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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前血泪
常匕鬯死后,常氏的羽翼被迅速剪除;
问兰的表兄衡清将军在这次平叛的阵亡,后被追封为平阳郡王;
衡家位及人臣,荣宠无边,门楣光耀,却终失了兵权。常氏与衡家鹬蚌相争,皇帝从中渔翁得利,收回了兵权,委以可信赖之人,譬如陈虬。
说到陈虬,那日他随墨戍来到鲜月寺,便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遂低了头,但我分明看到他的泪水打湿了蟒袍。至于墨戍,我见他便恍若隔世,直觉得那脸色愈发苍白,眼神竟也愈发冰冷了。
“你好些了?”在禅房的榻边,他问。
我点点头。“你呢?妾听说是皇上手刃了常将军。”
他笑了,“是,朕恨他。”他说得淡若浮云,但我知道那生死相搏的场景必是无比惨烈与凄壮。
“陈虬,你们先下去吧……”他禀退左右,道,“朕有些事想问你,卿可随我到大雄殿中一叙?”
我一愣,本以为他凯旋而来,定是接我还宫的。
大雄宝殿中,耸立着巍峨的金色佛像,我们都显得那般渺小。
他道:“朕知你幼年为尼,笃信佛法,今日正可在佛祖像前澄清一切。”
“直渠清且浅,何故为君澄?”我笑问道。
“两件事。其一,你的近婢;其二,那张密笺。”他正色道。
说到圭儿,又惹起了我的悲伤,“诚如传闻,圭儿确系双性之人,但她心地纯澈,妾与她流徙仙茹,辗转中原,情同姐妹……”
“可是宫内宫外俱传流言,说她私通荭妃,秽乱宫闱……”
我心中一惊,简直无法相信这句话会从我深爱的男子口中说出,“她自始至终都将自己视为女子……怎会有□□春宫的传言啊!况斯人已逝,何苦不放呢?”我言到此处,已是泪如雨下,当年与圭儿芦苇相遇时,她怯怯的眼神历历在目。
“可是……流言说她是畏罪自尽!”
“她所以殒命,便是因皇后的媵人窥得她的隐处,以此相挟,她怕连累妾,央求其父执以腐刑。妾若早知她如此,根本不会带她入宫。”
“其父?谁是她父亲?”
我此言一出顿觉后悔,故支吾不言。墨戍面露愠色,道:“可是陈虬?”
“不……”我一向不会言谎,脸上阵阵发烫。
“鲜月寺已无其他男子,且朕早年听说他家乡有一子。你自实言相告便是,若真是他,朕许可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
“他乃朕倚重之人。”
我冷笑道:“那便是他了。”
“好,此事作罢。朕还会追谥封号,大张其衷心护主之德。日后也会对初入宫女加紧盘查。”
心下一寒,墨戍竟不是我认识的墨戍了。
“多谢万岁隆恩,若无旁事,妾告辞了。”
“诶,密笺的事还未说清楚。”
“哦?”
“如今仙茹举兵五十万入侵我朝,兵临平郡,你似是早知始末。”
“妾不知,妾所知尽在笺上,与仙茹王子相遇不过是巧合而已。”
“那你是希望朕赢还是他赢呢?”他的目光如闪电般犀利,看得我心中寒冷。
“妾女流之辈,不懂大事。但臣妾坚信以陛下之雄才,定能速速平定此事。”
“当真?”
“妾之心佛祖可见。”
“带上来!”他忽然发令,便见两名侍从将一男子从殿外押了上来,定睛细看,竟是失踪多日的解役林丙,但面容沧桑,已不复初识的模样。
“朕派人终于找到了林丙。他现供认当年随柒军远征仙茹,为常氏的奸细,解质子与你回到中原后,又返回仙茹续其职;他还说……”
林丙伏地颤声言道:“草民亲眼所见,荭草……不,荭妃娘娘在苟城与仙茹那个什么王子分别时,侍寝一夜,临别信物相赠……另外,草民流亡仙茹,王子曾求婚于荭妃娘娘更是当地家家户户都知道的事。”
“你……”我一时哑口,这便是他辛苦数载调查出来的事实吗?这是外人看来的事实,却不是我对他在斗室之内倾诉的事实,眼前的人虽有着墨戍的容貌,却分明是另一个人,一个玩弄权力于鼓掌之间政客,一位深恐高处不胜寒的帝王。
“尝与皇上言明臣妾与仙茹王子的关系,皇上当时笃信臣妾清白,而今在佛祖像前盟誓,此节未变。但众口铄金,击毁销骨。皇上若执意认为林丙所言非虚,臣旦妾求一死。”我百口莫辩,心中绝望,万万想不到苦守五载换来这样的结局。
墨戍却只笑了笑,他伏身凝视林丙,忽然从靴中掏出匕首直刺过去,林丙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墨戍,似要说什么,却已气绝倒地。
“他知道皇家太多的事,便必须死。”他语气决绝,“而你的清白,便由佛祖来抉择。”
他说着,命人取来一个托盘,放在地上,里面盛了两杯酒。
“那盘子里,只盛了一杯奇特的毒酒,喝下去后要一个月后方显露药效,经脉枯竭而死;而另一杯则是无害。曾经有一个女人,朕猜忌她是常匕鬯派到宫中的细作,但若明目杀之,一恐冤屈了她,再恐常氏发现,便让她来选酒,后将其监视起来;结果,果不出朕之所料,她死了,在立后大典的前两天。”
“紫梅,是你杀害了我的师姐?!”难怪她推却我相赠的竹簪,难怪她那么憎恨墨戍,说他“阴险卑鄙”。
“不是朕杀了她,而是她说了谎,遭受了天谴。”
“疯子!”
他却笑了,“此语也并非全无道理,为君之道,不在正义,而在狠决,旁人看来也和疯子无异了。朕以为你自幼信佛,若你说的不是诳语,佛祖自会保佑你选对酒杯。”
我静望着眼前的酒杯,捏起左边的一杯。
“多谢墨戍哥哥……”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温暖善良的夜香郎,会在若干年后,赐予我一杯毒酒。
我不转头,只和着泪将酒吞咽下肚。
我宁可选中的是那杯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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