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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之前
我在府中足不出户,呆了足足三月。
听说甫南王府送来的聘礼极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箱箱地搬进了右相府。婉瑶这丫头一向嘴快,与我说起此事更是说仅那聘礼单子就有四尺来长,便是父亲书房里的长桌也不能完全展开。人都说甫南王一生为国,府中清贫,这下怕是连家底都掏空了。外面风言风语说这是故意叫同日择婚的琼华郡主过不去,更有传言说这是甫南王与诚川王前些年结下的怨。
婉瑶不知从哪儿变戏法一般地拿出一根镂金步摇,笑嘻嘻地冲我显摆“小姐,未来姑爷虽看着是个不懂情趣的,但这步摇倒是上品,便是平日里宫中赏赐也不抵这一支呢。”
我细细凝看,金叶缠丝纹为底,继用凤凰于飞的图案,流苏不长不短,不知是怎样的巧匠让这金银物件在暗处甚至莹莹发光,如同琉璃在月色下光华流转,倒真是端庄艳丽,只怕这样的步摇舅母那儿都得不到几支,上面细碎的芙蓉石在阳光下更是闪闪发光。
婉瑶见我神色比先前舒缓了些,便将我头上的梅花木簪取下换上“云鬓花颜金步摇,说的定是小姐。”
我皱眉取下,倒不是因为我不嫌这芙蓉石贵气逼人,只是突然想起诚川王府的聘礼里会不会恰好也有一支娇艳欲滴的金步摇。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还有七日,便是我大婚之期。
教习嬷嬷每天与我同食同寝,生怕漏过半点礼仪,而什么床第之间的步骤更是天天叨扰着惹得我心烦意乱。
我实在是受不了数位妇人的琐碎言语, 便随便寻了个错发落她们去偏府。
“小姐也真是的。。。都快是王妃的人了。。。怎么还那么任性。。。”婉瑶故作嬷嬷的唠叨样子,拉着我手愁眉苦脸地说了半天。
虽说是玩笑之话,却正好说中我心事。
毕然。
其实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虽说当今华朝战功赫赫军功显著的王爷将军并不在少数,当甫南王定是当数第一的。下至三岁小儿上至八十老妇,谁人不知漠北一战谁人不知甫南王的威名。他七次出兵围剿匈奴这次更是灭了边疆一直虎视眈眈的楼兰国。
他年长我七岁,但当我还是娇弱稚女整日只知撒娇贪玩之时,年少气盛的甫南王早已奔赴沙场孤身一人闯进匈奴王宫夺了西突厥阿史那王子的首级。
“毕然。。。”我轻轻念着他的名字,嘴中仿佛都含着一股血腥之气。
“小姐,夫人来了!”婉瑶冲我大叫一声将我从沉思中惊醒。
母亲正倚在门边对我浅笑盈盈,极不像是已快四十的苍苍妇人。
“景伊可是在想未来夫君了?”
“母亲笑话了。”我抿嘴一笑,眼中却含了泪。
母亲微微招手让婉瑶带着侍女们都退下,坐到窗帷处静静地看着我才感叹了一句。“也不知你此次出嫁,又要多少年后才能这样看看你了。”
我心中悲恸,直直跪在母亲面前,“女儿不孝,不能再侍奉你和父亲。”
这泪,为我不堪的婚姻,为曾经的青涩,更为以后必须孤身相赴的崎岖。
母亲亦骤然落泪,她却不管不顾地拖我起来,握住我的手,“一直以来,母亲都对不起你。”
我摇头,牙咬到嘴唇出血都说不出半个字。
母亲,你何曾有半分对不起我。你有你的无奈,家族有家族的无奈,我去承担,这本就是我的一场劫难。
幼时杏花树下我偎依在母亲腿上,她捡起掉落的杏花,纤纤玉手碾碎了娇弱的花瓣,告诉我苏家不可出娇女,即便是再不如意也不可自暴自弃让他人看了笑话去。她是先帝最疼的女儿,成和公主下嫁当年的步步高升的户部侍郎,何等风光,她虽容颜不减但时光早已磨去了少女心性。
母亲,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那夜你和父亲的据理据争我字字入耳,仅一门之隔我如何听不到?“我不过是想让我女儿平安喜乐嫁个自己中意的人,有什么错?”
“凭什么你苏致远要夺这天下就要我的儿女陪你夺,我们不稀罕这皇图霸业,我只求景伊能随着自己的心过得快活!”
“毕然是怎样的人你不清楚?他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可以杀你又怎么肯狠心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我伸手抱住母亲,想安抚她伤痛的情绪却讶然发现泣不成声的人竟然是自己。
“景伊,无论受了什么委屈,有右相府给你撑腰。。。再不济。。。你也是金枝玉叶啊是不是。。。”
我默然。
“毕然他虽杀人如麻但也是王爵世家长大的,断断不会差。”
我摇头。
“景伊你想母亲怎样你说一句好不好”
我闭上双眼痛哭。
母亲似乎害怕我的沉默,待到我略为平静才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还想着阿沈吗?”
我抹掉自己的眼泪,转头再也不肯看母亲半分,清越明朗的声音也不似往日,但却坚定万分地答道,“我曾说过‘甫南王一代豪杰,早是女儿心中人’。”
“不愧是我的女儿。”母亲长长的指甲几乎陷进我的手心里,叫人吃痛,“苏家权倾朝野,甫南王功高震主,你舅舅懦弱无能,这些臣子没有哪一个怀的是正经心思,这联姻无非是铲除异己再兵刃相见,你可明白?”
母亲早已没了之前的悲意,现在更像是有着父亲的影子。
不,这才是我的母亲。
先帝与一名小小美人所身,惨淡的出身却让她更加懂得自己的处境,步步为谋成了二十多位皇子公主里最最受宠的那一个。
“女儿明白。”我答道。
“若有一日甫南王府与右相府反目成仇,一边是你的夫君一边是你的父兄,你该如何?”
我虽不是一味在家族庇荫下长大的娇柔千金但朝堂之事岂又是我能预料到的。我该如何?我该如何?我怎知我该如何?
“当今太后不是我的母妃,当今天子与我更非情同手足,这个皇家对我而言如同陌路,我嫁进了苏家便姓这苏字。而你父亲自幼对你呵护有加,你弟弟从小护着你这个姐姐,我自认也算称职的母亲,苏家满门没有一人对不起你,你该如何?”
我生生怔住,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可是平日里柔弱的母亲说出来的?
“说!”母亲眼神直直逼向,叫我不敢直视。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将心一横
“一日夫妻百日恩,但父母淳淳教诲我哪里能忘,若真有一日女儿不得已从中选一,女儿必力保苏家满门平安陪夫君生死与共!”
母亲兀然拍手,“这才是我的女儿。”
随后母亲又讲了许多琐事但我再也听不进去了。
我从未谋面的夫君,我竟已经以这样的方式许了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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