荭草涧边生

作者:轻于柳絮重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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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蛇蚓鹳鹤


      “这是怎么了?” 我快走进殿,看见床头几案上的金盆被打翻在地。
      墨戍抬起头,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惨白,额头满是汗水,他一手掩口,一手指指地上的金盆。
      我还未及走过去,他已一口呕出。我忙过去轻拍他的脊背。
      稍顷,他暂止了呕吐,侧过脸,神情歉疚,我心疼的用绢帕拭去他额上的汗珠和嘴边的污物。看他眉头又皱起来,忙问道:
      “还哪里不适?”
      “这儿疼的厉害……”他捂着腹部,虚弱道。
      郑太医上前诊了脉,匆忙领着其他医官去外面开方子了。
      是夜,御医院呈上的药并不见效,墨戍依旧呕吐连连,腹泻不止,未到清晨,人便再也支持不住,虚脱过去。

      窗棱将一瓢明媚阳光分割成一缕一缕,映在墨戍苍白的脸上,沐染了一层明亮的色彩。我用温湿的毛巾为他拭去额上的汗珠,轻吻下去,心中默默祝祷。
      小监呈上今日的奏折,我起身放下纱帐,随手拾起一本翻看——是内阁学士请求册立储君。我掩上折子,走出内殿,见衡问兰还跪在那儿。
      “皇上怎么样了?”她问。
      “刚睡过去……”我疲惫道,“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害我,却绝不可以害他……”
      “我是……我是好心办了坏事……”她抽泣起来,“等下,我哪有害过你?”她细小的眼突然瞪得滚圆。
      “你便是范阳王在宫中的内应。”我冷冷道。
      “我不是!不是!你怎么可能认为我是?”她的反应很激烈。
      “中秋夜你一人独在园径中,莫不是为匪人探查地形吗?”
      “不是!真的不是!我虽然恨你,虽然巴不得你被绑架,巴不得你死掉,但我真没那么大的本事!”
      “放肆!”我上前狠狠甩了一个嘴巴。她抚摸面颊,执拗的看着我,小声道:“我是在向月亮女神祈祷……祈祷……我能有你一样的容貌……”
      “你……”我一时语塞,却无意发现她裙摆中渗出的鲜血,“你怎么了?!太医!快传太医!”
      宫娥将衡问兰扶起,我又遣陈虬护送。但心下依然忐忑难安:“小产”是第一个跃入脑海的词,她……何时被幸?我只觉一酸,却很快被不安盖去,在如今这种混乱的局面下,一个皇子总归能暂稳大局,压制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

      “启禀娘娘,侍郎侯襄觐见。”
      侯襄是吏部侍郎,凤台要员,与公孙庆同是衡秦的心腹。他一进殿,见衡问兰也在,忙道:“臣有机要事须单独禀明皇上。” 他眼睛一转,看了看周遭的侍从。
      “圣上身体违和,你有何事,本宫可以转达。” 我遣退了小监。
      “臣为黎民百姓请命而来。眼下陛下病情危笃,然登基日浅,膝下并无皇子,若有不测,臣深为天下忧。”
      “侯大人忧国忧民,甚令人钦佩,依你之意,又当如何呢?”
      “臣以为皇后正位中宫,当收养一皇子,立为储君。”
      我笑笑,并不答话。
      “有些不臣之言本不该讲,但皇后当知眼下危机形势,所以臣不但为着皇上的身子来,也是为了娘娘而来……娘娘实在应该早做打算……”
      我还是笑而不语。
      他眯着眼,继续道:“皇后若不方便联络……臣愿为马前卒,鞠躬尽瘁……”
      “你下去吧,本宫累了……”我打断他,恍然想起红烛之夜,墨戍深情的那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生死离别,他早都与我说好,那权势名利便如粪土,再入不得我眼。我怀着最大的希望做着最坏的打算:死而同穴未尝不是圆满的结局。

      傍晚时分,陈虬回来复命。
      “娘娘放心,老太医们认认真真帮璧妃检查了一遍,没事!”
      “可是……可是小产了?”我不无担心的问道。
      陈虬不禁窘道:“好像不是……娘娘自己看吧……”他递上郑太医的回奏及药方。
      我略了一遍,写得医理复杂,但归结起来不禁让人啼笑皆非:哪里是什么小产,衡问兰竟是来了月事,处理不当,才血染衣裙。
      “对了,陈大哥,我有件事想问你……”
      “娘娘直言吧!”
      “那日月丘……衡璧妃可是你们的内应?”
      “不是!俺不认得她!”
      我手拈着这药方及奏本,这衡问兰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骄傲纵溺的外衣包裹着愚蠢简单的灵魂,在这纷繁的乱世中,何以立足?

      此后三日,奏折如雪片般纷纷而至,皆是谏言立储之事,我统统压下。直至四日清晨,侯襄等二十余凤台要员跪在萸兰殿阶下,将一个怯懦的文弱少年推到我跟前。
      “此子名瑚琏景,乃章皇帝的重孙,丰神明朗,少年睿敏,臣以为皇上可过继为子,册立储君,堪当社稷大任。”
      “住口!祸国殃民之言,臣以为万万不可!”侍郎左环大步而行,迈入殿中,“据臣所知,帝室衰微,根本没有什么章皇帝的重孙,此子定是假冒!”
      “左环……你!”侯襄脸色通红。
      “山中无虎,猢狲也想称王了,我今日就当为皇室辨伪去妄,铲除奸佞!来人!”左环一声令下,仆射吉彦率数十侍卫携刃上殿。
      殿内气氛一时十分紧张。
      “小弟弟,我问你,你可是章皇帝的重孙啊?”左环笑咪咪的问。
      可那少年匍匐在地,吓得全身发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左大人和侯大人想反了吗?!”我厉声道,“这是皇帝的寝宫,不是你们闹事的地方,退下!”
      “哈哈哈……娘娘误会了,臣不是造反,是清君侧。”左环道。
      “你说谁是佞臣?”侯襄忿忿问。
      “既如此说,范阳王,南麟王也是大大的忠臣了?”左环毕竟不是常匕鬯、衡秦,甚至不如范阳王,一时竟无言以对。
      “娘娘问得好!陈将军,帮我将左大人和侯大人都锁了,放到天牢中拷问拷问孰是孰非。”衡秦竟从殿下走来,陈虬跟在其身侧。
      我心中正暗惊局势的混乱,忽见墨戍披了单衣,虚弱得撑在内殿门口,冲我微笑。

      我能理解墨戍将衡秦释放,官复原职的用心,这个朝廷上必须存在一股相互制衡的力量,就好像丘泽中的蛇蚓,需要时常听到鹳鹤的啼鸣。然而在这闹哄哄的权欲舞台上,局势的跌宕起伏总让人匪夷所思,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你会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而傲然于世,还是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匍匐在别人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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