神色，突然明白自己现在所说的话和自己的形象似乎有点不符，陆哲咳了一声道：“我是就事论事，替小琰抱不平而已，不过我爸妈自然不会理会我们那种‘歪理’，不是所有父母都跟你母亲一样明事理胸怀宽广的。”
　　听到对方称赞自己的母亲，陶昔啊了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听小琰说的。”陆哲扬了扬眉道：“我和他可是没有秘密的，从小到大，他什么都喜欢和我说。况且你以为我们真的会任他在外漂泊那么久？”陆哲笑了笑道：“我早就查到他的住处了，只是一直没有上报而已——这几个月我没少替他挡灾，多少次我爸差点亲自杀去捉他回来，所以感谢我吧，让你们的爱情维持了这么久。”
　　“大恩不言谢。”陶昔伸出手来看着对方的眼睛，“很荣幸认识你。”
　　“回去我还要告诉小琰，”握住陶昔的手，陆哲叹了口气道：“他的男人还不错。”
　　被陆哲安排好了住宿，接下来的便是等待。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天，陆哲突然很兴奋的打电话对陶昔说，父母决定见他一面，到时候小琰也会来。
　　定好了时间地点，陶昔激动得浑身颤抖。
　　再次见面，两个人隔着桌子相顾无言。
　　陆琰瘦了很多，原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显得柔弱。陶昔有些心疼。
　　还没开口，老人家手里的茶杯已经飞到了他的头上，然后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谩骂声和叫喊声在耳边响起，他捂着额头任凭有人对自己拳打脚踢也没有吭声。
　　“够了爸爸，你答应见他就是为了打他吗？！”陆琰大叫着用身体挡住陶昔，“你冷静一下好吗？”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还得了！你就是被这种人给带坏了，他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下了什么蛊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爸你别这样，小琰怎么就伤风败俗了..........”
　　“你给我闭嘴！你身为长兄，不但不阻止还有意维护纵容，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陆老爷子甚是火大，一句话把大儿子骂的无言以对。
　　“爸，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陆琰抬起头静静的问。
　　“不可能！除非我死了！”陆老爷子把眼睛瞪得如铜铃。
　　“好，爸。”陆琰点了点头干脆利落的说，“我跟他分手。”
　　陶昔的脑袋轰的一声变作了空白，连陆哲的脸上都显出吃惊的神色来。
　　“昔，你回去吧。”陆琰的声音淡淡的，“我们在一起本来就不现实，回去找个好姑娘过日子吧，我们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们会赔。”
　　看着陆琰头也不回的走掉，陶昔怔怔的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捂住胸口。
　　赔？你要怎么陪？
　　多少钱也无法治愈我心中这巨大的伤口。
　　多少钱也无法让时间倒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第二天陆哲过来递给他一张支票道：“对不起，小琰他..........连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原本还想若是父亲执意不同意可是小琰坚持的话，我就算用尽一切办法也要让你们远走高飞的，可是小琰却放弃了。”
　　“远走高飞？”陶昔冷笑了一声把那张支票撕得粉碎，“我养不起他。”
　　“你——”陆哲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只是叹了口气离开。
　　一个月后，陆琰终于解封，返校读书。
　　陶昔换了新工作，工资丰厚任务轻松，虽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他为了母亲没有拒绝。
　　接着房子车子也慢慢到手，前来与他相亲的姑娘渐渐多了。
　　剩下的，就是和那个人说的一样，好好过日子就可以了。
　　可是胸口这种冰冷刺骨的痛，时常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随便找一个结婚吧，也许结婚生子后，家庭的温暖能够转移自己的视线？
　　结婚吧，这样就不会傻傻的为那个人留着心底最后一扇门。
　　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行动的时候，陆琰却来电话了。
　　两人不咸不淡的寒暄了几句，双双沉默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陆琰轻轻道：“听阿姨说你准备结婚了，恭喜。祝你幸福美满。”
　　心底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咬住牙道：“谢谢，也祝你学业有成。”
　　那边恩了一声便再见挂机，他听着嘟嘟的声音想：什么时候我们已经越走越远，到了如此生分的地步？
　　就是太过于执着才会受伤害，
　　就是太深爱才会更悲哀。
　　也许，是到了放手的时候了。
　　关了机他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懒洋洋的起来。刚刚开机，陆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他打了个哈欠问道。“陆大公子有何贵干？”
　　“陶昔我弟弟要是出了事我饶不了你！！”陆哲的声音清晰而尖锐的刺入耳膜，“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快给我过来！”
　　“怎么了？”
　　“我弟弟割腕自杀了！！！现在在医院抢救，该死的你为什么关机？！！”
　　没听到陆哲接下来的嘶吼，他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出了门。
　　自杀？开玩笑的吧，那个小呆瓜不是最怕痛的吗？上次做饭切到手就掉了泪，他居然敢拿刀子往自己手腕上划？
　　这是骗人的吧，陆哲一定是在帮他弟弟演戏，对，一定是的。
　　赶到医院时，进门就先挨了陆哲一拳头。
　　他听着护士小姐失声的尖叫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失魂落魄的拉住陆哲的裤脚问：“他呢？”
　　“混蛋！”陆哲上前又是一拳：“他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你知不知道他流了多少血？昏迷前还一直念着你的名字，你呢？你却在家睡大觉，你行啊你够对得起我弟弟的！”
　　“我............”眼冒金星头昏脑胀，陶昔有些六神无主的趴在地上捂住了头，“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这么傻呢，他怎么..........”
