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儿小姐，归位

　　七年不是弹指一刹，在她睁开眼睛之前，好像有一个念头一直在脑子里闪着——过去了，再也没办法回头。

　　苏萌萌摸摸头，睁开半只眼，迷糊了半天，才意识到这是在自己家。

　　昨夜忘了挂窗帘，致使现在满满一窗亮白阳光泻在床边的地板，照得她有点不愿意张开眼。努力撑着眼皮环视小屋，一点一点感受这暌违七年的空间里的一切一切，苏萌萌呆着，趴在床上半天没有动弹。很多回忆在她脑海中闪过，一个男孩的笑，相互牵握的小手，放学回家走也走不完的小路……这些就是发生在昨天的事吧？还是发生在上个世纪？现在的她已经不是魂儿小姐，但好像还是闹不清时间这个东西，它到底带给人怎样的概念和想象。

　　磨蹭了很久才从床上起来，伸了个大懒腰，发现现在已经是早上九点。苏启嘱咐她每天早上都要坚持做康复治疗的，于是苏萌萌动了动胳膊，开始一下一下在房间里做起有氧体操。

　　一阵一阵长长的深呼吸让身体倍觉舒爽，胸腔里似乎溢满了这个早晨里最绚烂甜美的空气。苏萌萌心情大好，跳到穿衣镜旁对着自己做了个鬼脸，洗漱完毕后晃下楼去。

　　一下楼才发现她家那个古董似地餐厅里正坐着个人，卫见海完全不复昨天的傻气和醉态，神清气爽地坐在阳光下，灿烂地冲着她笑。阳光里他的头发似乎根根都笼着光晕，仿佛还是七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苏萌萌笑嘻嘻地向他道早上好，蹦跳着来到他身边，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卫见海今天一身黑体恤牛仔裤，领口雪白的衬衣探出，更显挺拔健硕。他这样体格的人坐在身边是一种不能忽视的存在，苏萌萌在他注视下笑呵呵地给自己盛了碗豆浆，然后扯了个油条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卫见海的目光似乎从未从她身上离开，在阳光下闪亮着眼睛，看着她说：“萌萌，你真的已经完全好了？”

　　“嗯！”苏萌萌使劲点头，嚼着油条就像小时候那样吧嗒嘴：“没有后遗症，除了四肢不太灵活反应有些迟钝其他都还挺好。我的胃口可是刚刚才恢复的哦，之前可惨呢，啧啧！”

　　她说着又喝了一大口豆浆，然后颇为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向窗外看看，苏萌萌对卫见海眨眨眼，一下子站身来拉住他的手：“走吧，带我出去转悠转悠。”

　　卫见海不知在想些什么，被她一拉后傻愣愣地站起，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出了大门苏萌萌左看右看，发现小卫家门口停着辆挺漂亮威风的轿车。“唉？这是你的车？”她问。

　　卫见海腼腆一笑，摸了摸头就向那辆车旁走去：“嗯，买了很久了，家住得远有个车方便。我刚刚在市里买了套房子，面积挺大的，都可以让师父师母一起住进去。那个……有空带你去看看。”

　　苏萌萌弯腰歪着脑袋看他：“小卫，不错嘛！即使不拿冠军你也算事业有成了啊，看来叔叔阿姨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你真厉害！”

　　卫见海被她说得一愣，低下头，似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道：“我哪厉害，就是力气多好干活，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他说着向苏萌萌看了一眼，眼神中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期盼和落寞：“萌萌，你病着，我却在外面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地赚钱。如果你能没事，我宁可这些年是一事无成。我真的想在身边一直陪着你，我很后悔……”

　　他越说眼睛里越是暗淡，苏萌萌看着看着，忽然一下子拍上他的肩。卫见海吓了一跳，苏萌萌歪头勾着他的脖子，挤了挤眼睛，非常灿烂地咧嘴笑了起来：“小卫，这样可不象你哦，我都已经好了，现在不是一点事都没有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别想那么多了。那，只要现在你过的好，我就很高兴！”

