荭草涧边生

作者:轻于柳絮重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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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室相逢


      这是一间斗室,陈设十分古朴简单,但从摆件上来看主人必是非富即贵: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笔锋雄浑,二十个“之”字,笔法姿态无一相同;王献之的《中秋帖》,纵意豪放,一笔而成;更有唐寅的《落花诗帖》,诗词并美,珠联璧合。身处在这斗室之中,不但不觉得闷,反而清凉畅快,心旷神怡。
      从墙角的修竹边缓步踱出一人,玄青的薄衫,软底的布鞋,苍白的面容配上乌黑浓重的眉,深邃的眼,挺直的鼻子,自有一种俊逸风流的气质。
      “墨戍……”我脱口喊出。
      他站在那里,含泪微笑。
      “荭草。”
      “这次我不是在做梦了吧……”
      我扑在他怀中,泪如雨下,这五年的苦难折磨,都在这一刻倾泻。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我脸上。我惊异的抬头,柔声问:“你怎么也哭了?”自我与他相识,从未见他流泪,哪怕是最亲的姑姑离开,眼泪也终未曾流出。
      我们就这样相拥而泣许久,仿佛担心一放开便又失去彼此。直到他的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缠绵,我方端详起他苍白的容颜。
      “不妨事。”他见我神色微变忙解释道。
      “你脸色怎如此苍白?生病了吗?”我想起涧边春色,泛着黝黑光芒的夜香郎是那般的健康快乐;而眼前的他,憔悴瘦弱得让人心疼。
      “真的没事。”他终于强压下咳嗽,“刚刚被水呛到。”
      “你哪有喝水?”
      “口水。”他凑到我的耳边笑着轻声道。
      “没个正经。”我含羞侧目,嗔道。
      他却扭过我的脸,深深吻下去……