　　“现在给我去床边守着！这样他醒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一把将陶昔拉起来拖到病房里，他的声音里是忍不住的愤怒和悲伤。“混蛋，我弟弟到底欠了你什么，居然要用命来还吗？”
　　看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男孩子，陶昔的眼泪在瞬间掉了下来。
　　喂，小家伙，你怎么又瘦了？
　　才几个月没见，你怎么不好好吃饭？
　　不是告诉过你，挑食不是好孩子吗？
　　你怎么这样糟蹋自己啊，我算什么，值得你对自己这么残忍？
　　因为还小，所以就无所顾忌吗？
　　你真是个小傻瓜，你未来的路那么长那么长，
　　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很好啊。
　　傻瓜，快点醒过来，
　　醒过来，我在这里。
　　醒过来，我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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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琰醒过来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
　　然而坐在病床边上的男人瞪着血红的眼睛毫无睡意。
　　见他醒来，他立马跑出门去喊医生，在医生确认自己无碍之后喜极而泣。
　　陆琰静静的看着那个哭起来像个孩子一样的男人。
　　真的好难看啊，人伤心的样子。
　　凌乱的胡茬和头发..........这个人怎么搞的，才多久没见，就这样不修边幅了？
　　陆琰动了动唇，声音有些嘶哑。
　　“对不起。”他说。
　　“对不起，是我太小心眼。”
　　“对不起，我真的真的想让你结婚生子想让你幸福美满的。”
　　“对不起，我没想让你担心的。”
　　“对不起，我想不开了。”
　　“对不起，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他说了那么多对不起，可是男人的眼泪却越流越多。
　　“傻瓜.........傻瓜..........”男人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不要吓我啊........不管将来怎么样..........都要给我活着。”
　　活着，才能有机会。
　　活着，就会有希望。
　　生命太沉重，不可以轻易浪费。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活着的。”陆琰盯着男人的脸点了点头，“所以别哭了好吗，你笑一个吧，你笑起来好看极了，我第一次看见你笑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了。我那个时候就在想：‘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笑得那么温柔呢？要是能一辈子都看到这样的笑容该有多好啊——’所以不要哭了，你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看到陶昔止住了泪，陆琰看了一眼旁边的哥哥以及父母又道：“爸，妈，儿子有几句话想和你们说。”
　　听到这话，陆哲看了陶昔一眼双双走出了病房。母亲流着泪握住自己的手，陆琰看着父亲铁青的脸慢慢道：“对不起。”
　　“我知道你们很难过，我知道你们养育我很不容易，可是爸妈，我不是叛逆，我也不是坏孩子，我更不是什么变态，我只是爱上了一个男人而已。”
　　“我还记得小时候听妈讲月老的故事，她说每个人的小指上都缠了一根红线，而红线的那边缠在另一个人的小指上。所以这两个人不管出生在哪里，不管隔了多远，最终都会相遇。”
　　“爸，经历了这么多，我只想告诉你，我红线的另一端，缠在那个男人的小指上。”
　　“儿子啊——”陆老爷子长叹一声弯下腰抚摸着小儿子的头发，“为什么那么坚信呢？如果错了呢？”
　　“爸，你和妈在一起的时候，有觉得是错的吗？”
　　看到父母一瞬间无言的情景，陆琰又道：“爸，上次我问你，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说除非你死了，爸，我是你儿子，我不能让你说出这种话，所以我就想，事情是我自己挑起来的，那么，如果真要死才可以的话，就让我死了吧，因为我熬不下去，未来太远太远，我太寂寞了。”
　　“爸妈，当初哥结婚的时候也很不情愿，虽然他现在过得还不错，可是他可以过得更好的，他为了你们牺牲了自己，而我是个自私的人，看到哥那样，我真的不想成为第二个。”
　　“爸——”
　　“好了小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陆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们真的不了解，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我也看得很清楚，那个小子对你不错，他是块璞玉，值得我去雕琢。”
　　“爸...........”陆琰扁着嘴鼻子一阵酸涩，母亲捏了捏他的脸蛋道：“好了，爸妈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你这个老小儿就别给我们添堵了。从小到大我们都最疼你，这一次我们也依你。”
　　“妈...........”
　　“爸妈你们就是偏心。”陆哲此时从门外进来鼓了鼓腮帮子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休息，小琰就让陶昔照顾吧。”
　　陶昔慢慢走到陆琰身边，伸出自己的左手与陆琰的右手相扣。
　　“这里真的有红线在缠着吗？”
　　“有的，我感觉的到。”
　　“也许，感觉是错的呢？”
　　“那么........”陆琰微微一笑吻住了对方的唇。“就让我用这一生去证明它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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