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荭草赋
“妾轻如蒲苇,悠悠生涧边。
禅林罹狎兽,玄裟雨夜滂。
九死惟一生,完璧美玉瑕。
瑟瑟秋风清,锦锦春日朗,
邂逅微时故,旖旎润玉颜。
绿荆簪青丝,红烛醉春宵。
嚣上胡尘舞,垓下别楼兰。
大漠亘亘苦,离人绵绵情。
生死与契阔,咸与君同行。
五载归枌榆,天子坐龙庭,
邃目宛秋水,悬诗俟弊荆。
掖庭始封后,恩宠素月明。
莲池缠绵意,魂魄自飘零。
再见人已非,潇湘泪眼凝。
……”
泪,静静的流,一滴滴落在了纸上,迷离了娟挺清秀的小字,想着这字体也是墨戍一笔一划所授,便再写不下去……
忽有一块明黄的帕子递到眼前,我猝然转头,泪眼朦胧间看到墨戍正笑盈盈地站在我身后,恍若回到旧日;匆匆接过帕子,拭了泪,方察觉他眼中依是笼着淡淡的薄冰,就此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你恨朕?”他意味深长的望着我。
答案本是不言自明的,哪个女子会不怨恨抛弃自己的丈夫?可我偏偏说不出口,只是摇头道:“我……
我不知道……”
“哎……”他轻声叹道,“当初真的不该携你入宫。”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驾临葳蕤宫?”我冷然问道。
“今日似是你的生辰。”
“哦?妾自不知,君焉知之?”
“那年簪荆便是三月十五。”
心中骤然酸痛,他此言更甚于那道废后诏书——打破我仅存的一丝幻想——他是墨戍,他还记得曾经的一切,只是……
我哽咽道:“你变了……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朕未变。”他神色稍异,却终决然道:“只是时过境迁,朕乃天子,再也不是你的墨戍哥哥了……”
“既如此说,那……我不恨你。”我故作释然的笑笑,却噙着泪花。
“不恨?”他斜睨桌上,缓缓念道,“生死与契阔,咸与君同行。”
“我……我……”我一时语塞,顺手将纸揉成一团,泪终流下,叹道,“只是想起这许多年的经历,游
戏之作罢了……”
“长门之赋,字字泪痕,怎是儿戏呢?”
我拭去泪水,道:“颖慧淡泊的班婕妤曾哀伤身如团扇,秋风一起,便归于箧笥;娴静温柔的梅妃也曾对素月凝眸,长叹而掩袂,作赋于楼东;阿娇皇后千金易赋之事更是不必多言。然而无论他们的文词多么凄楚缠绵,撼人心魄,却终无一人能因一文一赋而挽回君王之心。文字究竟是最微薄的东西,美若残花;而人心又最是难测,逝若流水,以残花入流水,不过是平添一层浮尘雕饰,怅然慨叹之后,依旧是奔流东去,不复回眸。”我凝神望他,他正蹙了浓黑的眉,秋水般的眼中似有亮光闪过,“更何况千金难买相如赋,妾尚有自知之明,无才亦无财,事已至此,何必强求?”
我笑了,他亦笑了。
对墨戍,我可以倾心相爱;对皇帝,我却不愿竭力谄媚。
帝王对宠妃,倘爱意盛隆,便会毫不吝惜地将世间最美好的词汇堆砌在她身上,便会用他所拥有的一切特权和财富去博取红颜浅然一笑;可一旦爱弛,曾经的千般好处,万般怜爱都幻成了丑陋和狰狞,无论怎样的挽回都无济于事。
果然,他临走时终于支吾道:“还有一事……记得朕去莲池之前,你染了风寒……可全然好了?”
“郑太医药到病除,几帖便好了。”
“哦……如此甚好……”墨戍吞吞吐吐道,“朕闻妧嫔在去莲池之前,授了几帖药给你,想必没有用上?”
我点点头。
“她在莲池亦受了风寒,想要索回又不好意思……”
我忽觉冷寂,却笑道:“皇上拿去便是。”
墨戍接过药,转身欲走。
“皇上。”我叫住他,“罪妾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他侧过脸。
“皇上可放我回民间吗?”
“宫墙太高了,你进了来便出不去。”他望着我,叹了口气,神情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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