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作者:未晏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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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中冷语慑纯妃


      乾隆没有召见怒冲冲的冰儿,但到了午后,政务较闲,便来到皇后所住的“天然图画”,亲自问询。

      不过三言两语,乾隆就明白就中内情,事情虽不复杂,但一边是新晋封的皇后,一边是才示宠的爱女,如何平衡其间越来越恶化的关系却是难题。乾隆见纯贵妃、嘉贵妃、令妃、舒妃等几个位次高的嫔妃都在眼巴巴瞧着自己处理,干干地咳了一声道:“这样的小事,何必闹得势同水火?韩嬷嬷既为奴婢,自然要替公主赔罪;然而公主是晚辈,也要替皇后赔罪才是。一人磕三个头,这事就算了了了。以后谁再挑起事端来,朕可就不轻饶了。”

      韩嬷嬷听得皇帝亲裁,不管服气与否,都响亮地给冰儿磕了三个头,大声赔了罪。

      冰儿却气鼓鼓地拖延了半天,直看着乾隆的脸色开始沉下去了,才往皇后面前一跪,歪歪扭扭磕了三个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以后不敢不恭敬了……”也不待皇后发话,自己起身昂着脸站到一边。

      一边的嫔妃见乾隆、皇后、冰儿三个人脸色都不好看,自然也尴尬,纯贵妃自忖这里的嫔妃们自己随驾的时间最长,分位最高,少不得站出来道:“好了好了,主子娘娘心胸最宽,怎么会为个小辈生气,是不是?五格格现下脾气也比以前好多了,臣妾瞧着也是可喜的事呢!”

      冰儿顿觉纯贵妃是个好人,感激地忘了她一眼,倒是皇后,心里最明白纯贵妃的虚伪,冷冷笑道:“我自然不为五格格生气,我只是气,我们五格格年纪小不懂事,任谁一挑拨,心里就犯浑。”

      冰儿生气地说:“谁挑拨我?谁犯浑?我年纪是小,眼睛可看得明白!”

      纯贵妃道:“皇后这话,臣妾听着有些吃不透意思呢!公主挑首饰,是皇上的谕旨,韩嬷嬷在宫里当差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纵然是公主该当尊敬她是皇后身边服侍的老人儿,难道皇上也合当尊重她不成?万岁爷的旨意,也该是她质疑的么?”

      韩嬷嬷一听,脑门上立时汗出,跪下道:“皇上明鉴!奴才长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违拗圣旨!纯主子这话,奴才不敢辩解,但实心冤枉!”乾隆一听,自己好容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事儿又给纯妃搞大了,扣这么顶帽子,怪道韩嬷嬷受不起。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当事的皇后和纯贵妃却斗起了意气。

      “纯妹妹,我宫里的人不懂规矩,我过后自然要责罚。不过,皇上常常说,后宫之事,也要有典有则。”皇后语气平静,唇角还挂着一抹笑,只是眼睛下方的皮肤微微牵扯得跳动,细心的人明白她心里已经怒到了几处,在强自克制罢了,“今儿我宫里的事,皇上已经断过,还请妹妹不要加油添醋了。”

      冰儿插嘴道:“我觉得贵妃娘娘说得对!”

      乾隆借机呵斥:“你是又该打打了!这事本就因你而起,你不好好反思,还敢和你皇额娘插嘴!来人——”

      乾隆见冰儿的眼圈立时红了,心里又有些不舍,最后道:“扶五公主去宫门前跪一个时辰。过后向皇后赔罪赔得恳切的,才准起来。”

      冰儿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扭了扭身子希图撒个娇耍个赖什么的,乾隆重重地一哼,冰儿不敢再做妄想,嘴尖鼻子翘地罚跪去了。

      里头,皇后和纯贵妃自然明白乾隆杀鸡儆猴的意思,都是撇了撇嘴,等乾隆走后,才各自散了。
      晚上,韩嬷嬷肿着眼睛来给皇后卸妆。皇后回首看着她的脸道:“这贼丫头下手全然没数,都紫成这样了!果然是贼人家养大的,匪气忒重了!”

      韩嬷嬷劝道:“我倒没什么,这会子也不疼了。只是今日叫主子受了委屈,奴婢心里才不好受。”

      皇后咬着牙道:“那贼丫头是个蠢货,今日先头是纯妃先进她的屋子,不知道烧了什么野火!前头她怎么着我也都忍了,现在以为五格格可以给她当枪使,竟一步步欺到我脸上来了!再不给她点教训,只怕连自己是汉军旗都要忘掉了!还指着她家小三儿为她翻身么?”

      韩嬷嬷道:“如今三阿哥算是长子,她也以为自己将来要当太后了呢!”

      “三阿哥那个蠢材!”皇后把耳坠子“啪”地一声丢进了妆奁盒子里,不屑地说,“不说和先头的永琏没法比,我看如今,就是四阿哥和五阿哥也比他好!”

      韩嬷嬷道:“其他不说,四阿哥的娘和五阿哥的娘就比纯妃谨慎!”

