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娑

　　“公子，这边请！”小厮恭恭敬敬的为一名身着华服的男子引路。

　　男子微微颔首跟上前去，在经过络石园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的女声：“你这个庶出的，长着一个狐媚模样，和你娘一样，都是卑贱的人，别以为我爹将你带回来，你就是主子了！”

　　男子驻足，微微皱眉，女声听着还带着些许稚嫩，应是刚成年少女。不过这样的话从少女嘴里说出来却着实让人心中一惊。

　　引路的小厮见男子停在那里，脸上略显为难之色。

　　“这是？”

　　小厮弓着腰，不知怎么回答。男子见状，大概料到了一些，径自走进络石园，便看见络石腾下，一名打扮得艳丽的少女。从她的穿着打扮看得出年纪不过十五，少女背对着他，叉腰指着身前一名身材略略要矮小一些的少女骂道。虽看不到面容，却感觉女子该是如何一幅嘴脸。而那名矮小一些的女子仅仅身着布衣，整个人身上无钗无环，在这秋风中有些瑟瑟发抖，她低着头，被面前的艳丽少女奚落着，同样看不到面容，却让人觉得怜惜。

　　听闻大祁国左相仅有一位掌上明珠，名唤庄皓雪。应该就是那名艳丽的少女，但他明明听见刚才庄皓雪口口声声说那名布衣女子是庶出的，难道？男子还在想得出神，就被小厮兢兢战战的打断：“公子……”

　　男子哪里会去理会小厮，这左相府里难以启齿的秘密让他提起了兴趣，遂朝着两名女子走去，小厮心中焦急，大声唤道：“公子，请留步！”

　　此话一出口，两名女子都听到了，尤其是庄皓雪，听到小厮的喊声，尚未听清内容就开口大骂：“喊什么喊？一点规矩都没有！”

　　庄皓雪回头，这才看到迎面走来的男子，顿时羞赧着微微低下头。男子并未对庄皓雪多加注意，反倒是把目光投向布衣女子。小厮喊出声的刹那，布衣女子也抬起头望了他一眼，但见有陌生男子，赶紧将头低了回去。只一眼，却使得男子愣了一下，这布衣女子，可的确要比庄家大小姐出落得越发美丽。

　　“在下斗胆，敢问小姐便是庄相的爱女？”男子冲着庄皓雪明知故问。

　　庄皓雪被如此俊美的男子问道，越发的羞红了脸，哪里有适才那一副泼妇的模样，俨然就是一情窦初开的小女子，她轻轻启唇，小声回答：“小女子庄皓雪，公子可是父亲大人的贵客？”

　　男子点点头，倒是彬彬有礼：“不知庄小姐身边这名女子是？”

　　“她是……”庄皓雪咬唇，心中后悔，若不是方才她执意要奚落这个贱人，就不会让这个贱人出现在外人面前，更不用苦恼如今该如何回答。想至此，庄皓雪狠狠的瞪了一眼布衣女子。

　　布衣女子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她那个所谓的爹将她带回了相府，可是却告诉她，她在府内是小姐，但是在外人面前，却不能说出她是他的女儿。布衣女子神情黯然，将头埋得越发的低：“我是皓雪的远房表妹……”

　　闻声如见其人，那悦耳的嗓音仿佛清晨湖边树叶上的一滴露珠，滴入水中泛起点点涟漪，让听者的心田也泛起涟漪。

　　因男子太过专注于布衣女子，庄皓雪有些不满：“听爹爹说今日请来了一名贵客，方才也让皓雪前去书房一同见面，没想到在这里竟巧遇了公子，不如一道前往？”

　　男子的目的已达，自然是回答道：“甚好，那就劳烦小姐带路了。”

　　支开布衣女子，庄皓雪这才松了口气。当然，她还有另一个目的，如此让人倾心的男子，她又岂能让他被那狐狸精吸引了去？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就到了左丞相的书房。左相一见男子和庄皓雪他一齐出现，立刻换上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恭敬道：“老臣在此恭候多时，小王爷快快请坐，”说罢，拉过女儿拉过，“雪儿，快来见过小王爷。”