　　卫见海的肩膀颤了颤，转过脸来看她，霎时失神。苏萌萌又将他的胳膊一拉，直接就往外拖去：“走吧走吧，咱们上小河边看看去！那地方还在吧？我在回来的火车上就想那儿了，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哇，我还记得以前咱俩以前天天在那玩，只要一放学就往那跑。哈哈，好怀念啊！走吧走吧……”

　　苏萌萌拖着卫见海越说越带劲，整个人变得神采飞扬起来。可卫见海不知为什么竟有些伤感，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似乎就想在这一眼的深刻中，将她看成永远。

　　*

　　两个人来到那片曾留下无尽童年回忆的小河边，苏萌萌一看，整个人都傻了：“哇，这是……那条小破河？”她指着前方一派精致美丽的景象：“我的天，这地方都变成这样了？真好看啊！……”

　　忍不住又是一番感叹，原来童年记忆中那荒郊野外般的小河边能变成现在这样。原本满地泥土野草的堤岸铺上了地砖，岸边花香四溢，各色各样人工种植的花草将河边点缀得绚烂，连河床被治理得生机勃勃。这里放眼望去开阔一片，已经变成了一处花团锦簇的公园。苏萌萌真有点不认得了，努力地搜寻记忆和现在对比，不由得一阵感叹：“不错不错，看来咱家门口发展很快啊，再也不是穷乡僻壤了！……”

　　卫见海站在她身旁远眺，长长舒展身子展开胸襟，做了一个拥抱大地的姿势。他的身体看起来那样结实，站在苏萌萌就像能撑起一片天，他的目光很远很远，远到已经看到了些什么别的东西：“是啊，这里越变越漂亮了，就连我有时候偶然路过，好像都会有点不认识这里是哪。”他说着指指不远处布满鲜花绿草的河岸：“那个位置以前有一排老槐树，一到开花的季节就特别香，还记得吗？小时候咱们在那玩捉迷藏。”

　　苏萌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眯起了眼睛：“当然记得，咱们树底下钓鱼，玩捉迷藏，还在那生火扮家家酒。我记得那时那排老槐树就很老很老了，现在……”

　　两人同时注视那片芳草青青的方向，仿佛又看到了几棵遒劲沧桑的大树。可惜这个地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了，时间的变化总是令人感慨，世事变幻的不仅是人与人之间的你我，也包括了我们身边的太多东西。

　　卫见海长出一口气，微微笑了个，又指了指另一边：“那几棵树你能认出来么？好像是小学几年级的植树节，街道组织咱们种柳树，那里面就好几颗都是咱们两家种的，现在都长成这样了。”苏萌萌一愣，瞪大眼睛哇噻一声，不可思议地蹦跳着跑了过去。卫见海在她身后跟着，目光最终落在她印在粗糙树干上的一双手。她的手一直都挺小，握着的感觉又肉又软，欢蹦乱跳的却带有一种安稳的感觉。她的样子到现在一点没变，变的只是时间，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到原点。卫见海在清爽的河风中叹了又叹，最后只能笑了笑：“那些都回不去了，萌萌，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直活在小时候。”

　　苏萌萌似眷恋地抱了抱已经很粗的树干，闭上眼，轻轻地一个笑：“嗯，我也想一直活在小时候。”

　　卫见海顿了顿，向她伸出手来，看着她的眼睛：“萌萌，我们也回不去了，是吗？”