      皇后边摘着发髻上的珠花,边细细思考,眼前出现的是四阿哥的母妃嘉贵妃金氏和五阿哥的母妃愉妃柯里叶特氏,两个人都相貌普通,温顺良善,虽不大得宠,强在从不招揽是非,乾隆对她们俩倒也不坏。皇后道:“我如今肚皮还空空如也,虽然上了三十不是生不了孩子,但总归得防着万一,须为自己打算着。四阿哥的娘如今又添了十一阿哥,也顾不上四阿哥的教导,我不如向皇上求个名分,抚育四阿哥,不上两年他娶了福晋要分府出去,到时候万一是个可造之材,也……”

      不消说完,韩嬷嬷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轻声道:“可嘉妃还在……”

      “嘉贵妃胆子最小,当年皇上进她分位都吓得她要死,唯恐被架在火炭上炙烤。”皇后声音里有一点不屑,“这样的老好人、胆小鬼,你还怕她翻天?”

      韩嬷嬷想了想道:“主子的主意使得。就是皇上精明,还得小心翼翼些才是。其实娘娘不是没有怀过胎,可惜那个小格格未及序齿就没了,若是能有自己的小阿哥,尽心培育,才是真的!”

      皇后怔了怔,神色间不由有些楚然,许久问:“今日翻的是谁的牌子?”

      韩嬷嬷犹豫了一下才道:“纯贵妃的。”

      ************************************************************************************

      纯妃这晚在“九州清晏”后的寝宫侍寝,心里自然欢喜,俏俏地梳妆了一番,熏的也是最新样的合香。然而帷帐之中,翻云覆雨只是同例行公事一般,等伺候乾隆穿好睡衣,乾隆道:“你到东厢房里吧,那里也凉快些。”

      纯贵妃好一会儿才带着些委屈地说:“皇上要觉得热,臣妾为皇上打扇好不好?”

      乾隆本是背对着她的,此时转身瞧着纯贵妃的脸,叹口气道:“都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小女孩儿似的?”

      纯贵妃声音轻得蚊子叫似的:“园子里又不比宫里……臣妾就是想多陪着皇上一会儿……”

      借着帐外微微的烛火,乾隆瞧着纯贵妃的脸,灯下最宜看美人,纯妃和皇后都上了三十岁,纯妃五官不如皇后明艳,然而保养得都很好,丰润的皮肤滑得一丝皱纹都看不见,长长的乌发逶迤在枕畔,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再往下,就是纯妃与皇后不同的地方了——纯妃生过两个孩子,饱满腴艳,不比皇后清瘦;肌肤滑不留手,加之她是长长的柳条腰,纵使生了孩子也不曾有丝毫变粗。乾隆不由看得有些动心,上下揉了几把,笑道:“刚才太性急了,竟没有好好品一品滋味。”

      纯妃的脸顿时变得热热的,低了头拱在乾隆怀里。此次鱼水共享,竟与刚才完全不同。

      完事后,纯妃如小女孩般,非但没有服侍乾隆更衣,反而腻在他微微汗湿的怀抱里,轻声道:“皇上再赐奴才一个小阿哥或小格格吧!”

      乾隆搂着她笑道:“朕刚才不是已经赏了你么?当有便有。你看皇后如今膝下孤单,是朕的不是么?”

      纯妃笑道:“皇上说这话,奴才都不敢接话了。”“咯咯”笑了两声,忍不住又道:“皇后膝下虽无亲生子女,奴才瞧她抚育皇子皇女倒是极用心的。特别是四阿哥,他额娘不大得力,皇后耳提面命,竟似比亲生的还要好。”她在微光中看不见乾隆的脸色一僵,目光也冷了下去,只是觉得他的手仍然不停息地爱抚着自己,便大了胆子:“上回,不知哪里传出的乌糟话,说皇上属意四阿哥,所以平日里考评功课,四阿哥最得盛誉,虽然骑射里差些,不过治国平天下,也不是非得马上来得……”

      她话没说完,乾隆冷冷道:“朕的这些阿哥,瞧着谁好谁不好,朕心里自然有数。就是你的永璋,若论起读书写文章,也是很看得过的。”

      纯妃听儿子被夸,心里正当熨帖,准备代替谢恩时,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只是朕最恨有人乱揣度君心,尤其是揣度正大光明匾背后的那个名字!若是查出来谁造这样的谣言,一定是打死不论!还有后宫里——若以为朕是那等爱听枕头风的昏君,怕也是这些年服侍在御前,还没弄明白朕的脾性!”