　　庄皓雪讶然的看了看男子，怪不得她只觉得眼前的男子气宇轩昂，原来竟然是三王爷的独子，名唤祁玄风。庄皓雪赶忙屈身行礼：“方才皓雪多有不足之处，还请小王爷见谅。”

　　“庄小姐多礼了。”

　　“雪儿，你先出去，爹同小王爷还有些事情商量。”

　　庄皓雪再次望了一眼祁玄风，才转身离去。庄显荣见女儿掩上门，才开门见山的问道：“既然小王爷见过小女，老臣就不拐弯抹角了。小王爷觉得小女如何？”

　　祁玄风没有直接回答庄显荣的话，而是问道：“左相就这般舍得将自己的爱女送入宫中？”

　　庄显荣没有想到祁玄风会有这么一问，迟疑了一下，方解释道：“生女儿终究是为他人而养，能入宫为妃也是她的福气。”

　　祁玄风侧目望了一眼左相，大祁国左右两名丞相，多年来一直相较不下，右相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而左相却是有一儿一女。不过，如今看来应是一儿两女。庄显荣一直想把右相挤兑下去，而后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次，祁熵帝命祁玄风选妃，左相当然不想失去这大好时机，要知道，若是女儿为妃，并且能受宠，那日子可是不能一日而语。

　　“相府可是不止一位女儿罢？”祁玄风明摆着就是想让左相难堪，求他办事，也不能让庄显荣那么快就遂了心愿。纵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在祁玄风看来，若是要送入宫中，方才那名女子可要比庄皓雪合适得多，无论从哪方面考虑。

　　庄显荣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祁玄风才第一次来府上，就发现那个秘密。他抬起眸，只看见祁玄风一直注视着他，滴了两滴冷汗，这小王爷虽然不过十八，但能力倒是不可小觑。庄显荣暗自思量，知道这事也是纸包不住火，叹了叹气，答：“这也是本该说清楚的，只是终究不是光彩之事。”

　　祁玄风自顾的坐下饮茶，等着庄显荣说明白。

　　“茗儿是当年老臣在风月场里与一名女子春风一夜，没想到，只那一次，那女子便生下了她。那女子倒是十分重情重义，她知我的身份，所以女儿生下来之后一直都是一个人带大的。五年前，茗儿的娘去世了，她念在女儿尚小，不忍心女儿步她的后尘，临终的时候便托了楼里的好姐妹将茗儿费劲了千辛万苦才送来了相府。怎么也是自己的，只好留在了府里……”

　　祁玄风嘴角微勾，这左相，果真是！想来庄茗在这府内过得并不好，亲生父亲不喜欢，同父异母的姐姐又那般欺负她，加上她性格也较为软弱，所以才会落得如今的境地。不过，祁玄风倒是觉得，这样的女子，比起庄皓雪更容易掌握。

　　“小王爷可是见过茗儿了？”

　　祁玄风点点头，直接说：“既然这样，不如还是把庄茗送进宫吧，本王觉得，她比庄皓雪做这个角色可要合适得多。单论相貌姿色，她就比庄皓雪要胜出太多，相信皇上亦更喜欢这样的人儿。再者，她从小跟着她娘，想必琴棋书画舞蹈一定不错。”

　　左相点点头，不可置否，只是……庄显荣犹豫，若是将庄茗送进宫去，对于他反倒更是不利了……好歹庄皓雪的心是向着她的，若换作庄茗，恐怕……

　　“既然左相大人没有异议，那人选就这么定了。”祁玄风的语气，叫人不能拒绝，但是庄显荣却也别无办法。

　　“对了，左相大人，既然庄茗小姐在府上住不太方便，不如就送来本王府邸！”祁玄风虽是在问庄显荣，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庄显荣难以置信的望着祁玄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听祁玄风又道：“左相大可不必这般有心，庄茗是名命苦的女子，若是左相待她能有待庄皓雪一半的好，还怕她的心不向着你么？来本王府上小住，不过是想要本王亲自调教，这么一朵好苗，可不能浪费了，左相您说是吧？”