　　清清的河风吹来一阵花香，扬起他们的衣角，也带来一种惆怅的味道。站在这片旧地新颜的，记忆与此时同样美好的地方，两人凝望彼此，看着成长所带给他们的铭刻与遗憾。

　　苏萌萌定了一会儿，抿上唇角，最终轻轻地嗯了一声。

　　卫见海似乎早就已经知道答案，就着草地往后一坐，身子后倾倚上了柳树树干。其实有时候有些东西不用问为什么，相处了这么久，思念了这么久，又渴盼了这么久，到了现在终于相见，只一个眼神就会让彼此明白。只怪自己在感情懵懂时无法抓住心中所爱，错过了，没办法重头。卫见海试着使自己轻松地笑笑，伸展四肢拥抱大自然：“其实在你还睡着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了，那时我透过探视窗那小片玻璃看你，总觉得你离我那么那么远。那个苏启……我想应该怪我自己，是我傻了吧唧的不懂珍惜，活该这些年过的郁闷难受。有时候我就在想，可能是老天爷惩罚我才弄了他这么个人出来，他真的很让人……”他似乎不知该怎么形容，最后久久无奈地叹了声：“他很在乎你。”

　　柳树底下有一阵沉默，卫见海自嘲地笑着，语气中满是无奈：“他好像把整个生命都铺在了你身上，容不得任何人来和他抢，我真觉得有时候他的固执挺神经挺偏激的……”他摇摇头：“他们都劝我说这么神经的人没必要跟他计较，可是只有我最明白，如果给我能力和机会，我也想像他这么神经。”

　　苏萌萌没有搭话，抿抿唇角，听着他的话，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楚。这回倒是换卫见海来安慰她了：“没关系萌萌，你喜欢他，我能接受。”拍拍她的肩，卫见海阳光灿烂地一个笑：“其实我也没有太大要求了，只要你能够醒过来，我就已经很满足。我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萌萌，真的……”

　　苏萌萌猛抬起头，一串眼泪径直从腮边滑落，“小卫！”她大喊，站起身来就向他抱了过去。卫见海闭上眼，两个人在树荫下紧紧地相拥。如果时间能静止，他很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可怀里人儿的心早已随着时光飞走，他能做的仅仅是展开怀抱，任君海阔天空。卫见海用了很大力气放开了手，看着泪眼婆娑的童年玩伴：“别难过了萌萌，只要你过得好，我就会很好。”

　　苏萌萌拼命摇头：“不！……小卫，我对不起你……”

　　卫见海笑著：“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呢萌萌，我以后还能像这样再抱抱你吗？”

　　苏萌萌摇完头后又使劲点头：“能！当然可以！”卫见海释怀地笑了起来，忽然明白自己等了这么多年，等的可能就是这样一个答案。他等的只是一个答案而已……卫见海终于放开他的手，看着苏萌萌说：“萌萌，喜欢谁就不要再错过，现在你已经好了，所有人都会祝福你。”

　　苏萌萌和他久久对望，终于破涕为笑，使劲儿地说了声：“我会的，谢谢你！”

　　*

　　再次坐上去Q城的火车已经是夏日当头的七月，三月到七月，中间隔了那么久，好像只是说好仔细想想而已，没想到一想就想了这么久……苏萌萌坐在火车上望天，怎么感觉没一点久别相见的兴奋？哼哼哼，往旁边看看，四面八方全都是人，现在她才知道那个Q城为什么叫旅游城市了，旅游旅游，到处都是人！

　　……那个家伙什么意思啊？现在都四个月了，短信该发还发，电话该打还打，就是不提什么实质性的问题！这个可恶阴险的死变态，是不是就等她自己按耐不住，迫不及待扑向他的怀抱啊？

　　苏萌萌一路就是抓耳挠腮地愤愤，觉得自己傻乎乎跟着那么一大堆游客挤火车简直就是有病。她下了车就直奔夜宸□□而去，这个家伙，连接都不来接，一通电话就算完事，真过分！

　　咣地一声苏萌萌踢开酒吧大门，站在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吧台后面正抵酒而立的苏启。

　　这个家伙……苏萌萌眯起了眼，发现他在那头端着酒杯，正和一个长辫子美女亲热地、快乐地聊着天……

　　刚刚打电话他说他有事正忙，原来有事就是在这儿喝酒，正在忙就是忙着陪美女聊天啊！

　　苏萌萌就像被个什么东西喷上了火，跺着脚，恨恨地就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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