      这番话言浅而意深,纯贵妃终于了悟过来时,已经冷汗涔涔而下,不由得要辩白:“臣妾只是随口——”

      乾隆毫不留情打断了她的话:“朕知道你是随口。只是这么随口,怕是连分位都不想保住了!你是潜邸就随了朕的,所以今日朕不过白提醒你一下,不要在朕面前弄小聪明,免得日后为永璋贾祸罢!”见纯妃爬起来似乎要磕头,乾隆按住她,缓了缓声音道:“这里朕知,你知,再无第三个人知道今天这番话了。你也不必担心,朕不会连这点子事都包容不来,只是你自己要知道谨慎!冰儿人情处事是个蠢人,但朕并不蠢——她也不是真愚鲁,将来也会有天明白,谁是拿她当枪使用的人。”最后冷冷道:“朕乏了,你换好衣服去东厢房吧。叫外面服侍的人打水给朕擦擦汗。”

      纯贵妃这次一句话都没有敢多说,匆匆穿好衣服,披散着头发到床下告退,乾隆听她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臣妾今日大过,谢皇上念旧不计较。臣妾无颜再见皇上,只求皇上不要牵扯到三阿哥,他为人愚鲁,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情的……”

      乾隆道:“朕知了,你去吧。”

      ********************************************************************************

      过了几日,在太后那里问安,诸位宫眷自然都是言笑晏晏,皇后见纯妃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特觉她傲慢无礼,便想打击打击她。

      恰好此时太后说起想几个孙儿孙女,皇后笑道:“三哥儿读书读得好,四阿哥也不可小觑!”四阿哥的生母嘉贵妃金氏素来是谨小慎微的人,见皇后一眼瞥过来,心里不由有点慌乱,也生怕缠进是非中,不得已讷讷开口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过是吃斋念经,希图着皇上的儿女都平安康泰罢了。”

      纯贵妃心里自然不快,然而三阿哥不受宠她是知道的,如今娶了福晋分了府出去,连见面的机会都少得很,还不似女儿嫁出去还常有回宫归宁,见见母亲的时候,但乾隆在场,正盯着自己瞧,说话畏惧了不少,笑得也很勉强了:“可不是,甭管谁肠子里爬出来的,都是皇家的骨肉。”皇后听纯贵妃这话已经露了怯,笑容里便带了点冷意:“三阿哥毕竟是现在皇上的长子,好好读书,将来还是前途无量的。纯贵妃自然有后福。”

      乾隆冷眼看着纯贵妃的脸一阵红一阵青,惶然望向自己的眼神带了点惊惧和泫然的神色,心里觉得烦躁:几位阿哥,本来就没有特别叫自己欢喜不够的,又被后妃们你一言我一语,暗暗都带着谣诼谮愬的意味。孩子们都是尚未加冠的年纪,就搅入这样的是非圈子,怪道先帝经历九龙夺嫡后,唇亡齿寒,再不敢在实务上对皇子们加以培养,看来自己也不得不对皇子们严加管束,以免他们成为母氏的枪柄。

      太后笑道:“皇阿哥们都是好的!读书也读得辛苦,当年皇帝在书房读书,每日价都是天不亮就起床,虽说是未正下学,先帝爷管得紧,常常弄到进晚点的时候才回来。不过瞧着如今皇帝治国平天下,果然当时苦读书还是有用的。”又道:“我倒是想那几个女孩儿!三格格、四格格都下嫁了人家,婉儿也指配了蒙古,六格格又小,如今解语的就是五格格,可也被她老子抓到书房去读书了,成日价见不着人影。”

      乾隆笑道:“书房读书哪有那么辛苦!定是她偷懒不来请安,回头朕拿板子好好揍她。”

      太后笑道:“你也是!说起来都说皇帝宠这民间女儿,谁知道我们这位五格格被她老子打得最狠!你也都下得去手!”

      乾隆笑道:“颜之推说的:‘凡人不能教子女者,亦非欲陷其罪恶,但重于呵怒伤其颜色,不忍楚挞惨其肌肤耳。当以疾病为谕,安得不用汤药针艾救之哉?又宜思勤督训者,可愿苛虐于骨肉乎?诚不得已也!’冰儿小时候最当受教时未能受教,在外面性子养野了,如今要扳正过来何其之难!朕打她时心里岂不也是疼的?然而为了改她的恶脾性,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太后不由便叹息:“我也知道你心里是有谱的,礼法上不能有疏忽,当须笞责、惩戒都是应当的;打过心疼,未免其他小事上娇纵些,也能理解。”乾隆不由心里一酸,陪笑道:“果然知子莫若母!”

      正说着,外头太监报五公主来请安。太后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叫进来吧!”

      冰儿进来蹲身请了个大安,太后招手把她唤道跟前,冰儿坐在脚踏上,任太后轻轻摸着自己的头顶,接着嘟着嘴道:“今日热死,书房里还不准挥扇。我身上有没有汗味儿?”

      乾隆咳嗽一声,道:“没规矩!说话也不打个草稿!”

      冰儿奇道:“说话怎么打草稿?”

      太后笑道:“五丫头傻得可爱,不知道的还以为和皇上顶嘴呢!”冰儿眼睛溜溜一转,瞥瞥乾隆的脸色,好在他脸上并无厉色,只是剜了她一眼,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还没到伏天呢,你巴巴的来叫什么苦!”

      太后道:“还是供点冰块吧。今年夏天是比往年热了些,孩子们小,着了暑可不得了!”

      乾隆对皇后道:“那你着人吩咐内务府一声吧。先给太后供冰块,然后是各宫,然后是书房里。”皇后忙答应下来。回头见冰儿滚在太后怀里,撒娇撒痴,“格儿格儿”笑个不停,心里暗道:这位五格格哪里是傻,只是简傲无礼——且都对着她自以为不要紧的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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