      苍穹孤悬一轮残月,却再不能划伤我的心房。在他温暖的怀中,即使赏的是残月,也可被视作温馨的笑颜。
      “人家抵死辞了你的圣旨,怎知会被你绑来宫中。”
      “这个我可不屑为之,是张潦阿谀献媚,串通宫里的太监做下的。”
      我轻点他的鼻尖,示意不信,没有他的默许,怎能随意出入皇宫呢?但心中还是感激上苍,让我能在历经五年磨难之后,再入他的襟怀。
      “这五年,你都受了不少苦吧……”他的话开启了回忆的大门,我们轻声互诉衷肠,倾吐着分别后彼此的经历:
      当年哀宗荒淫,纵情犬马声色,朝政滞殆,屠杀忠良,奸佞当道。平郡本是西陲重镇,却兵源不足,防务疏泄。直到仙茹与巨鼎的骑兵突袭,郡守和刺史方急召兵马,但已是来不及了。
      城门暴乱,官府不但不安抚百姓,成城破敌,反而大肆屠杀,酿就惨案。墨戍被强征入伍不到几个时辰,尚不及操练,就草草发了铠甲,被紧急派上战场,抵御仙茹入城,平息百姓叛乱。
      “那夜重伤,所幸未及要害。”
      讲到他用身体帮我挡下穿胸一刀,却只这一句草草带过。但他如今身体羸弱,大不如前,未尝不是那时落下的病根,只怕我自责内疚不愿提起罢了。
      “后来辗转作战,九死一生……”
      “那你如何成了皇帝呢?”
      他笑笑,道:“我这不是听你的‘大隐于朝’了吗?”
      想到当年我念《中隐》时问他的话,不禁失笑。
      他却正色道:“我本就是皇室之后啊。”
      墨戍的父亲讳鎏赏,乃是前朝皇子瑚琏明玉的二公子,因家中变故,徙到涸阶。不幸还是被奸人诬告谋反,举家皆被赐死,奴仆流放边关。墨戍娘亲名唤墨娘,是鎏赏的贴身近婢,流放时已是身怀有孕。不久产下一子,不敢再唤瑚琏,从了母姓,单名庶字,意为庶人。指望他只为庶人,平凡安稳的度过一生。并托于闺中密友女道士灵犀真人抚养,掰碎了明玉家世传的碧玉印,将把儿留给墨庶以为将来相认之信物。怎奈墨娘产后虚弱,经不起长途流徙,死于荒野。灵犀得悉后,带着墨庶定居平郡。因怕孩子被人嘲笑,遂将庶人之庶又改为戍守之戍,又亲自教导学问诗文。临终将信物碧玉印把儿转交墨戍。
      “我在军中时,无意间被大将军常匕鬯看到印把儿。遂传我至中帐查问此事,我如实相告乃是家传。他并未多言,却当即放我归家。
      我回到平郡不足一月,常匕鬯竟亲自登门,开门见山取出一印,上刻“鎏赏”二字,与这把儿合得不差分毫。据他说,因他早年在明玉王府为侍卫,后辗转到行伍,也曾押解明玉家奴流放,偶得此印。此物乃明玉王府的家传信物,若这印把儿果是家传,我当是皇家血脉。他又给我讲了明玉王府与当今圣上——暗玺一脉的夙愿。”
      穆宗皇帝与皇后甄氏育有二子,长子暗玺,次子明玉。明玉德才兼备,深受群臣拥戴,堪当社稷重任。但穆宗还是按照立嫡长子的祖训立了暗玺为太子,但又怕他不成器,败坏祖宗的家业,便予几位肱骨重臣一道密旨:穆宗百年之后,须由明玉主持龙庭大会册立暗玺,若实不贤,可废太子。
      穆宗崩卒,暗玺在外游猎,未及返回。首辅祖皎大人拿出了先皇秘旨,当时大部分朝臣都拥戴明玉。明玉为人温厚善良,从未想过与兄长争夺皇位,虽得不到大臣的支持,仍一直主张暗玺继位。代政期间,他一直兢兢业业,更显示了人君风范。暗玺刚一回朝,见不得人心,便谎称病重,须有至亲骨肉代赴黄泉,方能化解。暗玺的血肉至亲,除了太后甄氏,惟明玉一人。明玉从大义,却又太愚钝,竟饮鸩自尽。群臣不服,暗玺追谥明玉为显皇帝,又将明玉长子鎏易立为太子。祖大人素知暗玺为人,嘱明玉家人速离京城,分散到各地做个安乐皇族。但即便如此,一乙参葱颐庥瞿眩合仁嵌樱颖晃芨婺狈矗慌烤暝都抟煜纾恢涟电舻匚晃裙蹋纸遇桃追系簦嵛竿酰桓俗约旱亩印?
      “原来这碧玉印把儿有如此多的渊源……但你怎么不遵母亲和姑姑的遗命呢?显然,当初姑姑清楚你的身世,再三嘱你不可闻达天下……”
      “我想母亲当初经历了那么多宫闱变故,亲睹了至爱之人死于权位争夺,所以她决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卷入争端,故留下那样的遗愿。但我身为瑚琏帝氏,眼见皇帝荒淫无道,民不聊生,宦官柒□□宫闱,把政弄权,又岂能安心独享桃源宁静?虽然我明知自己不过是常氏认定的奇货,也明知他所言不过是激将
      之法,但依然遂了他的心愿,随他进了京……我别无选择……”
      “那后来呢?怎么我路过平郡,邻家大姐说你溺水而亡……”
      “我进京后,便住在衡尚书府上,就是原来平郡郡尹,陷害桓王之人。他本是墙头之草,投靠到了柒之麾下,得以升迁;但因其内子之妹被皇帝无端赐死,又起了反意。我就在他们精心策划下登基为帝……至于那溺水之事大抵是他们为了让我在民间消失而作下的假象吧。”
      “常匕鬯绝非善类……他正是神妙惨案直接的刽子手,曾经认柒作父!”
      “我怎不知他飞扬跋扈,阴险狡诈啊……但眼下我不过是他夺权篡位的傀儡,须韬光养晦,避一时锋芒;终有一日,我会肃清朝纲,令海清河宴,宇内安康,百姓平乐的。荭草……”他恳切的望着我,“随我入宫吧。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方能安心与他们周旋……”
      望着他踌躇满志的澄亮眼眸嵌在那苍白消瘦的面容之上,我与圭儿所说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口。他早
      已不在是城根闲散快乐的夜香郎,而是心怀家国天下的瑚琏子孙;他满心壮志,却又要应付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所暗藏的处处杀机。
      “娘子。”他手握竹簪又一次把它插到我的头上,“我太了解你,你怕自己的身份经历对我有害无益……但我们曾盟誓永不分离,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处。”
      我心下感动,将头埋进他温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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