　　的确，庄茗出身市井，对宫廷礼仪不甚了解，若是能得到祁玄风的调教……庄显荣在心里暗自思量，祁玄风在祁熵帝面前，甚是得宠，对于祁熵帝的心思，更是了如指掌。三王爷一生戎马，长年征战在外，为大祁国打下汗马功劳。祁玄风那时候尚年幼，祁熵帝便将他接进宫内抚养，本来是想借此掌控三王爷。不过，祁玄风却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让祁熵帝对他十分器重。当年的一个孩童，能在那样的情境中生存下来，手段足以可见。所以，庄显荣对这年仅十八的小王爷丝毫不敢怠慢。

　　“王爷有心栽培小女，老臣当是感激不尽！”庄显荣躬身一拜，觉得祁玄风所说十分在理，都怨他总将庄茗当做是自己一生不光彩的一页，所以对她也有芥蒂，如此看来，他倒果真是错了。想至此，庄显荣朗声冲门外的小厮道：“来人，将二小姐给我请来！”

　　“是！”

　　“左相大人，且慢！”祁玄风阻止，“不必多此一举，等会本王离开的时候，你吩咐一顶轿子将庄二小姐送去王府就好，小姐那边，就暂时先说来王府做客好了，左相大人看如何？”

　　庄显荣沉吟片刻：“但听小王爷安排！”

　　祁玄风薄唇微微勾起，端起茶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而庄显荣赶忙趁着和祁玄风详谈的间隙命人前去通知庄茗。两人复又和左相聊了些其他，祁玄风便起身离开左相府，而抬着庄茗的轿子则随在其后。

　　到了王府，祁玄风下轿之后优雅的走向庄茗，将她的帘子挑起并伸出右手：“庄小姐请！”

　　轿子内的女子矜持了一下，将手轻轻搭在祁玄风的右手上，走出轿子。庄茗垂着首，只看到眼前人的足部，感觉到脸颊微微发烫，她心想，把她从庄府解救出来的人，就是他！

　　祁玄风也低着头打量着庄茗，这时的她在衣着妆容上全然是焕然一新，看来庄显荣倒是做了一番工作，祁玄风想起那个势力的左相，不由得在心底呲鼻一笑。

　　“庄小姐请随本王来。”祁玄风牵着庄茗直往府内走，三王爷祁纣果真是在大祁国里出皇上之外最为富有的王爷，从王府外看出，红墙绿瓦，朱红色的大门，其上的门环更是镶金虎头样式。踏入府内，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块巨大的玉石，玉石上的字是三王爷亲自提笔。玉石的背后是个很大的花圃，红绿交错映入眼帘。

　　绕着红色的镂空回廊一直往里走，绕过一处假山碧潭，是一个仿佛悬挂在空中的楼阁，从远处望去，这座楼阁仿佛被绿藤托在空中，络石藤盘绕着阁楼，如梦如幻。阁楼的正面墙上，挂着的牌匾写着“络梦阁”三个金字。

　　“庄小姐，此处便是你今后的居所，可还喜欢？”祁玄风低声问道。

　　庄茗一时沉浸在如此构思巧妙的美景之中，听到祁玄风说这里是给她的住处，惊讶得不知作何回答，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说：“这如何使得？”

　　祁玄风温柔答：“有何使不得，阁楼既然建造出来了，定是给人住的，庄小姐就在此安心住下吧！”

　　庄茗猛的一抬头，迎上祁玄风深邃的眼神，有些迷失了自我：“我……”

　　风吹过络石藤，飒飒作响。

　　“嗯？”祁玄风定然的回望着庄茗，波澜不惊。

　　“……谢谢。”庄茗的声音湮没在了络石藤摇曳的声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